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月份,南城爍玉流金,正當夏季。
龍榆府邸小區十四層的門鈴響了又響,好半天才從裏面拉開一道縫兒,涼氣立刻從屋內透了出來。
“快進來。”女生頂了張化妝化到一半的臉,看見來人,側身讓道。
她手中還拿着眉筆,漫不經心地朝玄關處的鞋櫃揚揚下巴:“拖鞋在裏面,你自己換。”
“喻歲安,你不厚道,我找你去蹦迪,你不等我自己就開始化妝了。”季晴脫掉高跟鞋,語氣很不滿。
“你都不知道,這麽長時間快把我憋死了,今晚我要好好‘放縱’一下。”
喻歲安沒管她,又回到卧室繼續描眉畫眼。
季晴打開純白的鞋櫃,從裏面拿出一雙女士拖鞋。
她正要把自己手中那雙高跟鞋放進去的時候,眼神一瞥,瞳孔驟然縮緊。
目光所落之處,赫然放着一雙男士皮鞋。
她的好閨蜜喻歲安,雖說也不是什麽秉性純良的乖乖女,但至少名義上一直是單身。
暧昧對象也有過一些,不過從沒見她帶異性回家。
這一段時間沒聯系,家裏怎麽就多出個男人來了。
季晴正要問她,又轉念一想,龍榆府邸是南城有名的高端小區,住在裏頭的非富即貴。
她一個單身女性,又長得格外漂亮,難免叫人惦記,備些男人的東西放着,倒也正常。
然而越往喻歲安的卧室走,就越覺得奇怪。
只是有男人的鞋子也就罷了,這展櫃上還放着男士香水,衣架上挂着男人的外套。
很明顯,喻歲安不是獨居。
也是,喻歲安這些年去過不少地方,也賺了些錢,但是要想買下龍榆府邸的房子。
卻還是件遙不可及的事情。
卧室的門沒關,臨近傍晚,窗外的光線不再刺眼,照在喻歲安身上,整個人看起來都柔和了不少。
卧室的梳妝臺很大,季晴走到她身邊,也拿出自己的化妝包來。
剛上完底妝,她就憋不住了。
“歲安,問你個事兒呗?”
“什麽?”
喻歲安手上的動作不停,上挑的眼線、帶着細閃的眼影,還有她昨天剛到的高光盤。
不錯,這麽久沒化妝,倒是沒手生。
她對着鏡子左右瞧了瞧,對今天的妝容十分滿意。
“你是不是談……”
“嗡嗡——”桌上的手機不合時宜地震動起來,打斷了季晴的話。
喻歲安瞥了眼手機上的來電顯示。
她對季晴比了個手勢,然後放下手中的化妝刷,接起電話。
談話內容十分簡短。
“喂?”
“好,知道了,那邊我會去說的。”
“還有什麽事兒嗎?”
喻歲安接電話時的嗓音溫溫潤潤的,一副大家閨秀知書達理的模樣,聽得季晴直起雞皮疙瘩。
電話那頭是個年輕男人的聲音,似乎是在問喻歲安晚上有什麽安排。
“我能有什麽安排啊。”喻歲安柔柔笑道,“感冒剛好,身體還有些不舒服,一會兒喝點粥吃了藥就打算休息了。”
“好,那你去忙吧。”
“……”
一直到喻歲安挂了電話,季晴還有點沒反應過來。
“你剛才要問我什麽?”喻歲安把手機扔到一邊,恢複成先前的淡漠神情,扭頭看她。
她花了幾秒鐘時間措辭,才試探着說:“你男朋友打來的?”
“不是。”喻歲安否認得幹脆利落。
“哦。”季晴舒了口氣。
她就說嘛,喻歲安這種放縱不羁愛自由的人,怎麽會突然“想不開”跑去談戀愛呢?
喻歲安話音才落,又不太在意的補充了一句:“是我老公。”
季晴:“???”
什麽?
“老公?你結婚了?”季晴“蹭”地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滿臉不可置信,“什麽時候的事?我怎麽都不知道?”
合着剛才那副溫柔婉約的模樣,全是對她老公演戲呢。
挺行啊,喻歲安。
“他家裏催得緊,就領了證,也沒辦婚禮,所以沒聲張。”
喻歲安沒搞明白為什麽自己結婚的事情會讓季晴有這麽大反應。
她從衣櫃裏翻出一條短裙和一條緊身連衣裙問季晴:“我穿哪條好?”
“這條吧。”季晴指了指黑色的連衣裙說。
喻歲安依言換上,對着鏡子轉了一圈,果然很驚豔。
她身材很好,屬于男生女生都喜歡的類型,曲線漂亮,還有修長的小腿。
“你這婚結的也太着急了。”季晴還是想跟她掰扯一下婚姻問題。
“還行吧,反正我們之間也沒有感情。”
喻歲安雲淡風輕,她對着鏡子又補了一下口紅。
“雙方就坐個相敬如賓的夫妻,平時井水不犯河水,不好嗎?”
季晴不能理解她的腦回路。
“你這麽年輕又這麽漂亮,外面追你的人大把,随随便便就把自己嫁了,不怕以後後悔嗎?”
“這麽跟你說吧,結不結婚什麽的,我根本就不在意。”
喻歲安已經準備就緒了,她靠在沙發上玩手機,邊聊天邊等季晴:“我們倆,只是各取所需而已。”
說着,她擡眸看向季晴,眼角一彎,勾魂攝魄:“說起來,和我結婚的那位,你也認識。”
“我認識?”季晴頓了一頓,腦海裏開始搜尋自己的社交圈,“最近結婚的幾個,除了我同事,就是上個月領證的司予塵。”
等等,司予塵領證那次發的朋友圈……
季晴連忙拿出自己的手機,翻到司予塵的微信,點開朋友圈那一欄,下滑。
果然,她就說上次看到司予塵的朋友圈總覺得有什麽不對勁。
哪有人發結婚的照片,只拍了證件封面,卻不公開自己妻子是誰的。
偏偏當時她就是沒多想,還給司予塵點了贊。
季晴腦子裏“轟——”地一聲,如同驚雷滾過。
“跟你結婚的人是司予塵???”
“是啊。”喻歲安點點頭。
季晴還是有點擔心她:“你真的想好了嗎?司予塵可是……”
司予塵可是有名的海王。
他的風流事跡,可以從現在的事業圈,一路倒推回學生時代。
喻歲安知道她要說什麽。
“放心吧,這個婚也不會結太久。”
“等我把欠他的還清了,就去向他提離婚。”
南城這個地方,白天看着有些冷漠,大家都是步履匆忙,各顧各的。
實際上到了夜晚,立刻就變得喧鬧繁華起來。
尤其是各大酒吧、夜店,還未進入大門就能提前感受到那種燈光迷離、空氣中混雜着鼓點和煙酒的氛圍。
喻歲安和季晴已經提前向營銷定好了位置。
是靠外圈的卡座,她們只是來放松一下,也沒想要花太多錢在裏面。
同行的除了她倆,還有一些別的朋友。
男男女女湊在一個座上,距離挨得近,又有斑駁昏暗的燈光和酒精作為催化劑。
這詭谲夜景裏的狹小空間,隐隐就多了些暧昧氛圍。
喻歲安今晚運氣不太好,玩游戲時一直輸。
邊上的男生頗為殷勤地兌了酒遞給她,一杯又一杯的,冰涼的液體順着口腔滑入喉嚨。
大腦頓時有些昏沉。
喻歲安拉了拉季晴的胳膊:“走,陪我去趟洗手間。”
水龍頭被擰開,清涼的水撲在臉上總算清醒不少。
洗手的功夫,季晴和她閑扯:“你從西江回來,自己不是也開了個酒吧麽?怎麽還想着跑到別人的地方來玩。”
喻歲安也半開玩笑的搭腔:“你懂什麽,這叫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
說着,她扯過紙巾在臉上擦了擦:“對了,咱們一會兒去舞池玩,不回卡座了。”
季晴聽出她話裏有話:“怎麽,卡座上的混小子對你不安好心?”
喻歲安:“嗯,我邊上那個,混了酒,想灌我來着。”
“卧槽,不是這麽沒品吧。”季晴一聽也來氣了,“你等我問問是誰帶過來的,給他攆出去。”
“算了,就是個不懂事的弟弟而已。”喻歲安聳肩。
酒吧的舞池正對着DJ臺,臺面高出一大截來,周圍的人便能看得更加清楚。
喻歲安本就學過跳舞,再加上她身形高挑。
此時穿了件緊身的黑色吊帶裙,在舞池中央跟随強勁的音樂肆意舞動身姿。
不知是誰花錢買的禮炮,朝着舞池的方向打了幾發。
女孩分明化着清冷的甚至帶有些攻擊性的妝容,可傾瀉下來的長發和惹火的身材,在這漫天的碎紙片和斑斓燈光的刺激下,顯得慵懶又叛逆。
夜終于深了,各種喧嚣的寂寞和壓抑的興奮感在推杯換盞間交替碰撞,氣氛終于被推向最高.潮。
喻歲安的手機沒處放,就塞在季晴的口袋裏。
當電話鈴響起第二次的時候,季晴才終于察覺到震動。
季晴把手機拿出來,遞給喻歲安,同時下意識看了眼來電顯示。
喻歲安見她表情不太對,似乎還說了句什麽話。
音樂聲吵鬧,也聽不清具體說的什麽。
不過根據口型判斷,季晴似乎說的是三個字,“你完了”。
電話響了很久都沒有斷,來電者似乎極有耐心。
喻歲安低下頭看去,手機屏幕一閃一閃的。
上頭顯示的是熟悉的三個字:司予塵。
……
靠!
這家夥深更半夜給她打什麽電話?
難不成是臨時改主意要回家,結果發現她不在?
喻歲安煩躁地抓了抓頭發,她的手機此時握在手裏就像個燙手山芋,直到她回到卡座上坐下,也沒想好該不該接這通電話。
終于,震動聲停止,屏幕随即暗了下去。
喻歲安端起酒杯喝了一半,翹着二郎腿又多等了一會兒,才找出司予塵的微信來。
對方正好也發了條消息給她。
【怎麽不接電話?】
語氣平和,看來問題不大。
喻歲安快速敲了幾個字,心安理得回過去。
【剛睡着了,沒聽到。】
【怎麽了?】
對方顯示正在輸入,遲遲沒有回話,似乎是正在組織語言。
最終發過來的只有一張圖片。
喻歲安不緊不慢點開圖片,那是一張比較模糊的照片,背景昏暗,好像還有些眼熟。
她雙指滑動屏幕,将照片放大了一些。
頓時,她的血液就像凝固了一般,身體僵直。
剛剛喝下去的酒,就像化作一團火焰似的,在喉嚨裏燒得難受——
那照片上的側臉,分明就是她喻歲安自己。
被汗水微微沾濕的濃墨色長發,冷豔的妝容,輕佻的眼神,還有那只貼着長甲片輕輕晃動酒杯的手。
每一樣,都與她以往在司予塵面前的樣子截然不同。
那邊的消息還在繼續發送。
随着手機輕微的震動聲,顯得狡猾又漫不經心地——
提醒她的做賊心虛。
【睡着了?】
【那你這是,夢游到酒吧裏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