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
天元派大部分築基修士已經出來了,正恭恭敬敬地站在妩清身後。神色間顧盼飛揚有之,垂頭喪氣亦有之。傅靈佩靜靜地站着,只一雙眼睛緊緊地盯着出口處。
歸一派和馭獸宗分列兩旁,也都各自站在領隊身後。三個陣列,整整齊齊,衣衫一致,乍一眼看去倒是氣勢非凡。
與出來之後便毫不停留,不過三三兩兩的散修相比,宗門弟子确實要幸福多了。偶或有尾随而去行為不軌的,也見着許多。散修不易,由此可見一斑。
不過傅靈佩也沒什麽閑心為他人操心便是了。
她眼神略瞥了瞥,并沒有在人群中發現丁一的身影,猜測他已暗中離去,不會與歸一派彙合,便也不再上心。
傅聰箜衣裙楚楚地站在馭獸宗前方,在那一群灰撲撲的禦獸宗弟子服中,十分嬌俏。傅靈佩看去,兩人正好視線相對。
傅聰箜當空翻了個白眼,下巴微微擡起,挑釁地看了她一眼,便轉頭不再看她。
傅靈佩不由好笑,她這堂姐果真氣性大,居然還在介意那日之事,倒也是青春正年少啊。她微微地感慨。
還有一刻鐘邀月秘境便要關閉了。
此時幾乎所有能出來的都已經出了來,通道口要過上許久才能見到有人影穿出。
傅靈佩目光炯炯地盯着秘境出口,此時還未見到秦綿的身影,心內的不安感越來越盛。
今世已有許多事與前世不同了。
前世她并未進邀月秘境,今世進了;前世傅靈飛以天元弟子的身份進了秘境,今世她卻只能藏頭露尾地以散修名義進去,現而今又失蹤了;前世的賈纖與秦綿此時還好好的,并未鬧翻,今世卻……
傅靈佩越想心裏越沒底。原本以為師姐必然如前世一般毫發無損地出來,現而今也不敢那麽篤定了。
她萬萬不想秦綿因今世她的改變而受到什麽傷害。
秘境只能進出一回,出去後再進,便不行了。此時傅靈佩也只能在此默默等待,俏臉如霜,氣壓低得連一旁的人也不自覺遠離。
遠遠地兩個人影出現,其中一個身形極為熟悉。
“師姐!”
傅靈佩忍不住驚呼,快走幾步迎了上去。
秦綿背上負着一人,白袍染血,形容極為狼狽,見到傅靈佩前來,安心地笑了笑,正欲說話,卻一口血噴濺了出來。
“師姐,先別說話。”
傅靈佩忙不疊地扶住她,塞了一顆離震丹,這療傷丹為二品,卻難度極高,此前她手中也不過兩顆而已。
“她,她——”秦綿一口氣未盡,話還未出口,便暈了過去。
傅靈佩連忙接過她的身子,輕輕扶住。此時才有餘光放到一旁。
妩清已經着手救治了,不過她臉色顯然不怎麽好,情勢不大妙。
秦綿背上之人正是賈纖,不過她顯然更慘,衣袍褴褛如絲,狼狽不堪,一身的血幾乎流不盡般還在滴滴答答往下淌,一身白袍已如血,面色更是如白紙一般,血色皆無。此時正處于神智昏迷中,軟綿綿地倚着妩清。
妩清手掌貼在賈纖後心,力圖輸入靈力助她化開靈丹。神色間鄭重無比。
過了一會,妩清無奈地收手。
傷勢暫時不會惡化,命是保住了。不過,前途也毀了。她憐憫地看了眼前之人一眼。
邀月秘境只是個小秘境,死生皆由自己,門派向來不管,不過今日之事卻是有些特殊。妩清邊想着,神色便凜冽起來,“對一個小丫頭下這麽狠的手,若讓我查出是誰如此害我門人,必讓他求生不得,求死無門!“元嬰一怒,便如排山倒海,無盡的威壓散開。索性她還知道分寸,倒也未傷得人。
“何師兄,吳師兄,秘境裏有魔修肆虐,我門人已受其害。”她神色沉痛。出聲之間,不論是打算走的散修還是列隊等候的各門派弟子,都被定在了原地,逃脫不得。
“魔修?”
“此話當真?”
“千真萬确。”妩清負手而立,指尖點了點賈纖道,“此女便是被魔修活生生吸幹精元,手段殘忍之極。我輩當不能容。”
殺人性命,原是尋常之事。但是奪人精元以自用,卻是逆天之舉了。這等行為在正道是人人喊打的。
不尋求正途提升修為,卻奪取他人先天精元以鞏固自身,如屠豬狗,更讓人無法容忍。
不過,顯然此時排查已是晚了。
直到秘境關閉,都未查出魔修何在。
魔修功法不同,在元嬰修士之下無所遁形。顯然對方也十分謹慎,早就出了秘境,混入離開的人群裏,天下之大,人海茫茫,又如何尋得蹤影?
在妩清一路風馳電掣地帶領之下,大約都知道事情不好,衆人大氣不敢出、死氣沉沉地回了門派。
秦綿在趕路中間略略醒過一次,還未說上句話,便又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顯然是累得狠了。
傅靈佩一路都在琢磨所謂魔修之事。
前世的邀月秘境風平浪靜,并未聽說有魔修之事傳出,今世卻出現了。這個改變,說明世事已經朝着不可預知的方向發展,慢慢地,她的先知也要失效了。
那麽,這個魔修,哪裏來呢?
傅靈佩不由想到了傅靈飛,不過一瞬,便立刻否定了。
自嘲自己居然草木皆兵起來。即便是之前,傅靈飛單憑自己也無法傷到秦綿和賈纖兩個築基修士。何況此時,她丹田已廢,如何能在那等情況之下傷到二人。除非是有另一批人混了進來,攪渾了這淌池水。
“爾等先回吧。今日已晚,不若明日再談。”妩清揮了揮手,讓他們自便。
傅靈佩忍不住上前幾步,“那秦師姐——”
“不必擔憂,我自會尋丹峰峰主治療,你且放寬心自去吧。”妩清再度揮袖,今日之事顯然讓她極度煩擾,不願再多話,直接卷起二人走了。
傅靈佩在原地站了一會,看看天色,已是不早,便決定明日再去拜會師傅,以免滋擾。
月明星稀,微風習習。
邀月秘境裏那十多日的奔波,在這細細的涼風中,顯得有些不真實。傅靈佩袖着手,吹着風,慢慢地往洞府走,一直以來繃着的弦卻是放了下來。
吾心安處是吾家。
“師尊?”
洞府前,杵着一個青衣身影,清清冷冷,許是站了許久,鬓邊微濕。
“晤。回來了就好。”楚蘭闊難得地放松了臉色,嘴角微微牽起,看起來心情尚不錯。
“拜見師尊,幸不辱命。”傅靈佩拱手作揖,心內微暖。不過想起尚躺在丹峰的秦綿,心情又沉重了下來。“師尊,二師姐她——”
“何事?”楚蘭闊轉過了身,停下了腳步,原打算再去二徒弟那去看看的。
“二師姐……”傅靈佩才要開口,便被楚蘭闊揚手制止了。他從懷中掏出一張傳音符,聽罷,神色便變了。他對着傅靈佩略點了點頭,示意她回房消息,便直接騰劍而起,往遠處遁了。
看樣子,師尊是知道了。
傅靈佩有些恹恹的,轉身進了洞府。
秦綿此次雖然失卻了些部分精元,卻影響不大。而賈纖,卻是不好了。此後最多維持生命,要再修煉,卻是不能了。
人果真是自私的。即便到了此刻,傅靈佩仍然慶幸,傷的是賈纖,而不是秦綿。
“嗷,主人——”
“好久不見,甚是想念——”嬌嬌活潑的聲音驀地在寂靜的黑夜裏響起,傅靈佩反射性一躲。
嬌嬌有些委屈地看來,渾身的毛都開始蔫蔫的了。
“真不錯,中期了。”傅靈佩環胸贊賞道。
這過去的幾年裏,嬌嬌也不知受了什麽刺激,每日乖乖打坐修煉,倒也讓她很快突破了築基,在她去邀月秘境之時,陷入了沉睡,要突破中期。她便拜托了兩位師兄幫忙照顧。
不過顯然,嬌嬌更喜歡那一位——穆靈蘭。看着嬌嬌後腦勺一個可愛的一個小揪,上面紮着粉色的小花,傅靈佩面無表情地想道。
穆靈蘭自成年以後便收起了那些粉嫩裙裝,每日只做清減打扮,渾似活得像個苦修士。卻把所有打扮熱情,粉嫩的東西都往嬌嬌身上挂,讓傅靈佩十分莫名。
“還是那麽醜。”
嬌嬌有些傲嬌地走開了,晃着毛茸茸的尾巴,身形敏捷地盤到一邊打坐,不再試圖往傅靈佩身上撲。
被嬌嬌這一打岔,傅靈佩原本悶悶的情緒卻散了不少。
她也盤腿坐到床上,打算先去須彌境看上一看。之前在秘境裏,雖有些好奇,不過終究不便。
心念一轉,傅靈佩便又回到了須彌境。
噢,長大了。
傅靈佩過了半晌才反應過來。
從原來巴掌大的地方,變成了三個巴掌大的地方——總算有可以落腳的地方了。
原本不過三米長三米寬,中間一口井,現如今卻直直擴大了三倍。
一個可以升級的須彌境!
傅靈佩這才有靈寶砸到腦袋的真實感。雖然須彌境升級,她現在也不知要什麽契機,不過總是有個努力的方向了。想到此後的一片靈草地,取之不盡用之不竭,她便微微笑了。
殊不知,還有的熬——
将欲取之,必先予之。總沒有白來的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