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施倩這麽一說, 夏绾覺得事情有些不大對。淩墨剛收拾完早餐的碗筷,聽着門口的動靜也跟了過來。
“楊家人真要鬧,光我們幾個肯定會起争執的。”夏绾道。
淩墨明白其中要害,真要和楊家人鬧起來,得有人來主持公道, “我幫你們去請村長來, 你們先去。”
夏绾對他點了點頭, 便跟着施倩和楊健一起,去楊老太的陰宅找施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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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初一, 是迎財神的日子, 對楊家人來說, 楊老太就是他們的財神, 所以才趕着回來山上祭拜。楊老太剛一下葬,楊三就在城裏接下了幾單大生意, 為了這個,楊三還趕着回去給趙木一送過一次紅包, 這趙大師果然名不虛傳, 楊老太這陰宅算是選得對了。
誰知趕來這楊老太的墳前,卻見着那塊大鏡子。楊家人這下跳腳了,不怪乎年前的一單生意,眼見就要到手了,卻被競争對手截了糊。楊三當場就發了火,這鏡子是哪個搬來照着他們楊家的?壞了他老楊家的財神運?楊三自從當了包工頭,就在身邊養了幾只狗。
吳力:“老大, 這是誰敢在太歲頭上動土,我這就幫您去村裏打聽!”
李魁:“老大,我讓兄弟們趕緊把這鏡子給挪開!”
楊三自然滿意,點頭示意他們這麽幹。
施大人一早卻見着楊家人進了村上了山,料到他們定會去山上把鏡子挪開,這才跟在他們後面上了山來。
見李魁一幹人正把鏡子放倒了要擡走,施大人還好趕上了,“等等!”
楊三見那樹林裏走出來的人,大笑了起來,“怎麽了施大人,對我這楊家的老墳頭,還有什麽要指點的?”
“那鏡子不能挪!”施大人背着手,話語十分堅定。
楊三咧着嘴角笑道,“哦?這麽說這鏡子是施大人放在這兒的?”
這拍老板馬匹的大好時機,兩條狗怎麽會錯過。
吳力:“看來你是日子過得□□逸了,想要讨打是不?竟然敢動我們老大親娘的墳頭?”
李魁:“找打啊你個球球?”
“诶!”楊三對二人擺了擺手,示意先禮後兵,“施大人可是村裏有地位的,怎麽能這麽說話?”
施大人雖然知道楊三不是什麽好料,可這楊老太的陰屍放在這兒,影響的是全村人的氣運,施大人才好拉下身段來跟楊三解釋:“楊三,你那趙大師是怎麽跟你說的,我不清楚。可這處陰宅,是陰水橫財穴,的确能讓後人發幾筆橫財,可你要知道,楊老太葬在這裏,她并不安寧。如果你還有點兒信我施大人,就幫楊老太遷走吧,我施遲這回不用錢,幫你選個福澤的地方,好好養着楊老太的後身。”
“呵?施大人?”楊三也背着手繞了過來,“我看你…還是自視過高了。這趙大師在城裏都是給首富看風水的人,你說說看,你要是我,信他還是信你?”
“不想遷墳也好,”施遲指了指旁邊的鏡子,“這陰宅是極陰之地,寸陽不生,我立在這裏這面鏡子,能引朝日之陽入陰宅,化解一半的極陰。這鏡子,不能挪。”
一旁的吳力忍不下去了,“你說不挪就不挪?那趙大師可沒說這裏要放面鏡子,化解什麽陰氣!”
楊三也點了點頭,順着吳力的話,“施大人,我說你還記恨着我上回退定金的事不是?你們修道的人,要大度,不然會壞了自己的陰德的。”
施大人道,“不稍你來教訓我,楊老太若真要在這兒養下去,遲早會屍變的。”
聽到“屍變”這兩個字,楊三的臉色變了變,一直站在一旁不做聲的周彩霞也覺得幾分慎得慌。這地方本來就陰氣重,氣溫都比山下要低幾度的。周彩霞不覺打了個冷顫,才過來拉了拉楊三的袖口,“老頭子,我覺得要不給媽挪挪吧?”
“啪”的一聲,一個巴掌落在了周彩霞臉上,楊三雖是也被吓得不輕,可心裏卻是篤信橫財的,“老子白養了你?你胳膊肘往外拐!”
周彩霞捂着被掴紅的半邊臉,不敢再說話退了下去。楊小順在一旁勸着自己親媽,“我說媽,爸在對付外面的人,你怎麽幫着他們說話?”
楊三鎮定了一番自己的情緒,“屍什麽變?我看施遲你就是記恨我們退了定金,還嫉妒我家財源廣進。這是我老楊家的墳頭,不稍你一個外人指手畫腳。”
“這是村裏的事兒,我們為什麽不能給建議?”夏绾來的正是時候,對發話的楊三道。
上回在村口,楊小順丢了臉,見是夏绾來躲着遠遠的,如果有個地洞,他真能鑽下去。
“又是你這毛丫頭?”楊三見是夏绾,“就算是村裏的事兒,你也不算是青山村的人。剛來了不到半年,就想管村裏的事兒?我老楊家在這青山村可是住了五六年了!”
楊三話音未落,老人的聲音便從衆人身後傳來,“要比年份,我算不算能在青山村給點兒建議了?”
淩墨扶着村長一行,也來了楊老太的墳前。除了村長,還有村裏幾個年紀最長的老人。
楊三一看就頭大了,施家在村裏常年幫他們看陰宅,在村長面前,還是有幾分薄面的。這事情讓村長來插手,對自己這邊太不利了。楊三好歹也是在城裏接過大生意的人,心裏雖這麽想着,臉上卻和和氣氣,“什麽風把村長都給驚動了,這大年初一的,你們都來我老娘的墳前,多不吉利,該還是回去迎財神的好!”
“這村裏不安定,我們迎財神爺也迎得不樂意啊。”村長表情嚴肅,對楊三道。
“這兒可哪兒的話啊,我的好村長?”楊三笑着給村長點了點支新煙,“來,先嘗嘗這個,這可是城裏才有的好煙,好東西。”
村長擺了擺手,“我年紀大了,只抽得習慣自己的老水煙,你留着自己用吧。”
“哎喲,村長這是和我見外呢!”楊三臉上仍是笑着,手裏的煙卻只好收了回來,捏在自己指尖,深吸了一口,吐着煙圈兒出來,“怎麽的,村長帶着這麽多人來,可是要來問我楊三的罪的?”
“我們請村長來,是來主持公道的。”夏绾在一旁,對楊三道。
“公道?”楊三冷笑了一聲,“這麽多人來,幹涉我楊家老娘安葬的問題,這就是公道?”
夏绾并不畏他,走來他面前,“施大人世代幫村裏看陰宅,這麽多年了也沒出過什麽問題,他現在說這楊老太的陰宅,會影響村子氣運,你還想逞能打人不成?”
“他施遲啊?這麽些年來幫我們村裏的人看陰宅,但求無過不求有功,我們村兒裏誰能大富貴了,你們數得出來麽?”楊三彈了彈煙灰,看向村長的方向。
夏绾對他笑了笑,“楊大叔,你怕是還不清楚,富貴和福澤都是自己積來的,你這和硬要用楊老太的身後事,來謀求自己的富貴。你問過楊老太了麽?她在這兒地下,睡的安不安穩,舒不舒服?”
這話問得楊三脊梁骨一陣發寒。楊老太去的時候,是囑咐過楊三的,要把她送回平山村,和楊家阿爸葬在一起。可楊老太那時候精神已經不清,楊三根本沒把老媽的話往心裏去,一心只想着陰宅旺財的事情,才找了施大人和趙木一來選楊老太的陰宅。“我娘都去了,睡得自然安穩得很,不稍你來操心。”
“是麽?”夏绾見他慌了手腳,忙乘勝追擊,“我昨晚可夢到了楊老太,她跟我說這地方陰冷得很,要是她再不曬曬太陽,她就來找你給她添幾件襖子!”
周彩霞和楊小順聽着,都覺得發寒。楊老太生前待楊小順最好,他站了出來,“我今晚就給奶奶多燒幾件襖子!”
見楊三低下頭去思忖,夏绾接着笑道,“哼哼,恐怕襖子也只是杯水車薪吧?那趙大師只顧着選橫財穴位,可沒告訴你們,這橫財穴需要陰氣養着。楊老太在底下怕是被這陰氣養得,心都起霜了。”
夏绾說得繪聲繪色,楊家人聽着身上都冷了起來,唯有楊三還能扛住幾分,“你這姑娘年紀小小的,吓起人來,功夫倒是不賴。呵呵,你又不是我阿娘,你怎麽知道我阿娘在下面冷?”
“要不今晚楊老太托夢找我的時候,我讓她回去也找找你?”夏绾笑着道。
楊三吓得往後退了兩步,臉色都青了,“你吓唬誰?”
看着楊三緊張的臉色,夏绾再補上了一句,“沒吓唬人,楊老太真想見見她的好兒子,是怎麽為了錢財把她葬在這陰冷至極的地方,還不讓她的墳頭照日頭的。”
“好…你行…看在我家老太的面子上,這鏡子我們今天不拆了。”楊三說着,對身後的李魁和吳力招了招手,“鏡子扶起來,讓我們家老太照照日頭,暖和暖和!”
“行嘞!”吳力道。
李魁:“得!聽老大的!”
楊三的人将鏡子扶好,楊三這才跟村長道,“村長,我們這可将鏡子扶好了,我老楊家,也算是聽話了。您看看滿意了不?”
村長點了點頭,“楊三,你自是後來的村子,不大清楚我們青山村的福運。我家祖上在這兒長居百年,都無出過大富大貴之人,青山村的人,只求平凡之福,對我們來說已經受用不盡了。”
楊三既然服了軟,幹脆一服到底了,“是是是,村長說得對!那,我楊三這頭,給村長您拜個年,這就先回去市裏了!”
楊家人走了,村裏人也都散了。
可大家沒想到的是,兩天後的晚上,楊三那兩條狗又回來了。楊三回去問了問趙木一,趙木一倒也沒有給別的話頭,只道那鏡子會壞了陰宅的財運。楊三這才讓李魁和吳力趁着深夜回來,将那面鏡子從村子搬了出去。不當着白天,神不知鬼不覺,除了他們老楊家,也沒人會回去看楊老太的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