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腳下越走越深,漸漸踩不到底。
我憑感覺潛到手機落水的地方搜索……只抓到水草和卵石。我想出水,可游來游去怎麽也找不着水面…憋氣能力快到達極限,恐懼感襲來。驚慌中,大量河水灌入鼻腔,眼睛辣疼,肺部窒息,無力吐氣……
我失去了意識。
……
大學畢業後勤懇工作的我,在所有人的眼裏,都是值得信任的人…我珍惜我的工作和我的人生。我不想溺水!
……
不久後,感覺我的意識又回來了。
睜開眼,我還在水裏,身邊有一根竹竿在搗弄,我迅速抓緊竹竿往上游。終于游出了水面!重新呼吸到新鮮空氣的感覺太難得,我慶幸自己還活着!
……
我爬上岸,看清了救我的人,他們穿着漢服?
周圍的環境陌生又熟悉,腳邊是十多米寬的河水,夕陽餘晖鋪在上面,金波粼粼。頭頂不遠處,有一座石橋。
我是怎麽落水的?我揉揉濕發,依稀記得不久前,我剛下班踏上了通勤的地鐵。車廂光影偶然掃過一則“城市荒原”的廣告,我提前出了站,尋到了這裏。
這裏?想起來了!這裏是洹原。洹原,原本是城市裏的荒地,最近鋪了綠道植了水景,建成了公園。
我跑過洹水橋,看見夕陽把銅鏡般的河水染得昏黃,蘆葦靜默伫立,有種隔世的錯覺…我被美景吸引,取出手機在橋上拍照。正拍着突然手一滑,手機掉水裏了!我連忙跑下橋,因為略會游泳我鼓起勇氣下水撈。
然後……然後再出水,我就看見了穿漢服的人。
……
“你感覺如何了?”
漢服女子見我回過神來,驚喜問我。
她二十幾歲,一笑彎起眼角,耳後各梳一條發辮把烏黑散發箍住;穿土黃色右衽長衣,封邊金色流雲紋,腰系束帶綴着流蘇玉佩,下襯棕黃色長裙。
“我沒事,謝謝你救了我。”我對她說。
她身邊站着兩個漢服男人,其中一人見我緩了過來,立即笑着看向她,另一個則注視着我。那人眉頭微蹙,然而瞳仁炯炯,視線一動不動,駐留在我的臉上,難道我臉上有髒東西?
我用手抹了把臉,把濕透的長發捋向耳後,撫去速幹衣上的水草,踢掉了防水鞋上的泥沙…再看他時,他才舒展眉頭,嘴角勾起一抹淺笑。
……
這兩漢服人穿戴相似,長發束髻以玉簪固定在頭頂,身穿棕色右衽交領衣,窄袖上墊着皮護手,下穿麻灰色側開叉裳,束腰寬帶,綴着月牙玉佩組。兩人身形修長氣質卻很不同。其中一人玉潤膚白五官柔美、眉眼帶笑;另一人則英氣硬朗不茍言笑,有着古銅色皮膚。
……
“我叫姜禾,見你在洹原漫步,衣着器物皆與我們不同,我欲與你結識,不想竟會于洹水邊上…”漢服女子對我說,笑意盈盈。
她說的話不像普通白話,不過我大體上能聽懂。我有些不解衣着器物,是說我穿的運動服和手機嗎?可惜手機還在水裏。
她指着兩位同伴給我:“這是我夫君周邑,這是邑之少弟,周單。”周邑為兄,溫潤如玉;周單為弟,嚴肅倨傲,兩人并排站立,一眼看去,周邑更出衆。
“感謝你們救我一命!”我對兄弟倆拜謝。
“順手之勞,無須挂齒,需記得以後勿要輕易下水。”周單低頭整理了自己沾水的下裳,淡言相告。
他輕飄飄的語氣裏,訓誡的态度讓我有一丁點兒不舒服…雖然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恩人說得對,我下次一定注意。”我恭敬地回答他。
……
“咦,還不知你姓甚名誰?家住何處?”姜禾問我。
“我叫江灼,就住在附近。”我回。
“江?你竟然與我同姓!”姜禾興奮地過來攙我。
“我姓的是江河湖海的江,不知你的姓是…?”我問她。
“奧…”姜禾有點失落,沒有過多解釋,一會兒臉上又轉為好奇,用手比劃着問:“灼那物件,可否給我一觀?”
我尋思着她指的我的手機,可手機有什麽大驚小怪的,現代人不都見過嗎?
“我的手機掉水裏了。”我望着河水嘆氣。
“奧…原來灼是為尋那手機才下的水,身外之物,不要也罷,命最珍貴。”姜禾安慰我,我點點頭。
……
“天色已晚,我送你回吧。”周邑過來牽姜禾的手,溫柔說道。
“嗯。”姜禾轉身對他,柔聲答。
周邑順勢在姜禾額頭上落下一吻,兩人相視而笑,笑得柔情蜜意。狗糧來得猝不及防,我和周單反應竟然一致,同時轉頭回避,看水不看他們。
姜禾與周邑交談幾句,便走來問周單:“夫君一人送我即可,單可否護送江灼回家?”
還沒等周單開口,我搶先說:“不用!不用麻煩,我就住在附近,我自己能回。”
“真的?”姜禾笑着問。
“真的。”我使勁點點頭,我不會同意讓認識十幾分鐘的陌生人送我回家滴,就算他救過我。
“如此,那我們先告辭了,後會有期。”姜禾說。三人向我行禮道別。
“嗯,後會有期。”我看着他們奇怪的古代禮節,不太會,我只用現代人的方式跟他們揮手告別。
……
他們依次上了石橋。橋上立着三匹大馬,姜禾蹬上馬朝我揮了手,一聲呵令策馬先走,周邑緊跟了上去。
周單飛身跨上一匹棗紅色高頭大馬,大馬剛要邁腿,卻被他猛拉缰繩,馬受牽制上半身騰空發出嘹亮嘶鳴,連帶着座上的人也威風凜凜帥氣極致。
周單忽然朝我看來,我于是對他揮揮手,他似乎在抿嘴淺笑…他奮力甩鞭,馬兒閃電般奔馳而去。
我嘆!這漢服男女太入戲啦!穿得講究,說話複古,就連馬術也是一流的。
……
我也上了橋。
哎,怎麽回事?腳下是一條黃泥土路?塑膠跑道呢?放眼望去荒野上立着低矮的房子,高樓大廈呢?我憑感覺往回家的方向跑,卻走進了接連不斷的荒野,公園呢?
發生什麽了?
捏捏自己疼感明顯,不像在做夢。風吹過,尚未幹透的衣服涼飕飕的。我一邊走一邊思索。
為避免迷失在野地,我又拐上黃泥大道,一個行人也沒有,偶爾有馬車疾馳而過,掀起一路揚塵。
周圍有種種異常,我用極大的理智認為:我走到了某劇組的布景!嗯,既然是布景,那一定有出口。
正當我努力尋找出口時,兩匹高頭大馬風一般馳過我身旁,我打了一個趔趄給他們讓位,我聽見禦馬者減速的籲聲。
“江女?你怎麽還在此處?”
熟悉的聲音,又是周家兄弟倆。
我望了一眼腳下,又回到了落水的橋上?兜兜轉轉又來到原點?我不解。但我想回家,我急問他們:“你們是什麽劇組?在這裏拍什麽電視劇?”
他倆面面相觑,無人應答。
“怎麽不見導演和工作人員?這個場景的出口在哪?”我又問。
他倆又愣住。難不成他們故意不理我?想讓我這個陌生人配合他們演戲?
行吧。
“現在是什麽年代?”我換了個問題。
“商王受十七年。”周邑脫口而出。
“什麽?商…商王?!”我驚了!
你一句話把我帶到三千年前!商王受是誰?那不是商朝最後一代君主大名鼎鼎的商纣王嗎!
“這裏是哪兒?”我又問。
“北蒙商都洹原。”周邑答。
看他一本正經回答的樣子,我懷疑自己不會是穿越了吧?還穿越到了晚商?不不,穿越實在太荒謬了,小說裏用爛的梗我才不信呢!我是唯物主義者只信奉科學。
那,他們或許在玩劇本殺?
……
“觀江女衣着奇特,不像商人?”周單開口,置疑我的來歷。
既然這麽入戲,我就配合演一下吧,沒準你們高興了會說出布景的出口。
“嗯,那個、我确實不是商人,我…”我想了一下下,冷靜下來說:“我是楚人。”
中原為華夏文化中心,楚為蠻夷,楚人着裝與中原懸殊,言行舉止都很怪異,我這理由有說服力吧?
我這回答令他倆大為吃驚,尤其周單。
“來商都做甚?”周單蹙眉,問我。
“游玩。”我答。
“游玩?!”他倆同時驚嘆。
“楚地距商都千裏之遙,你一女子竟能來此游玩?”周單。
“嗯,嗯能。”我硬着頭皮回答,心想我編造的理由這麽不現實嗎?
周單表情逐漸變得耐人尋味,他對周邑說:“伯兄,天色已晚,該回質子府了,明早還要入宮。”
“嗯,那此女?”周邑回。
“此女既來商都游玩,應自有去處,我倆無須多管。”周單淡然。周邑猶豫了一下,點頭贊同。
雖然我不希望被人關注,但周單的話說不管就不管,讓我有些郁悶,我瞥了他一眼正好對上他倨傲的臉。
不過,我倒也能理解,周單提到質子府,估計他倆客居商都為質,警惕性高也算人之常情,确實不該管我這種來歷不明的人。這劇本邏輯很合理嘛。
于是兄弟倆騎馬離開了。
……
“喂,你們怎麽走了?”我後知後覺追了上去,“劇場出口在哪?”
馬蹄飛快,揚塵淹沒了我的身影,和聲音。
……
怎麽辦?
手機落水,又遇不着正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