汲集回來的時候,易魚已經從角落裏移出來,躺在燈罩下那張凳子上,雙手交握于胸前,安詳地閉着眼睛。
如果周圍再擺一花就是海葬現場,如果點一堆火,就是火葬現場。
她安詳地想,不,她一點都不安詳,要是發現屍體的人看見她屁|股上的血漬,那她的完美形象就會受到極大的損壞。
易魚皺起眉頭,很想找條褲子換上,但是新換上的褲子又會被打濕,她總不能死前一直在換褲子……
一包尿不濕砸向易魚,易魚猛地坐起來,“混蛋,知不知道尊重一個人臨死前的心情……”
看見是汲集,易魚立馬閉嘴,她以為對方再也不會回來,畢竟做錯事的人是對方,對方一定感到難堪和自責才逃之夭夭,并在躺下來的這段時間裏大罵了對方八百回合。
沒想到對方根本沒抛下她,好像是去買了什麽東西,易魚便覺得自己剛才的心裏罵有些過分和缺乏教養。
“換上。”汲集冷冷地靠在衣櫃上。
易魚迷糊地拿起尿不濕,看清這三個字時,臉上閃過一絲奇異的神色,随後緩緩擡起頭,帶着一個Alpha最後的尊嚴,“謝謝!”
同時一個疑惑閃過心頭,一片尿不濕兜得住那麽多血嗎?
易魚緩緩地爬起來,面朝汲集,慢慢移向衛生間,穿尿不濕的過程,因為分不清正反又将包裝袋拿來仔細查看,隔間裏一會兒傳來稀裏嘩啦的袋子聲,一會兒又是長時間的寂靜。
汲集終于忍不住敲了敲門,“每隔兩三個小時就更換一次。”
“哦。”易魚放下心,原來可以更換,但是一想到別的人都是躺在床上靜靜地死去,而她每幾個小時還要坐起來換尿不濕就很心累,這完全打亂死亡節奏,不人道。
“這段時間不要碰任何冷水,也不要吃任何冷的東西,注意保暖,多休息。”
“哦。”易魚點頭同意汲集的說法,衣服還沒幹,她确實覺得腹部的墜脹感已經變成難以忍受的脹痛感,渾身發冷不說,腦袋也有些迷糊。
“我跟班主任請了假,也通知了李叔叔,一會兒他會過來接你。”
“哦。”
汲集覺得該交代完的都交代完,打算離開,他不會再去易魚家居住,自己的家更不想回去,他準備向班主任申請住校,如果今天能辦下來最好。
辦不下來,他就随便找個地方将就幾個晚上,他是個男人,能有什麽事抗不過去?
“汲集。”易魚的聲音響起,明明很輕,就像強力膠水似的将汲集想走的心牢牢黏在原地。
好半天,就在易魚以為他已經離開時,“我在。”
易魚心中大定,試探地說道,“我快要死掉的事情不要那麽早告訴老師同學,明天我就不來學校了,這段時間……”
她已經察覺流血事件多半是個烏龍,至于是個什麽烏龍暫時還不清楚。
汲集忍了忍,“你只是來了大姨媽,死不了,七天後又會活潑亂跳,變成那個滿口謊言讓人讨厭的Alpha。”
咦?
易魚趕緊掏出手機,對着屏幕一陣亂點,當終于知道什麽是大姨媽,以及大姨媽對女性意味着什麽後,她都麻了。
一次不夠,還要每個月都來一次?
最長可延續到六十多歲?
這TM誰設定的?
問號和震驚擠滿易魚的腦子,汲集卻有種揚眉吐氣的感覺,他聽見易魚戳手機的聲音,還有那聲自以為隐藏得很好的長嘆。
他看着門板,仿佛看見躲在裏面不知所措的易魚,沒有溫度的笑了一下,歡迎來到Omega世界。
半年前,他曾用這句話狠狠打擊過易魚,與其說是這句話帶來了巨大的力量,不如說易魚被當時的狀态給弄懵。
但她很快又振作起來,并且計劃出一系列罪惡又黑暗的事情,用心險惡。
就像自己身上的信息素一樣,每當想要當個男人時,它就一遍遍提醒自己,期待是虛妄,那麽易魚呢?以後每個月,她也要經歷這種提醒,她會如何面對?
雖然殘忍,汲集卻有了短暫報複後的快|感。
如果易魚不再招惹他,他也不會太計較,但是易魚如果執迷不悟,他不介意讓對方真實體會Omega帶來的痛苦經歷。
汲集陷入偏執的情緒中無法自拔,并從中找尋到短暫的快樂,以為這是解決問題的唯一辦法。
“汲集,你好懂喲!”易魚溫和的聲音帶上一點點……崇拜?
汲集從偏執的情緒中迅速退出來,眼冒怒火,我懂個屁,誰允許你用這種崇拜的語氣說話!!!
易魚的小手已經劃過一個又一個網頁,她剛才還看見網頁新聞說有的女性幾個月才來一次,有的甚至半年才來一次,需要及時去醫院就診。
她好羨慕,這麽好的事情看什麽醫生?
她還看見一個網頁新聞,七十歲的大媽突然懷孕,但是絕經已經快十年,大爺懷疑孩子不是自己的,兩人就此大打出手,導致流産……
哈哈哈哈,易魚要笑死了,孩子是不是自己的去鑒定一下就好了。
但更多信息和注意事項都被汲集幾句話總結出來,于是她感嘆,“汲集,你好懂喲!”
沒問題!
李茂盛的車及時抵達學校,兩人趁着夜色走出去,臨近校門口,出來透氣的保安虎視眈眈盯着兩個提前離校的學生。
易魚慌張了一瞬,她的大姨媽要被看見了,這太羞恥了。
一件外套落在易魚的身上,是汲集的,汲集低聲而快速地說道,“系在腰上。”
易魚一邊快速行動,一邊心想,汲集果然好有經驗,不禁望向汲集。
夜色裏,汲集的側臉有着蠱惑人心的美麗,但這份美麗是危險的,難馴的。
易魚突然露出怔愣的目光。
她想起兩人的第一次相遇,不是父母安排的那次宴會,而是更早的時候。
她從兩個哥哥那裏得知選定的Omega已經抵達家中,原本有好幾個名額,母親也說過讓她都見一見,再決定是誰。
但不知道什麽緣故,父母直接定下人選,易魚并未覺得奇怪,只認為這個被留下的Omega一定非常優秀和美麗,不然父母不會替她決定。
于是好奇心快要冒出來的易魚決定偷偷去看一眼,那個夜晚的月色格外明亮,易魚覺得老天都在幫助她,以她的精神力肯定不容易驚動父親的侍衛們。
翻過院牆,終于抵達定制Omega居住的院子,她舉目四顧,猜測對方會在哪裏,這個時間應該還沒入睡,那麽有沒有可能坐在窗邊梳着美麗的長發,或者坐在庭院的秋千上看着半空中的圓月?
易魚充滿無盡的幻想,美滋滋的正要先逛一逛花園,要是碰巧遇見對方呢,那可真是一場美麗的邂逅。
忽然,風中傳來一絲淡淡的腥味,易魚皺起眉頭,這個味道她有些熟悉,易魚驀地睜大眼睛,是艾露莎,父親養的一頭黑豹,從蟲窩裏撿回來,因為受到蟲族毒液的侵蝕,這頭黑豹比正常體格要大很多,經過父親馴養後,溫順了不少,但一般人還是不敢招惹。
艾露莎為什麽會在這裏?
侍衛們為什麽沒發現?
易魚謹慎而冷靜地巡視整個花園,很快在一處綠植茂盛的角落發現艾露莎的尾巴,黑色油亮的尾巴正輕輕地一搖一晃,顯然發現什麽讓它感興趣的東西。
易魚松了口氣正要走過去,一片綠植被風吹拂,露出裏面被遮擋的場景,易魚閃身到柱子後面,吹了聲口哨,艾露莎搖晃的尾巴突然垂下來,又過了片刻,才不情不願地離開,離開前,它看了眼易魚的方向,一躍翻過牆壁,消失在夜色裏。
過了很久,一個看起來十分瘦弱的孩子緩緩從茂盛的綠植裏走出來,他長得很漂亮,卻過于瘦弱,幾乎讓人不會留意他的容貌,易魚躲在柱子後面看了許久,有些懷疑剛才看見的那幕只是眼花。
忽然,孩子擡起頭朝着易魚躲避的柱子看來,那雙黑曜石般的眼眸裏是尚未消退的淩厲。
易魚收回目光默默地朝前走,此時的汲集,幹淨清晰的骨相已經藏不住那份淩厲。
那個初次相遇就牢記心底,卻在往後歲月慢慢消散的那一幕經由此時被易魚突兀地想起來。
她曾想過擁有這種眼神的Omega長大後究竟是怎樣的與衆不同,并心生憧憬,這一刻,她終于知道,原來是這樣的呀!
這樣的美好。
就像心中的期待在經由漫長的歲月後終于被證實它從未消失過,又終于不被她忘懷,易魚輕輕笑了一下。
旋即,她有一種釋然,原來是Alpha的眼神呀。
那麽美麗又驚心動魄的眼神,原來是一個Alpha 的眼神。
苦澀瞞過心頭,連同今晚發生的一切,李茂盛接到易魚時,只看見她紅通通的眼睛。
“發生什麽呢?”李茂盛審視着汲集,他有種直覺,汲集|會欺負易魚。
汲集不想回答,他只是送易魚出來,并不會跟着一起離開,但李茂盛不是壞人。
易魚一個箭步沖進車裏,帶着模糊的鼻音,“你們問汲集,什麽都不要問我,不許問,什麽都不許。”
李茂盛比了個請的姿勢,眼睛像銅鈴般瞪着汲集,同時撥通家中男性們的電話。
風起,綠葉翻滾,小小少年眼中迸發出淩厲的目光,手裏握着一只小木棍,像利劍般指向三米外的那頭巨獸。
而他身後,是一只驚慌失措的小野貓。
作者有話要說: 易魚:汲集,你……
汲集: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