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意識到自己身處班梓嫣房內,符朝然目不斜視往外走去。
房內只有他一人,将唯一的床榻讓給自己後,班梓嫣又是睡在何處?
符朝然離開房間,往外走的步子忽地滞住。
外頭天色已暗下,桌上放着可供照明的燈火。
班梓嫣以手支額,白淨的臉蛋映着燭火淡淡的橙黃微光。
她閉着眼,腦袋一點一點。
桌面放了本翻開沒幾頁的書冊,符朝然不用走近細看都能認出,那是自己給她的其中一冊功法。
冊子空白處有工整的小字注釋,符朝然寫得淺顯易懂。
除他的字跡外,旁邊還寫有幾個寫得奔放随性的草書大字,句尾還有個鈎子般的奇怪符號,應是班梓嫣自個兒的體悟。
忽然,班梓嫣的頭重重一點,支起的手撐不住這力道,班梓嫣整個人被晃醒。
她迷茫睜眼,恰好在腦子将要磕上桌沿前穩住。
“嗯?”
班梓嫣睡懵了,腦子和眼前一樣糊。
但睜眼的那一瞬間,她好似瞧見有只手墊在桌上。
班梓嫣眨眼,想看得更清楚時,桌上的那只手已不見蹤跡。
想想也是。
班梓嫣打了個呵欠。
那只手的主人,班梓嫣就是只模糊看了一眼,也能從衣袖顏色與繡紋瞧出這是何人的手。
但那人在屋裏歇着呢,班梓嫣覺得肯定是自己睡胡塗了。
呵欠打到一半,就聽她想着的那人聲音響起:“想睡就到榻上睡吧。”
聲音還是一如往常的溫潤,只班梓嫣猝不及防聽見符朝然的聲音,猛地瞪大雙眼,呵欠卡住,眼角湧出的淚花還未眨去,就這麽大睜着眼與嘴,扭頭看向出聲的人。
符朝然就站在她身旁,臉上帶了無奈的笑意:“想睡就睡,何苦硬撐着?”
班梓嫣瞌睡蟲都被吓跑了,抹了一把臉,連忙站起:“師尊您……恢複了嗎?”
在符朝然出狀況時,班梓嫣能不受阻礙與他對談。
但相對的,符朝然若是恢複,班梓嫣也沒法能輕易感受到區別。
他輕輕回一聲:“嗯。”
語調平淡,班梓嫣卻想起什麽,偷偷摸摸擡眼,想觀察符朝然面上神情。
符朝然之前問她這是何處時,班梓嫣可是打了馬虎眼蒙混過去。
但符朝然五感恢複,還自己走了出來的話,那不就表示──他知道了這是誰的屋子?
班梓嫣這鬼鬼祟祟的模樣,哪逃得過符朝然法眼?
幾乎是頭才略略擡起,符朝然就伸手,在她額上輕點了下:“你啊……”
班梓嫣捂住自己額頭,試圖辯解:“師尊,您聽我說,我的屋子真的是當下離得最近的!您可以問問大師兄,他也能作證!我真的沒有撒謊!”
說得理直氣壯。
符朝然說出班梓嫣這句話的背後意思:“是啊,沒撒謊,只是隐瞞最重要的關鍵罷了。”
他這是調侃,誰料班梓嫣還真正兒八經地點頭:“那是!”
符朝然被她逗得輕笑出聲,搖了搖頭:“調皮。”
師徒倆經此一遭,距離好似更拉近了些,班梓嫣也就大着膽子說出心裏話:“我信師尊為人,所以師尊大可不必拘束。”
常玄煜也被師尊教得一根筋,一開始也不好踏進她屋裏來。
越真長老就沒這顧忌了,進屋進得大大方方,全然不覺有何不妥。
面對小弟子全心的信任,符朝然聽了應是欣喜才是。
可實際上,符朝然卻發覺自己并沒想象中喜悅,情緒摻了點微妙的異樣,一閃即逝。
符朝然面上仍是淡定,同班梓嫣說道:“人心險惡,可別太信任別人了。”
班梓嫣點頭如搗蒜,一看就像沒将這話往心裏去,看着符朝然的眼神也是信服得很。
這樣的深夜,昏暗的光線将周遭事物都攏了一層朦胧。
兩人同在一個屋檐下,在雙方都沒說話時,氣氛也較白日裏來得奇妙。
符朝然率先打破這樣的寧靜,同班梓嫣說:“夜深了,去睡吧,不必送我。”
“是。”
符朝然化光離開,班梓嫣收拾桌子,提燈走到自己房裏,解下外袍,往榻上一倒,拉了被子就要準備入睡:“還是躺着舒服。”
她閉眼,以為自己能很快睡去,鼻端卻聞見一絲墨香。
班梓嫣睜眼,愣了下,仔細嗅聞自己被褥。
都聞過一遍後,班梓嫣放空,維持一個姿勢許久,最後才默默将被子拉下,并沒蓋到自己面上。
──符朝然身上的氣息,還殘留着。
離開的符朝然想到班梓嫣打瞌睡的模樣,哪怕人并不在自己眼前,他眼裏也帶着淺淡的笑意。
這時,越真的傳音傳來:“你要的弟子比試,尋到因由了。”
越真長老想着,符朝然這會兒肯定還沒恢複,他将這消息傳音過去,符朝然卻等不到後續,定是心煩意亂。
想到符朝然那張慵懶笑着的面上能露出煩心的表情,越真長老就哼笑出聲。
正得意着,他洞府傳來一陣靈力波動,再定睛去看,符朝然已斜斜倚在門邊,溫和笑看着他:“師兄,可是碰到什麽有趣的事了?這樣高興?”
越真露出一副見鬼樣:“你這是……恢複了?”
看到符朝然親自前來,越真的心情一下變糟,直接了當地道:“本來是高興的,見到你以後就不覺得了。”
他揮了揮手,彷佛趕蒼蠅似的,直接把水鏡影像包在一團藍色的靈力球中扔給他:“拿了就趕緊走!”
符朝然輕而易舉将那團靈力接過,像要故意氣越真,又像特別在意班梓嫣是如何受的傷,直接就在原地看了起來。
越真哼了一聲,就知道會是這麽個發展。
事先早已看過影像的他還壞心眼地先行戳破事情走向:“你也不用太過擔心,你那關門弟子一點虧也沒吃到,對煉氣期的弟子反還占了上風。”
符朝然聽見那些弟子是怎麽說班梓嫣的,也看見班梓嫣折斷對方劍的狠戾。
她在自己面前總将最具攻擊性的姿态收起,露出無憂無慮的笑臉,喚他一聲又一聲的“師尊”。
符朝然以為她懂事,并不需要自己多加操心,卻原來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方,班梓嫣都是以那樣戒備的神情在應對着。
翌日。
班梓嫣翻來覆去,折騰到後半夜才勉強睡着。
她是一路打着呵欠走到崖邊,等飛舟來接她去學堂。
可等了又等,明明都瞧見飛舟影子了,它卻拐了個彎,另往別處去了。
班梓嫣傻眼:“诶?怎麽跑了?”
跑了的話,她要如何去學堂?
班梓嫣望向桑榆峰這一路往下的山路,一半以下都隐在雲霧之中,她狠狠沉默了。
“……”
她怕是走到山腳,學堂都已下學了吧?
正當班梓嫣在思考該如何應對時,落葉被踩碎的聲音淺淺響起。
她回頭,肩上趴着一只懶洋洋雪貂的符朝然在晨光中,朝她走來。
“師尊?”
怎麽這時間出現在這兒?
相對于班梓嫣的迷茫,符朝然面上挂着溫和的笑。
他伸手,掌心向上:“走吧,我送你去學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