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遙來了又走, 清沅看到他的眼神，悔恨、不舍, 還有一分釋然。

清沅心知肚明，她的情根一定是沐遙修補好的。

當年她與他那一場大戰，兩人都傷得很重, 她更是因為過度使用力量而傷了情根。

但她不準備愛人，情根這種東西于她無用，也就沒想着去修補。

“師尊。”晗日突然喚她。

“嗯？”清沅收回思緒，擡頭看着一臉認真的徒弟。

“師尊, 讓我陪在你身邊好嗎？”

晗日了解師尊, 他知道，師尊雖然聰慧，在情感上卻很是遲鈍, 如果要讓她接納他, 就要一遍一遍告訴她自己的渴求。

徒弟怎麽還是如此執着。

清沅不自在地扭頭, 思考了一會，說：“你年紀還小，不知道選擇道侶一定要慎重，要選就選一個自己真正喜歡的……”

“我喜歡的就是師尊。”晗日堅定道。

清沅：“……你在我身邊長大，接觸的女修不多, 把師徒間的濡慕之情當做男女間的愛欲也能理解, 只是為師卻不能看着你陷入迷障。”

徒弟長歪了是她的錯，身為他的師尊，她一定要幫助他走回正道, 于是語重心長道：

“這段時間為師為你介紹幾位女修，你先與她們好好相處，等處出感情了，自然就知道師徒之情與男女愛欲的不同。”

晗日眼眸幽深，“師尊這提議不好。”

清沅以為他要拒絕這個提議，腦袋有些疼，勸道：“你……”

“如果是這樣。”晗日打斷她，“如果是這樣，那師尊可否與我以道侶的身份相處一段時間？”

清沅皺眉：“這樣不妥。”

晗日反問：“有何不妥？師尊不是說我将與你的師徒之情當做了男女之間的愛戀嗎？那我和師尊以道侶的身份相處一段時日，豈不是更能發現二者的不同？”

清沅：她覺得她要是不答應，徒弟恐怕會生出執念。

修道路上，執念是最要不得的東西，一旦控制不當，就會引發心魔，很多天賦卓絕的修士都隕落在這一關卡。

晗日他天賦卓絕，要是因為這就隕落……

她仔細回憶自己當初的想法。

決定和楚俞結為道侶時，想的不過是修道之路漫長，有個性格溫和又同樣一心修道的道侶也不錯，但要說和楚俞什麽男女之間的感情，那是沒有的。

道侶不是修道路上的必需品，可有可無，現如今徒弟卻為了這個道途受阻，清沅覺得不劃算。

“好吧。”

說罷見晗日喜形于色，又慢悠悠地補充了一句：

“但假的終究是假的，驗證也要有個期限，就以……一年為期，一年期滿後，你要答應師尊，摒棄雜念，專心修煉。”

晗日得到她的同意，唇角翹地老高，雙目中的歡欣就像要溢出來，立即改了稱呼：

“姜姜放心，我一定會讓自己認識到這兩者之間的區別的。”

清沅：？？？

我怎麽覺得你是要讓我意識到這兩者之間的區別。

“叫師尊。”

“好的姜姜。”沒有半點悔改之意。

又委屈道：“我們現在是道侶了，怎麽能響過去那樣稱呼？以前楚俞道君也是這樣叫你的。”

他不喜歡楚俞那家夥，卻不介意用他的名義為自己争取實實在在的利益。

反正楚俞現在也叫不了了。

“那随你。”

清沅無奈地搖搖頭。

清沅以為和晗日成為名義上的道侶後，不過也是像以前和楚俞一樣，一起修煉，共同去秘境歷練，或者時不時交流交流修道心得。

但魔道對晗日的影響實在太大。

答應以道侶身份相處的下一秒，一雙熾熱的手就放到她腰間，腰被禁锢的感覺很不好，清沅正想掙脫，晗日就指指魔宗不遠處一對正擁抱着看雲海的道侶。

清沅：好吧，魔修的确比道修要不拘小節些。

等徒弟執念散去，她就将他帶回悟道宗讓師兄嚴加管教，洗洗在魔道沾染上的不羁之氣。

晗日見她沒有拒絕他的親近，眼眸深處閃過一絲笑意。

接下來幾日，晗日整日膩在清沅身邊，不是摟就是抱，甚至還會趁她不注意親她的額頭。

有幾次，他甚至會偷偷地親她的手指，親完就将她的手用自己的手包裹住，放在掌心細細把玩。

清沅：他不嫌她的手髒？

晗日覺得姜姜的手很好看。

她雖然是個劍修，但修為極高，劍柄并不能在她手上留下痕跡。因此雙手修長粉嫩，骨骼修長，摸上去軟綿綿地。

他摸上了瘾。

清沅閉上眼，運轉心法，開始修煉。

眼不見為淨。

每天傍晚，晗日就在她的竹床下方鋪個榻，面朝床鋪睡在上面，但清沅知道他沒睡，因為他的神識一直萦繞在她身上。

這樣過了一段時間，清沅終于忍不住道：“魔宗靈氣雖然充足，但若是一直待在一個地方也不利于修煉，不如我們出去歷練？”

晗日故作為難：“可認識師尊，你之前一閉關就是一百年………”

清沅咳了咳，眼裏有些心虛：“閉關是為鞏固修為，沖擊壁壘，也是修道路上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但同樣的，外出歷練能增長心境，提升自己的實力，與閉關可謂相輔相成。”

師尊一本正經忽悠人地樣子實在可愛，晗日有猶豫了半晌，欣賞夠師尊看似淡定實則焦急的表情，方道：

“那好吧。”

清沅松了一口氣。

過了一段時間，烨瑾道君傳來靈音，說道塔已經出現，争奪大賽即将開始，讓她趕緊準備。

靈音裏說了一堆争奪大賽的注意事項，末了，還小心翼翼地添了幾句。

大致是說他那叫衡越的小徒弟生了心魔，修煉的時候一時控制不住，入了魔障，靈根盡毀，成了個凡人。

問她有沒有能提前預防心魔的法器，他要給悟道宗每個弟子都測一測。

清沅讓他蹬蹬，耗費了一點時間做了個法器給師兄送了過去。

…………

道塔是一件頂級神器，和天驕榜一樣，道塔亦神秘莫測，蹤跡難尋，它出現的時間并不固定，一旦出現，必會引起整個修真界腥風血雨的争奪。

因為道塔內不僅有許多神器、頂級功法，甚至還有許多仙界乃至神界才會出現的神植仙植，随便拿出一件都能讓整個修真界為此瘋狂。

若是修士能登上道塔頂峰，不僅能得到道塔內的全部法寶功法神植仙植，其所在的宗門乃至世界都會獲得天道的饋贈。

即使不能登頂，榜首所在的宗門與世界也能得到一定的饋贈。

因此每屆道塔争奪賽，表面上是個人的争奪，實際上是整個世界的競技。

但道塔的競争資格極其嚴苛，唯有天道所立的天驕榜上的天驕才有資格參與争奪，清沅作為合道期天驕榜榜首，她此次道塔争奪賽的成績不僅悟道宗十分重視，連天寰界的其他宗門也很關注。

“此次道塔争奪賽，我天寰界雖然有清沅道君這個合道期榜首，但合道之上還有渡劫，渡劫期榜首是天靈界中人，我天寰界着實不占優勢。”

“清沅道君天資卓絕，或許能勝過那元渺道尊也未可知。”

“要是無極道尊還在就好了，上次道塔争奪賽，就是道尊登了塔頂，若是她還在，定能告訴清沅道君些經驗。”

“道塔每次争奪賽的內容都不一樣，經驗或許起不到作用，我覺得可以多帶些法寶增加戰鬥力。”

“清沅道君的弟子晗日魔尊現在不是合道期第二嗎？聽說他雖然被趕出了宗門，和清沅道君的師徒情分卻還在，前些日子還一起去某個小秘境游玩了一番，還有沐遙魔尊，這些年和悟道宗的關系也不錯，另外，楚俞道君，沉宏道君……都是修真界少有的天才，若是能聯手，我天寰界或可争奪榜首。”

說話的人小心翼翼地看了悟道宗掌門烨瑾道君一眼。

這位烨瑾道君倒是個糊塗的，竟然為了一個修煉禁術的溫奕将晗日這麽一個絕世天才逐出了師門。

悟道宗的運氣倒是好，出了無極道尊和清沅道君就算了，還囊括了天寰界能登上天驕榜前列的絕世天才，最過分的是，像晗日魔尊和沐遙魔尊那樣的，明明都被逐出宗門了，卻還是一副宗門要尊敬，師尊不能丢的樣子……

羨煞旁人，羨煞旁人啊……

清沅帶着晗日來到道塔入口時，那入口處已經擠滿了來自天寰界各大宗門的大能，看到她紛紛拱手行道禮。

“清沅道君。”

烨瑾正想細細叮囑小師妹些注意事項，卻見她身後跟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晗日這小子，居然這麽快就把姜姜哄好了？而且兩人看上去比之前還要親密許多。

烨瑾道君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清沅和師兄打了個招呼，正要說話，就被晗日拉着進入了塔中。

烨瑾：氣到爆炸！等他出來了看他怎麽怎麽收拾他！

不尊師重道的心機小子！

兩人進入塔中就被分開了，清沅剛着地，就被蜂擁而至的妖獸圍在了中間。

……

清沅沒想到這次道塔之争如此簡單粗暴。

總結起來就三個字：殺妖獸。

越往上一層，殺的妖獸越多，而且這裏靈氣比外界靈氣最充足的地方還要豐裕許多，清沅一路從最底層闖到第八層，修為和實力都精進了不少。

闖過第八層後，竟直接進階了。

清沅手持秋水劍迎上劈下的劫雷，身上的衣衫已經破順，一道道劫雷打在身上，一寸寸淬煉着筋骨血肉，卻也讓她受傷不輕。

這劫雷竟然可以直接進入道塔……

是劫雷太強，還是……

她心裏思量着，提着秋水踏入最後一層，正巧晗日也提着他的劍登上頂層。

對于晗日能登上最後一層，她并不例外。

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她很清楚這個徒弟的實力。

晗日看見她，快步走過來，長臂熟練地攬住她的腰，彎腰在她耳邊輕聲道：“師尊，我好想你。”

清沅：一段時間不見，徒弟還是如此……

她習慣性地忽略他太過熾熱的語言和動作，認真地打量四周。

她以為道塔頂部會有更多的妖獸甚至魔化的神獸，但很奇怪，這裏空空蕩蕩，什麽都沒有。

“天寰界清沅，晗日，天靈界元渺。”一道空靈卻疲憊的聲音突兀地響起，于此同時，一青衣白發的男子出現在兩人面前。

那人看見他們眼裏閃過一絲驚奇，像是沒想到有人能比他還快，頓了頓，行了個道禮，清沅和晗日回禮。

三人都知道這裏不是交流的好地方，因此都沒說話。

不知過了多久，那聲音才再次響起來：“現在你們有兩個選擇：回修真界衛道，去仙神界護道。”

這話有些突兀，三人正疑惑着，一段畫面便湧入腦海。

萬年前，天魔入侵仙神界，仙神們拼死抵抗，勉強将天魔擋住，但終是不敵 ，現如今的仙神界，已經大半在天魔的掌控之中。

選擇仙神界，其實就是選擇去戰場。

但若是不去，仙神界得不到支援，戰争将會漸漸綿延下界，整個修真界都會淪為戰場。

或許不是戰場，而是屠宰場。

清沅突然道：“幾百年，天寰界的無極道尊選擇的什麽？”

“天寰界的無極啊……”那聲音頓了頓，“她選了留在下界衛道。”

許是知道她和無極的關系，那聲音多說了些：

“天魔為了不讓仙神界得到援助，便投了一欲念之胎到下界，借着它虛弱的時機，鑽空子為那胎兒安排了一場足以颠覆修真界的命運。”

修真界是仙神界的基石，一旦基石坍塌，仙神界也将毀于一旦。

清沅冷聲道：“你無力阻止，于是只好讓我母親以自身修為為祭，為修真界争取一線生機。”

她猜得出來，那胎兒正是清瑩。

聲音頓了頓，“是。”

清沅：“修真界裏還有欲念之胎嗎？”

聲音：“沒有。”

也就是說，短時間內，修真界是安全的。

她看向晗日。

晗日抱緊她。

果然聽她道：“我去仙神界。”

“我陪你去。”晗日立即說。“我的父母也在那裏。”

清沅看了他許久，頭一次握住他的手。

元渺道尊也笑道：“修真界甚是無聊，我看我也去仙神界好了。”

頓了頓又幽默地說：“以前去仙神界都要渡劫，這下不用渡劫就能去了，是我們賺到了呢。”

三人相視一笑。

修真歷兩萬二百一十九年，修真界修士開始大規模前往仙神界。

彼時，最開始進入仙神界的清沅、晗日、元渺已經在前線戰鬥了三千年。

“姜姜。”清沅正在修煉，晗日熟練地叫了她一聲，低頭在她臉上落了一吻。

清沅沒說話，目光卻分外柔和。

三千年過去，晗日沒改變自己的想法，她自己卻被他影響了。

漸漸的，覺得兩人成為道侶也不錯。

“姜姜，那邊天魔又開始反攻了。”沐遙在大帳外叫她。

這些年，仙神界陣營捷捷勝利，殺了大多數天魔，并将剩下的天魔驅逐到了無欲海。

如果這一戰成功，這場持續了将近兩萬年的戰争将會劃上休止符。

若是不成……仙神界和修真界就會被天魔占領。

“好。”清沅在晗日的陪同下走出營帳，朝沐遙點點頭。

經過八千年的戰鬥，清沅、晗日、元渺、楚俞、沐遙這些從下界升上來的修士漸漸成了戰争的中堅力量。

天魔這次的反攻格外激烈。

清沅持着秋水，将一只知天魔斬殺，身邊的天魔卻依舊綿綿不絕地湧到她身邊。

她皺了皺眉。這些天魔大多數聚集在她、晗日和元渺身邊。

顯然打算先殺了他們這三個統帥，擾亂他們這方的軍心。

其餘修士見狀，紛紛過來支援。

最後的這場大戰，仙神界慘勝。

一片焦土中，晗日走了過來。

“姜姜。”

“嗯？”

“我們結為道侶吧。”

“嗯。”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