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天星辰的夜色下,一只巨大的大白熊疾速穿過冰城的主幹道,如一道白光閃過,晃花了街上行人的眼,他一手拎着酒瓶,一手揉了揉醉醺醺的眼,大着舌頭道:“嗯?有、有閃電!”
停頓片刻,仰頭猛灌酒,噸噸噸幹掉了大半壇,就将剛剛的一幕忘得一幹二淨,晃晃悠悠地進了一旁的酒樓。
而大白熊繼續向前奔跑,有力的四肢輕盈地踏在冰磚鋪就而成的街道上,朝後方的雪山狂奔。
雪山之上白雪皚皚,巍峨又壯麗。
雪山之巅矗立着一座宮殿,如水晶般的材質建築而成,傲立于風雪之中,在清冷的月光下愈發顯得晶瑩剔透。
像是到了天雪宗宗門跟前,它視冰雪之巅的護山大陣如無物,直接飛躍進去,沒有驚動值守的弟子,悄聲無息地穿過殿前廣場,直沖主殿而去。
進入大殿的那一刻,白光乍起,一片光暈中走出來一位妙齡女子。
而大殿中的兩人還在旁若無人地拼酒。
一人邋裏邋遢,頭似雞窩,抱着個兩手合圍大小的酒壇猛往嘴裏灌酒。
要是路遙在這裏就發現,此人正是她那不靠譜的師叔,沒想到他偷了人家的酒,抓了人家的兒子,被捉住之後還能堂而皇之地在這兒與人老子喝酒,也是厲害。
另一人正是被弟子緊急通報少宗主丢了的天雪宗的宗主——坤霸。
他高坐在冰雕的高椅上,身長八尺,體型魁梧,一張棱角分明的硬朗面龐,混身凜冽的煞氣,更像凡間戲文裏的山大王,而不像這一精致的水晶宮殿裏的主人。
他一手端着大碗,大馬金刀地坐在上首,威武霸氣,眼神清明,看着一點事都沒有,卻楞楞地盯着空中虛無的某一處,半晌不見動靜。
大殿空曠,他終于聽到了腳步聲,随意地擡眼一看,一下愣住了。
手中的酒碗掉落下去,咕嚕嚕滾到了大殿一旁的冰柱邊。
“靜靜!是你嘛?是你回來了嗎?”語氣缱绻,目光深情。
他踉踉跄跄地從高處下來,快到女子身前時猛然停住了腳步,不敢再上前,生怕把人吓走了,再度不辭而別。
當初在外游歷時,坤霸偶遇了心中的仙子,兩人一見鐘情,迅速墜入愛河。
彼時,大名鼎鼎的天雪宗宗主以為自己的道侶是個平平無奇,柔弱無依的小散修,正在他發愁如何開口向道侶坦誠這一霸總身份時,熊靜也在發愁該如何跟坤霸解釋自己就是那只一直跟在他身邊的大白熊。
她知道人修與妖修勢不兩立,更妄談結為道侶,如果被他知道真相,那結局只怕不會是她想要的。正在她憂愁之際,發現自己竟然孕育了靈胎。
這猝不及防的狀況打亂了她自欺欺人的僥幸心理,她終于下定決心誕下麟兒,只是孕育靈胎是以她的修為為代價,屆時她恐會維持不住人形。
最後她還是偷偷離開了坤霸,躲在一處洞府中生下了他們的兒子,而那時的她修為跌落,自保尚且困難,更別提還要顧着剛出生的兒子。
因此,她費盡心機封掉了兒子一一半妖獸血脈,随後将他偷偷送到了四處尋她的坤霸身邊,自己躲回了老巢閉關修煉。
直到被路遙一行人闖到她的領地,驚醒了閉關中的她。
在那群人中她居然發現了自己的兒子,熊靜大驚,以為坤霸絕情,發現了坤沙的血脈之後将他扔了。她憤怒不已,恨不得立刻去找他算賬!直到發生意外,與那群人失散,她才冷靜下來,第一時間回來找坤霸确認兒子的消息。
大熊妖熊靜站在坤霸面前,仰頭看了他一眼,神色莫明,低聲回道:“是我。”
“兒子在哪裏?”
“你為什麽要不辭而別?”
良久,兩人同時出聲。
一向死要面子的威武雄壯的漢子此時可憐巴巴地拽住女子的衣袖,控訴道:“你一回來就知道問那臭小子!也不關心我!”
猛漢撒嬌,看得一旁的逍遙散人眼珠差點掉到酒壇子裏了,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這還是那個霸氣側漏的戰鬥狂人嗎?
而反應過來熊靜的問話時,逍遙散人一個激靈,瞬間酒醒,假裝聽不見,悄悄來到門口,正欲溜走
“逍遙子!”
坤霸一聲怒吼,喝住了準備溜之大吉的逍遙散人,轉頭就對着熊靜讨好地笑道:“靜靜,那臭小子——”
在熊靜的瞪視下,坤霸艱難改口:“我們的寶貝兒子小沙被他收走了。”
熊靜輕飄飄地看了坤霸一眼,卻讓坤霸頓感亞歷山大。
她的眼神中明晃晃地傳達着這樣的信息:回頭再跟你算賬,先确定我兒下落再說。
順着坤霸的指向,熊靜看向逍遙散人,低頭颔首,開口道:“稚子無知,還望真君海涵,手下留情。”
逍遙散人尴尬地撓了撓淩亂的雞窩,臉皮老厚地忽悠:“不用擔心!他跟本尊師侄一起歷練,不會有事的。放寬心,哈!”
正被三人讨論着的坤沙此時正頂着暴風雪在雪地裏盡情地撒歡,時不時還回頭看看沈玉是否跟上。
當他們到達一座山腳下時,沈玉驚喜地感受到了一絲路遙的氣息。他循着這股殘留的氣息找到了位于半山腰上的洞穴,發現裏面路遙的氣息更濃厚了,不過,令他十分氣惱的是,這裏面還有一股讨人厭的味道,正是那被他視為眼中釘的容垣。
沈玉立馬帶着小白熊繼續往山裏走去,一路順着路遙留下的那絲氣息終于在一處趕上了他們。
見到沈玉,路遙十分驚喜,等到了近前,卻又忍不住訓斥:“你上哪裏去了?”
沈玉被他罵得一愣,片刻之後,又死皮賴臉地撲進路遙懷裏,哭唧唧地裝可憐:“路姐姐,我好害怕,我找了好久都沒找到你,我好想你!”’
見他可憐兮兮的悲慘模樣,路遙又十分內疚,都怪自己将他弄丢了,他這麽膽小怕事又弱不禁風,怕是吃了不少苦頭,心下更是自責。
“對不起,是我不好。不會再有下次了。”路遙輕聲細語地安撫着吓壞的少年,早已将一旁蹦蹦跳跳的小白熊往忘到了腦後。
不遠處的容垣看着緊緊抱在一起的兩人眼神一暗,捏緊了手中的靈石,頓時化為一陣飛灰,這小子還真有些礙眼!
久別重逢,沈玉再度發揮纏人功夫,一直膩在路遙身上,不是手疼就是腳疼,将路遙指揮的團團轉,而路遙正十分愧疚,也十分縱容少年的撒嬌,願意哄着他。
見到路遙一雙鳳眼裏流露出的擔憂與無奈,沈玉的心裏詭異地感覺到滿足,好似只有這樣他才能确認自己在路遙心目中的分量。
正在這時,遠處又出現了幾個黑影。路遙神經緊繃,立即戒備。
等他們走近時發現竟是封煜與崔天幹道友。
以及容垣的那三位師弟!
路遙立即迎上去,激動道:“封師兄,崔道友,你們沒事,太好了!”
封煜微微颔首,催天幹則是大笑地回應道:“哈哈哈!崔某命不該絕!”
沈玉卻遠遠停留在原地,幽幽地看着重新相逢的同伴,沉默不語。
另外三人則是直接越過路遙他們三人,身形不穩地朝容垣走去。
“容師兄!”
容垣冷漠地坐在原地,瞧了他們一眼,不待他開口詢問,三人當中的容寧就迫不及待地向容垣講述他們的經歷。
原來三人被風旋刮飛撞到一處漆黑的山壁時暈過去了。醒來時就發現被埋在了厚厚的積雪下面。等他們好不容易爬出來時,竟倒黴的又遇上了大白熊,幾人又被攻擊了,這次沒有路遙他們頂在前面,可想而知這三人被揍得有多慘了,好不容易逃脫了熊掌,竟個個都丢了修為,暈倒在雪地裏。
要不是正巧被封煜與催天幹遇上,三人怕要凍死在這冰天雪地裏了。
一邊的沈玉側耳聽着三人的“經歷”,唇角微勾,手裏一下一下地撸着小白,兩眼目不轉睛地注視着正與剛歸來的兩人交流的路遙,心情甚好。
而對面的容垣目光深沉地看着聊得正嗨的路遙,心裏不知在想些什麽。
一行人終于彙合。路遙提出休整一夜再行出發,其他人毫無異議。
雪地裏,路遙拿出了她的小黑屋之後,帶着沈玉與小白就進去休息了,剩下的各人也各有各的法寶。
崔天幹再次亮出了他的小木屋,還盛情邀請封煜與他共宿。
容垣看了一眼沈玉路遙的方向,才拿出一艘飛行法器——飛舟,它倏地變大,容垣進去之後,剩下三人也亦步亦趨地跟了進去。
黑暗之中,躺在玉床上的沈玉倏地睜開了雙眼,裏面一片清明,哪有半分睡意。
他下床來,輕手輕腳地來到睡在地上的路遙面前,伸手順着清冷的月光,隔空描繪着路遙的面部輪廓,那一臉癡迷的模樣,要是被路遙知道,怕是要吓得立馬清醒。
沈玉知道路遙即使不再需要睡眠,但卻一直保持着睡覺的習慣,偶爾放松的時候就會睡覺。
之前跟容垣一起時,晚上路遙都是在閉關入定中度過,從未真正睡着過,沒想到與沈玉重逢之後,她立馬就能毫無防備地沉睡過去。
沈玉緊緊盯着路遙的睡顏,眼底一片瘋狂。
良久之後,他的眉心曼珠沙華重現,一滴鮮豔飽滿的血滴從花心分離出來,飄在沈玉掌心。
他将血珠置于路遙心髒處,左手結了一個複雜的印,血珠立馬融進了路遙體內,而沉睡當中的路遙對此毫無所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