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院裏鬧得一團亂, 一側的宿舍樓的頂樓, 房間裏的吳秋桂正處在緊要關頭。肚子從晚飯開始就不對勁兒了，剛剛去飽食了一頓人精，也好像不怎麽管用了。摸着肚子裏一陣一陣的動靜兒，吳雪媚深知，這娃娃怕是就得要出來了。

她拿起手機, 給族裏去了個電話, “喂，小婉嗎？”

“嗯, 媚姐。”電話那頭是熟悉的年輕姑娘的聲音，“你怎麽拉？我聽你的聲音好像不太對？”

“我今晚就要生了，明天一早，你得過來！”

“嗯, 知道了。媚姐你自己小心點兒！”

“嗯！”挂了電話，趁着陣痛間隙, 她在床上鋪了一層舊床單，好乘着一會兒生産時的污穢。

她體質特殊, 不是正宗的人類, 其實她并沒有看起來那麽老，今年不過二十五歲。只不過要在這山溝溝裏的小病院裏呆着，不能先顯得太年輕, 不然定會惹來別人的懷疑。這是她的第二單生意，她們這一族，古往今來全靠着這副身體吃飯。這世上許多人, 因為生前罪孽深重，死後無法找到輪回之門，只能做孤魂野鬼。她的身體，便是這些惡鬼最好的輪回之門。

她笨重地将身體靠在床頭，除去了下身的衣物，蓋好被褥，準備待産。

生意是旁邊行刑場找來的，那些人生前作了孽，被處決了是為了維護人間公道，死後去陰間輪回，也只能再為豬狗畜生。可他們的家人卻難以接受，找上門來想讓犯人們能再次為人。鬼娘們将惡鬼成胎，放入腹中。懷胎十月，吸取人類精氣，讓惡鬼在腹中變成血肉之軀，孩子落地之後，交還與那些委托的客人們，換取不菲的報酬。

被子下的肚子一陣陣發緊，她有過生産的經驗，族裏的女孩兒們各個都是好生養的體質，生産一向都是很順利的。不出半刻鐘，孩子便能落地。剛剛她跟林小婉去了個電話，讓她明天就趕過來接她的班。這樣明天一早，她就能帶着孩子，回去給族長交差，拿到十個月辛勤勞動的報酬了。

病院那邊很是吵鬧，看來剛剛的事情，已經被人發現了。精神病院裏的病人們，都是三魂不全的，以往她偷吃一兩魂，并不會被人發現。醫生只不過會覺得，病人們的病情加重了。可剛剛她肚子疼得厲害，有些心急了，把方阿姨的三魂一口都給吸了出來。這才鬧出了人命。這一次回去，她大概就得好好避一避了，正好讓林小婉來，接了自己這廚子的職務，病院裏的人也不會覺得奇怪。這兩單生意賺來的錢，也夠家裏人過上好日子了。

果真沒幾分鐘，肚子越發疼得厲害，孩子在往她體外掙紮。她咬着毛巾挺身一股力，胎兒便整個從體內滑落了出來。她有些精疲力盡，聽着孩子的啼哭，休息了一小會兒，才摸爬着起身将孩子包裹了起來。她對孩子并沒有多餘的情感，從一開始她便清楚這不過是場交易。撐着疲憊的身體，把污穢收拾好。

“咚咚咚…”宿舍的門被人敲響了，這個時候，她并不想被人打擾。

“誰？”

夏绾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吳大嫂，聽你好像不大舒服，你還好麽？”

吳雪媚不得不摸着牆壁，半撐着身體來開門。她本來就是個孕婦，生孩子并沒有什麽好躲的。

門一打開，夏绾見到下午還挺着便便大腹的吳大嫂，腰上已經都空了，吳大嫂頭發都濕透了，臉色也很是蒼白。剛剛在門外聽到孩子的啼哭，夏绾的猜測果然是對的，“吳大嫂，你生孩子怎麽也不喊我們來幫忙，要是出事兒了怎麽辦？”

吳雪媚露出一絲慘淡的笑容，“又不是第一次了，這孩子來得急，我也沒來得及喊你們來幫忙，他就落了地。”

剛剛方阿姨在病房裏去世了，看起來是心髒病發，可夏绾卻看出來，她身上的三魂，都被吸幹了。這醫院裏唯一古怪的，就是這吳大嫂，所以才過來問問。“剛剛病院的方阿姨出事兒了，我們也是剛聽到這便的動靜。病院裏都忙成了一團，孩子還好麽？要不要我們進去幫幫忙？”

“不…不用。”吳雪媚不敢讓常人多看這孩子。轉世的惡鬼，長相都不會好看，剛生下來的時候，身上還帶着陰邪之氣，常人看了怕是會被吓到。

夏绾更加覺得可疑，“你一個人能照顧得了自己和孩子麽？還是讓我們幫幫忙吧。”

“我剛剛生産完，屋子裏污穢得很，怕是會髒你的身子。我自己來就好。”吳雪媚這樣解釋着。

夏绾的身後，卻突然閃出來另一個人影，捂着夏绾的肩膀，勸着道，“吳大嫂不想讓人打擾，我們先回去吧。方阿姨那裏還有些別的事情。”

夏绾被淩墨拉着，往後退了退。

吳雪媚看出些貓膩，這男人似乎對自己有防備之心。“謝謝你了小夏，你們先去忙吧，我自己能行！”

“哦，那吳大嫂你自己小心！”

吳雪媚再次擠出一絲微笑，将門關上。又看了一眼孩子，才開始整理起回家的行李來。

夏绾被淩墨拉出來了員工宿舍樓，頗有些不情願，線索就在眼前，卻被淩墨給打斷了，“你拉着我做什麽呀？下午我就覺得她很奇怪了，你知道剛剛她房間裏，陰氣有多重嗎？剛剛方阿姨的事情，肯定跟她脫不了幹系！”

“這吳大嫂生孩子，能有什麽可疑的。爸爸在找你呢！”淩墨不得已，搬出了救兵來。

“爸爸找我？”夏绾有些不确定他話是真假。

淩墨順着剛才的話，“嗯，爸爸和方阿姨是多年好友。現在方阿姨去了，他不得多傷心呢？我們得去安慰安慰他！”

“那是我的爸爸，淩警官！”夏绾糾正他的口無遮攔。

回來病房，病院的工作人員們，還在準備着方阿姨的身後事。馬小姐正在通知方阿姨的家人，自從得了這個病，方阿姨的兒子女兒都在新城市裏住，電話裏聽到媽媽病逝的消息，兒女一一答應馬小姐，馬上就來病院見阿媽最後一面。

夏院長在一旁抹了抹眼淚，“這人啊，怎麽說沒就沒了…”夏绾安慰着爸爸，剛剛方阿姨吃過飯回來，就回來病房休息，誰知一覺就睡了過去，這樣死也算是沒有什麽痛苦。

時間不早，馬小姐讓病人們都回去睡覺了，夏绾拉着爸爸，也回來了自己的病房。

李大叔早就回來了病房，見夏院長回來，坐來夏院長身邊，“老夏啊，算了，小方她也算去得安詳。”

夏绾确是知道，這方阿姨的事情，并不簡單。安慰老爸睡下，夏绾才出來了病房，打算再上去宿舍看看。卻被淩墨拉住了，“诶，我們睡哪兒？”

他說話越來越口無遮攔了，“醫院有空出來的病房，交個床位錢，就能住。而且不是我們…是你睡你的，我在爸爸身邊打地鋪！”

“哦！時間不早了，我幫你問馬小姐打地鋪？”

夏绾有些看出來了，淩墨是在阻止自己去找吳大嫂。夏绾指了指宿舍樓頂，那間還亮着燈的房間，“她真的很可疑…”

淩墨拉着夏绾，便往夏院長的病房裏走，“哪裏可疑了，人家剛生了孩子，需要好好靜養，你就別去打擾了。”

“可是…”夏绾想要争辯。

“沒有可是，這麽晚了，讓人家好好休息，有什麽事情，也是明早再去看看？”淩墨像個唠叨的大媽，一套一套地把夏绾哄進了病房，“那個，我去找馬小姐要地鋪和被窩。”

沒多久地鋪打好，他看着夏绾睡下，才自己去找馬小姐要空閑病房睡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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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夏绾早起便去了廚房，打算給爸爸打了早飯上來。吳大嫂負責病院的一日三餐，可剛剛生完孩子，該是不能下地幹活的。夏绾果然沒在廚房見到她，早飯是病院裏其他工作人員幫忙準備的。夏绾拿好三份早餐，便上來爸爸這裏，跟他和李叔叔一起享用早餐。

淩墨倒是沒有出現，這讓夏绾頗為奇怪。夏爸也問起淩墨，“昨天的小淩怎麽不見了？他回去市裏了？”

“應該在樓下吃早飯吧？”夏绾拿起手機，發了條信息過去，問了問他：起來了麽？爸爸問你呢~

淩墨剛剛爬起來，肚子空空如也餓得很，洗漱完就跑來了食堂，找東西吃。病院的早餐，是按人分的，淩墨給多了一份錢，要了兩份。病院的夥食還算不錯，早前病院真正的院長是英國人，早餐早就席承了英式早餐的習慣。吃的是培根雞蛋，配着面包和酸奶。接到夏绾信息的時候，淩墨正吃的兩腮鼓鼓的。見到信息，淩墨秒回了過去：我在樓下吃飯，馬上就吃完了，來找你們！

夏绾見到信息，給夏爸讀了出來，“他說，他在樓下吃飯呢，吃完了就上來。”

夏爸卻悄咪咪湊來夏绾耳邊，“绾绾啊，是不是男朋友啊？”夏爸嘿嘿笑了起來，“我覺得挺不錯的，別看看起來傻愣傻愣的，其實機靈得很！”

“不是啊…”夏绾辯解，“就是業務上的往來關系。還有，他哪裏機靈了？就四肢發達一點兒。”

“那也不錯了！”夏爸嘿嘿笑着，“四肢發達，我女兒就不會被別人欺負。牢靠！”

“爸爸，你快吃飯吧。”夏绾用勺子給老爸喂了一口炒雞蛋，試着岔開話題，“我覺得你的星象研究，還可以拓寬一下方向，比如，星象變動對未來科學發展的影響，以及是否可以從星象觀察，預測是否有比人類更高一等的文明存在等等問題。”

提到研究，夏爸就興奮了起來，“绾绾不愧是我女兒啊，繼承了我身上優良的科研基因。這兩個都是不錯的方向，等我拿紙筆記錄下來！”

夏爸正找着紙筆，淩墨從門外進來。給夏爸問了好，夏爸這才覺得安穩了。

兩人陪着老人家聊了會兒天，便聽到樓下方家的兒女，一早來了病院，要将方阿姨帶回去。方阿姨走得急，可也算是沒什麽痛苦，病友們自發進行了歡送儀式，跟方阿姨道別。

夏绾在歡送會上，看到了馬小姐，便過去問了問吳大嫂的情況，“吳大嫂昨天夜裏好像生了，身體還好吧？”

馬小姐答應得很是爽快，“放心吧，吳大嫂這都第二胎了，輕車熟路，精神好得很，今天一早就帶着娃娃回家去了。這不，還介紹了個接班的廚子給病院。”馬小姐指了指人群末尾的一個年輕女孩兒，“人家把事情交代得妥妥帖帖的，這林小婉今天一早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