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靈佩的心吊到了嗓子眼。
周遭一片風平浪靜,白蓮初綻, 羞澀的花瓣半開未開,近看還能看到花瓣上細細的紋路。她不得不贊嘆這靈寶的厲害之處,便是細節也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不過,太靜了。
傅靈佩又收回了欲探出的腳,就在那一瞬間,空氣漾起一絲漣漪, 她嘴角翹了翹,露出個得意的笑來:“捉到了!”
從一劍往前一遞。
“撕拉——”
這一劍平平無奇, 沒有衆多幻象,仿佛就是最簡單不過的一個劈砍動作,卻仿佛藏着無限奧秘,此時已分不清劍與人, 人與劍, 何者為是。
空氣中傳來“蔔”的一聲,傅靈佩眼前平靜的世界——碎了。漣漪蕩起, 進而見大, 直到整個世界都震蕩起來,白玉蓮臺如夢幻影,碎成了一片片。
她腳尖輕點,人往後飛退,從一化七,重新在周身游走,眉眼間竟是泰然——果然是幻境。
清玄驀地拍腿哈哈大笑:“有點意思!”
“劍之第四境?”陸天行眯了眯眼,不過一個元嬰大比,竟然一連出現了兩個劍道第四境之人了,且都出自天元派,再看一旁清玄老兒得意洋洋的表情,不由從鼻孔裏出了聲氣。
盧傲天笑嘻嘻地拱了拱手:“清玄道友,後生可畏,可喜可賀,可喜可賀啊。”有如此資質,又兼貌美絕倫,也難怪他家清疇這般牽挂。
來自老對手的贊譽,讓清玄皺巴巴的一張老臉,頓時笑成了一朵菊花。
“看來這屆修士的資質,極是不錯,雲某不需此行。”
雲滌坐正了身體,半晌又戲谑地笑了起來,即便如此,仍是一派溫和:“陸道友,看起來你歸一一個正宗的劍道門派,還抵不上天元派的一個峰頭。”
“道君說笑了。”陸天行遙遙拱了拱手,“修習既看天資,亦看悟性。天元派人傑地靈,我歸一确實有所不及。只這運道嘛,總有起有伏的。”
大意就是天元派走了狗屎運一連踩了兩坨,可總還是狗屎運。
清玄這回反倒沒激起怒氣,他往嘴裏抛了個無心果,咬得嘎嘣嘎嘣響的:“是啊,總好過連運道都沒有的。”
上面的嘴仗,賽臺內的衆人都不知曉。
在二十只白額虎締造的幻陣裏,一個照面便折損了兩個修士,不過大多數修士還是存活下來了,雖然一部分或多或少受了些傷。
不過——傅靈佩有了點麻煩。
白額虎精魄織成的幻陣一破,在同一個地方被困的三位修士便現出了身形。
她忍不住扶額嘆息,果然但凡遇到事,她便沒有一帆風順的。
……遠處一個人獨占一個蓮臺的武曲露出了迷之微笑。
傅靈佩看着對面,裏面倒是有兩個熟人,一個還是天元派的鳴淨修士,一個是曾在歸一有過幾面之緣的平陽真君。另一個約莫是散修,不曾會過面。
她無奈地笑了:“鳴淨真君,平陽真君,怎麽辦?”
神識滲入雲海,卻發現除開周身十丈,其餘地方都無法探知。要是放棄這個蓮臺,再找到旁的,也未必不會碰到這等狀況。
明淨真君皺了皺本就稀疏的眉毛,直接一個轉身,遁走了,動作之幹脆利落,簡直前所未有。
——畢竟,這個月在天劍峰後崖,被按在地上虐了十幾回的人,可是他。
平陽真君本還想與傅靈佩寒暄幾句,孰料旁邊那人已經率先攻了過去。一把混元金鬥使得虎虎生風,元力疊出,周圍的空氣都震蕩起來。
傅靈佩凰翼一展,以神識都幾乎不可能捕捉到的速度轉到了金鬥修士背後,以指立天,一劍便直接向他背後刺了過去,另一劍直直飛起,将襲來的混元金鬥蕩了開來。
平陽真君本還想秉持君子風度,幫傅靈佩這小輩一幫,可見她兩劍不但輕描淡寫地卸了攻擊還直接反制,心下大駭,幹脆直接從旁一劍也刺了過來。
金鬥修士身形矮小,靈巧地一個前趴魚躍,便将傅靈佩的一劍躲了開來。
這下,傅靈佩面臨的,是兩面夾擊。
平陽作為歸一派的老牌元嬰修士,手底下自有幾分功夫,劍術不弱,靈力更是元嬰後期近圓滿的渾厚,劍浪排山倒海般湧來。
若傅靈佩未曾在這一個月裏經受過師尊的百般訓練,她怕是要手忙腳亂一陣。可對比楚蘭闊的驚天之劍,平陽的劍術便顯得……平凡了些。
傅靈佩游刃有餘,甚至能抽冷子對付那在旁策應的矮個子金鬥修士。
清玄在外,深漚下去的一對眼珠子那是越來越亮。雖丁一、楚蘭闊等人表現同樣亮眼,但畢竟一個不是天元派的,一個早就知曉了,便沒傅靈佩有新鮮感了。
“哈哈,雲道友,你看我派這女娃娃怎麽樣?”
雲滌趣味似地眯起了眼:“啊,不錯。”長得對胃口,打鬥嘛,也漂亮。
清玄眼角的餘光驀地掃到了雲滌面上的表情,唬了一跳地站了起來,“雲道友,我派的女娃娃還小。”
“是還小。”雲滌莫名地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小,有小的樂趣。”
“你,你,你……她有道侶的!”清玄大感頭疼,每當雲滌露出這個表情,就表示……那個女修要成為他的獵物了。
想他清玄道人雖然口頭花花,但歷來是有口無心。唯獨這個雲滌,負心郎的名頭可是自小背到大了的,偏還有無數女修前赴後繼,誓要做這花心郎君的終結者,最後只得含恨而去。
雲滌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莫瞎想。本尊從不勉強女子。”不過,要是這女子主動,他也欣然受之。
清玄老道在肚子裏罵了無數個“呸”,最終還是只敢噎在裏面,沒敢出來——畢竟,這雲滌身後,可是有雲昬四尊之一做靠山。
他還是懂得好賴的,最多就是稍後提醒下這女娃娃,莫要被這花花世界動了心。
陸天行在旁邊扯了扯嘴角,眼神專注地看向水晶屏上的一隅。
丁一一身藍衫染血,刃下已然有了一條性命。不過他出劍利落,加之随手設下的四象歸元陣,腳牢牢釘在白玉蓮臺上,一時間倒也無人敢來掠這個刺頭。
楚蘭闊更別說,一劍長空,碧波萬頃,仿佛可吞日月,元嬰期圓滿的修為昭然若揭,即便是散修,也大都聽過他名頭,自是離得遠遠的,他腳下蓮臺,幹幹淨淨,一塵不染。
馭獸宗在此地,亦算得天獨厚,旁人不過單打獨鬥,但他連着自己一下便是四個元嬰,關架勢便夠唬人的。
大多數修士都在元嬰後期或圓滿之上,以至沈清疇和傅靈佩反倒成了別人眼裏可以随便捏的軟柿子。
不過,沈清疇可不是軟柿子。
自然,傅靈佩也不是。
這邊廂平陽真君越打越心驚,在天峰山腳那個尚且稚嫩的傅靈佩他還記得清清楚楚,如今不過三四十年不見,她已成長至厮,以至他與金鬥修士合力都久攻不下,眼看她越戰越勇,那元力竟有滔滔不絕之像。
——這哪裏像個元嬰中期該有的度量?
平陽真君見勢不妙便壯士斷腕,趁着金鬥還在攻擊,回身一踏,“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靜疏小友果真不凡,今日平陽去也。”随着語聲,人已倏忽不見。
其實到得此時,傅靈佩緊繃的神經才稍稍松懈下來。
平陽真君攻勢老道,雖銳氣不足,但守成有餘,沉穩練達,若繼續二打一下去,傅靈佩雖能勉強勝出,也難保受創,到時反而守臺不足。如今平陽真君既已知幾退去,那僅剩一個金鬥修士便不足為懼。
此人雖身法輕巧,但功訣低品,法寶多有不及,便是囊中也沒幾個好物,不過十來個回合,便被傅靈佩一劍斬斷了金鬥。
“道,道友饒命!”見傅靈佩長劍又來,金鬥修士倒也幹脆,直接往地上一跪,作誠惶誠恐狀,“求真君饒小的一命,把小的當個屁給放了吧。”
傅靈佩這才明白為何這人鬥法這麽差,卻還能活這麽長的原因了。
——實在是太不要臉,太能豁得出去了。
瞧這兩眼發紅,比兔子還兔子的可憐樣。
等閑元嬰都極重臉面,如這樣說跪就跪,說求饒就求饒的,還真是萬中無一。對這麽一個修士,她繼續追殺倒違了自己心願,不過——
“命本君可以饒,不過本君不要你鞍前馬後地服侍,只需你做一件事,那便是幫本君守下這個臺子。”
“這……”那人面色猶疑。
傅靈佩面無表情,淡淡道:“你還可以有一個選擇,那就是……本君現下就取了你的命去。”
“小的選第一條!”金鬥跪倒。
傅靈佩這才滿意了,未免這厮臨時反水,她接着道:“這樣,你且放開丹田,讓本君打下一道暗記,放心,此回過後本君必會及時撤了去,否則本君必受心魔誓之苦。”
言已至此,金鬥修士只得蔫巴巴地垂頭應是,不過到底得了條性命去,即便失去了下一輪的比賽資格。
傅靈佩臨時得了個免費小弟,心中暢快,倒也就不去計較小弟的面色差了。
秦綿在外哈哈大笑,“傅師妹這個促狹鬼!”她已然預見了傅靈佩的勝出了。
比賽到得這時,已經進入白熱化狀态。
幾個公認的強者,無人去挑戰,而一些瞧上去弱些的奪臺修士,都成了旁人的攻擊對象。索性散修各自為戰,二十個蓮臺三十四個修士争,門派修士弱些的見自己奪臺無力,幹脆去幫助本派修士,這樣一來,反是三大派修士統共得了十四個蓮臺,剩餘六個才被散修得了去。
傅靈佩認識的幾位,如妩清、武曲、楚蘭闊、丁一、平陽、乾亦、坤杉、媚魇、如璧、沈清疇等人皆得了一席之地,但可惜的是,天元派本身并不以鬥法見長,反是歸一派一派便得了七座蓮臺,天元四座,馭獸宗僅三座。
以致當傅靈佩足踏蓮臺翩然而出之時,恰恰聽到陸天行得意的大笑:“清玄老兒,如何?”
“我家兒郎,可都不錯吧?”
清玄架起了二郎腿,朝天空啐了一聲:“呀呀個呸,光會打架頂個鳥用!一天到晚,窮得摳搜!”
楚蘭闊臉立時黑如鍋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