九、魂契
“是霍堯!”
“這魔頭果然還沒死!一舉拿下他!”
“那劍閣弟子果然與魔族為伍了,真是沒有冤枉她!”
先前寂川殘餘的神力給予了霍堯重擊,大大提高了修仙者們的士氣,因此他們此刻的底氣十足,氣勢洶洶,就仿佛霍堯跟冷凝已經躺在了砧板上,任他們魚肉了一般。
冷凝擔憂地望向霍堯,他的臉色極其蒼白,甚至比之在山洞中更為甚之。她動了動唇,想說些什麽,卻見那玄色衣擺掀動,他一步從試劍石陰影中走了出來,不由分說地擋在了她的面前,背脊挺直,高大如遠山沉厚。
就在邁步的同時,他出手了。
仿佛只是随意地一擡手而已,寬大的袖子随着動作揚起,恰好遮擋住了她的視野,她只聽到“砰”的一聲,等闊袖再落下時,三長老已經被擊飛了起來,他臉色大變,雙手抵在身前竭力抵抗。其餘兩個長老見形勢不對,縱身一躍,于半空中接住了三長老。下一刻,三人齊齊出手,合力使出一掌,朝試劍石腳下的兩人劈了過去。
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了,連眨一下眼睛的時間都沒有,待冷凝反應過來,緊張才剛剛泛起,卻發現眼前是另一番景色了。他們已經瞬移到了另一處,而三大長老的合力一擊撲了個空。三大長老很快就反應了過來,勃然大怒,他們各自祭出了法寶。這一次三人分開行動了,對冷凝和霍堯形成了包圍之勢。衆修仙者們也立刻圍了上來,将這裏圍了個水洩不通。
不知為何,看到這一幕冷凝卻有一些想笑。腰間驟然一緊,她緊緊貼在了霍堯的身側,一擡眼就能看見他那堅毅優美的側臉,這才恍然發覺他一直都是半摟着她的,臉頰不由微微發燙。
奇怪,明明他們被圍攻了,明明霍堯的狀況也不大好,她卻一點也不擔心,好似篤定了這些對他來說都不足為懼。但是,她為什麽對霍堯這麽有信心呢?她的居安思危,她的但凡都做最壞打算……去哪兒了?
霍堯冷冷地掃了衆修仙者一眼,冷哧了一聲,半是輕蔑半是嘲諷。與之同時,他擡手一揮,淡光結界憑空撐起,将兩人完全籠罩其中,構成了一個絕對安全的小天地。
“老夫就不信,他還能撐多久!”大長老重重一哼,握着手中法寶,猛地劈了過去:“破開結界,誅殺兩人,取回伏魔令!”
“是!”
風雷水電火……一時間,各式各樣的攻擊招式招呼了過去,遠遠望去,仿佛将整個結界都給包裹了起來,形成了一個幾欲炸裂的光球。也不知過了多久,大概是見結界裏面一直沒有任何反應,大長老皺着眉一擡手,衆人這才漸漸停了手。各類法術漸漸停止熄滅,露出了裏面的本來面目。
但是結界中,已經空無一人了。
…………
……
“啊!”
冷凝驚呼了一聲,摔倒了在了地上。這一摔又重又急還又磕碰到了傷處,她忍不住連連倒吸冷氣。霍堯雙手抱臂,居高臨下地看着她,墨色的眼中無波無瀾,那一副拒人千裏之外的冰冷樣子,仿若初見那般。
冷凝瞪了他一眼,咬牙忍痛,很沒好氣地質問道:“突然發什麽瘋?”
霍堯沒說話,蹙着眉頭也不知道是在想什麽,好一會兒,他才淡淡開口問道:“你對我做了什麽?”
“什麽意思?我不懂。”冷凝努力壓抑着呼吸不讓之絮亂,心中卻驟然狂跳了起來。
霍堯沉吟了一下,挪開了目光看向別的地方,一邊說道:“……如果你沒對我做什麽的話,為什麽我能聽到你的呼救?看到你陷入危險的時候,心中就有種奇怪的沖動,叫嚣着救你,就算……自己死了也要阻止別人傷害你。”
他其實早就到了試劍石周圍,卻遲遲沒有現身,只是隐匿在暗處到了最後那一刻才出手。心中的那種割舍一切的沖動讓他還心有餘悸,遠遠比他口中所述還要誇張,還要瘋狂,他試圖強力壓制,掙脫那種束縛,卻渾身血脈狂湧仿佛要炸裂。
他早就在冷凝的身上留下了精神印記,她在什麽地方,發生了什麽,只要他想知道都逃不過他的掌控,但這一次……
他感覺很不對勁。
冷凝心跳莫名一窒,生出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她不知道那是什麽,但她非常清楚一件事——霍堯這番話,聽着像是對她表明心跡,事實上卻根本不是那麽回事。
頓了頓,霍堯繼續說道:“天崩碎了,我疑惑之下再一次去看了看,發現殘渣中有異常的靈力波動,你能告訴我那是什麽嗎?”
“我能做什麽?我只是一個普通人而已。”冷凝下意識就反駁了回去,試圖轉移話題:“不過這次,多虧你了,不然我真的……”
對于她這番解釋,霍堯卻沒有任何反應,他逼近了一步,冷冷看着她的同時,再一次問道:“你——做了什麽?”
冷凝抿起了唇,她不再躲開他的目光,而是迎面直視他那雙漆黑的雙眸。
靜默對峙。
玄天秘境的森林中一如既往得深沉寂靜,唯有風聲,呼吸聲,還有隐藏在陰暗潮濕中的危險。
久久的沉默。良久,她輕聲問道:“你的傷好些了麽?”
霍堯沒有回答她。
冷凝緩緩垂下了眼睑,淡淡說道:“我要你幫我去劍閣裏救一個人。”
這語氣,不是請求,而是要求。
“我為什麽要幫你?”霍堯瞥了她一眼:“你……”
然而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她輕聲打斷了。
“我的确做了手腳。”冷凝沒有看他,把目光留給了虛空,她靜靜道:“天崩裏我融入了魂契,只要你使用過天崩,你就會被魂契之力所影響。你應該知道那是什麽東西,所以現在……你別無選擇了。”
可以這麽說,霍堯現在已經成為了她的半個奴隸了。
跟霍堯這樣的魔族打交道,她怎麽可能完全不留後手?她一直在做着準備。當初她學會了鍛造靈劍的方法了後,立刻舉一反三,試着将魂契融入了天崩之中。幾次嘗試過後,她成功了,只可惜現在看來魂契的效用并不是那麽絕對的。否則在她呼喚他時,他就會立刻出現。但如此也夠了,至少這一次她能逼霍堯幫他救人,至于以後……渡過這個坎兒再說吧。
霍堯的眼神徹底冷了下來,如墜冰窖,鋒利如刀。冷凝一直以為初見時的那般,已經是他最冷漠的樣子了,可原來還有更甚的時候。大概是近來兩人相處平和了不少,此時他的冷漠,竟讓她覺得有些無所适從,甚至是……難受?
冷凝将那種莫名的感覺強行壓了下來,冷靜地說道:“如果你強行掙脫魂契之力的話,也不是不行。但你會元氣大傷,這段時間裏足夠我做很多事情了。”
他冷哧了一聲,睨着她的黑眸似笑非笑:“所以呢?”
“幫我。”冷凝抿着唇,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刺痛感不斷傳來,她卻沒什麽感覺似的更加用力地握緊。“只要你幫我,事後我就解除契約,然後就從你眼前消失再也不來礙你的眼。”
霍堯又是一聲冷哧:“想得很美。”
“霍堯你——”
冷凝剛要說什麽,雙肩一陣劇痛驟然傳來。他握住她單薄的肩膀,逼迫她正視自己,連連冷笑:“我霍堯從來不受任何威脅,你倒是很敢啊!”
他怒視着她,如夜深沉的黑眸中,燃起了一把熊熊的烈火,仿佛要将她焚燒成灰燼。冷凝抿着唇不服輸地直直望進他的眼睛裏,同樣冷笑:“不然呢?我要一直受你威脅下去嗎?我不是天生奴性,憑什麽你叫我做什麽我就非得要做什麽,同樣回你一句話,想得美!”
“你!”
霍堯握住她肩膀的手驟然收緊,她只覺得肩膀的骨頭快要碎裂了,臉色蒼白如紙。她心中默念魂契的咒語,從牙縫中擠出兩個字——
“放手!”
霍堯的臉色也很難看,但卻依舊冷冷逼視着她,冷汗不停地從他的額角流落下來,不一會兒就衣裳就濕了大片,他正竭力壓制着魂契帶來的難以言喻的痛楚,盡管不想,手上的力道還是漸漸松了下來。
冷凝稍微緩了口氣,重複道:“放!手!”
霍堯猛地放了手,接連退後了兩步,結了冰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徹骨的冷。他看了她一眼,驀地轉身離開。
冷凝看着他的背影,咽了口口水,說道:“傷好了再去。”
話音還未落,他已經消失在了原地。
“呼——”
她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脫力一般滑坐在了地上,唇邊緩緩彎起了一個很輕很輕的笑來。嘲諷,苦澀。
前路坎坷啊。
作者有話要說:什麽話都不說了,頂鍋蓋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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