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盛叔,最近辛苦你了。”易魚站在門廳跟李茂盛交談,她婉拒了對方送他們過去的好意,白芸的住處不能被汲天成發現,何況程又青還沒完全信任他們,至今都不願說出在尋找什麽東西。
李茂盛點點頭,“發現不對勁及時通知我,汲天成這個人很危險。”李茂盛的目光落到正在餐廳準備食盒的汲集身上,他的聲音不算小,這話沒有避嫌,顯然汲集已經取得李茂盛的信任。
兩人搭乘地鐵,在城市裏繞了近一個小時後在樞紐中心下車,一路無話,直到拐進一間商務酒店,電梯裏兩人相視一笑。
電梯直達七樓,穿過長廊,盡頭是處多肉花園和舊貨鋪,繼續走,下樓,兩人出來時,已經是處僻靜的內部小道。
“飛鳥小哥們真不容易,這麽偏的路都能找到,我看地圖顯示,這裏距離酒店的正門已經有近半個小時的步行距離,誰能想到走小道就五分鐘。”
已經立秋,天氣依舊炎熱,易魚說話時,汗水順着臉頰流淌下來,汲集停下來靠在路旁的圍欄上喝水,午後的陽光透過圍欄上纏繞的南瓜藤蔓,稀稀疏疏地漏着些光影。
易魚掏出水正要擰開,想到什麽卸開力道,來回擰了幾下,瓶蓋紋絲不動,她後退半步,藏到南瓜葉子的陰涼下,伸出手,“我擰不開~”
汲集看着遞過來的礦泉水想笑,他不會将易魚當成真正的女生,但有時候又不得不照顧一下,比如說現在。
汲集接過礦泉水輕松擰開,遞給易魚時,易魚卻沒有接,她藏在南瓜葉下,只露出半截白皙的下巴,以及點點粉嫩的嘴唇。
“要我喂你?”汲集疑惑地看着易魚,他很熟悉易魚的套路,一個猴急卻教養良好的Alpha,無論隐藏得多麽深,總容易流露出痕跡,就像他們的信息素,霸道而濃烈。
汲集從不使用AO法則裏最淺顯易學的撒嬌手段,這無疑是火上澆油,他選擇的方式在夫人看來最難卻能永久抓住Alpha的心。
若即若離——一種讓人魂牽夢繞的方式。
易魚此時的樣子就像他打算若即若離時的狀态,小鯊魚要幹嘛?反擊他?
“集,你下次能不能先幫我把水打開?”軟糯的女音在刻意放慢放低後似乎帶上一絲懇求,一絲委屈。
汲集臉上的笑容卡了一下,黑色的眼瞳染上不知名的情緒,他将笑容藏起來,讓自己看起來不解風情般冷漠,“為什麽?”
易魚的小手從茂密的南瓜葉下伸出來,白皙的手掌因為摩擦用力留下紅痕,她依舊是那種軟綿綿的聲音,“都紅了。”
汲集就硬了。
被夫人列在第一條的AO法則正是:撒嬌。
夫人曾以一種嫌棄且傲慢的語氣說道,這種低俗的方式不具備任何情趣可言,但它對于只用下半身思考的Alpha來說,足夠迅猛有效。
當時汲集對比自己的處境,深以為然,他這輩子都不會對易魚撒嬌,也對容易受到撒嬌誘惑的Alpha感到鄙夷。
時光荏苒,他絕對想象不到,在一個炎熱的午後,在一處毫無情趣可言的南瓜藤蔓下,他會因為易魚的一句撒嬌,可恥地硬了。
然後清晰無比地感受到他變成曾經最讨厭的人,并且有那麽一點點小竊喜。
“集?”易魚瞪着眼睛盯着外面,透過縫隙只能看見汲集微微起伏的鎖骨,她到底成功沒有?
淩雪讓她向汲集學習,易魚拒絕,不僅僅來自于自尊心的作用,還因為她并非對□□一無所知,那些九拐十八彎的Omega或者說女生套路,太難了!
唯有撒嬌看起來簡單可操作。
但汲集從未對她撒過嬌,哪怕最嬌作的時候,他的嬌弱都帶着一股矜持和最終的反擊。
易魚無從學習,只能自學。
她有些忐忑,有些緊張,像牙牙學語的孩童,小心翼翼掀起南瓜葉的一角,想看看對方的反應。
勾起的嘴角一閃而過,變成平直微冷的角度,易魚的大眼睛從南瓜葉子後面露出來,像一顆顆飽滿成熟的葡萄,好奇地張望。
她只看見汲集轉身離開的背影。
無效嗎?
力度太輕還是語氣不對,她絕不懷疑蘇西娅的AO法則,更不懷疑被放在第一條位置的撒嬌法則,一定是她沒掌握到要領。
易魚小跑着追上汲集,揚起白淨的小臉,“你沒聽見我說什麽?”
“你為什麽不理我?”
“請你看着我!”
少年疾行如風,讓她跑得氣喘籲籲,易魚索性挽住汲集的手臂,強行讓他慢下來,“嗯~~~,你說話呀!”
“汲集你好讨厭!”
少年突然停下來,面容依舊冷漠,語氣冷淡,“不要撒嬌。”
快要自暴自棄的易魚眼睛一亮,又有些不可置信地望向汲集,遲疑地試探,“你覺得我在撒嬌?”
汲集的目光落下來,猶如午後的陽光一般炙熱,根本不像他給出的冷漠感,“不然呢?”
易魚将額頭頂在汲集的手臂上,嘿嘿偷笑了好一會兒,再次仰起臉皺着眉頭,“你不喜歡嗎?”
不喜歡,那太違心了。
喜歡?汲集已經看見小鯊魚快要翹起來的尾巴。
汲集繼續朝前走,不過放慢了腳步,“還行吧,語氣有些僵硬,聲音不太柔和。”
易魚的眼睛亮晶晶,原來汲集懂蠻多,還願意教她,“如果我不想走路了應該怎麽跟你說?”
“自己想。”
“你教教我嘛~教教我嘛~”
“我不會。”
“你好壞!”
易魚苦惱之下又隐隐感到正确的撒嬌方式,她冥思苦想,不斷嘗試,契而不舍,異常執着。
汲集不知什麽時候,嘴唇微翹,在易魚不知道的時候偏頭偷笑。
汲集給程又青和白芸安排的房子就在南瓜藤蔓的盡頭,易魚将前後左右轉了一圈,心中滿意,前面一條小道被電線杆擋了大半,不易被察覺,後面有個小院子,一扇矮門可供緊急情況發生時逃生,左鄰右舍都是自建房,不容易被偷窺。
看來汲集趁她不留意的時候,将她的專業書籍研究得十分透徹。
程又青正蹲在後院除草,角落裏放着一些廢舊磚塊,看樣子他想鋪一條路,好方便白芸的輪椅能推過來。
“程叔叔,需要幫忙嗎?”易魚走過來将磚塊搬過來,磚塊大約從附近的老屋或者建築工地撿來買來,不僅落滿灰塵,有些上面糊着青苔,即便易魚很小心,幹淨漂亮的衣服上還是沾染上污垢。
程又青對易魚擺出冷漠的态度,聞言只擡擡頭又繼續整平道路,易魚并不在意,跟着程又青的速度将一塊塊磚擺放到伸手就能拿到的地方。
半個小時後,程又青暗啞的聲音緩緩響起,“姑娘家家,臉皮倒挺厚。”
易魚擡頭笑了笑,做人家女婿,哪裏能偷懶,這程又青算半個老丈人吧,還不得勤快又舔狗。
“程叔叔,您跟芸姨是情人?”
程又青的動作一僵,很久後嘆了口氣,“我配不上她。”
易魚詫異,“您的畫技超群,看容貌……”她做出仔細端詳的樣子,“年輕時也是一枚大帥哥,跟芸姨一定是男才女貌,怎麽會配不上?”
程又青臉上有輕微的動容,他擡頭看着易魚,“你想知道什麽?只要不拿白芸的安危做賭注,我都告訴你。”
易魚的眼睛彎成月牙形,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再睜眼,琥珀色的眼瞳泛着冷靜睿智的光澤,“你們在找什麽東西?”
汲集給白芸喂完飯,站起來收拾碗筷,據程又青說,白芸幾乎拒絕任何人的接近,他将白芸從霧松療養院帶出來時,白芸的精神狀況還沒有這麽差,也能走路,按理說逃出來白芸應該一天天好轉,但事與願違,她的病情和精神狀态都越來越差,有時候連程又青都不認識,将其撓得滿臉血痕。
她坐在桌邊滿眼好奇地打量汲集,從第一次見面,她在小兒子面前就表現出令人意外的安靜和親近,程又青只能将其歸為血緣關系。
汲集對白芸的最後記憶停留在兩三歲時,之後的印象就是長期跟汲言的相依為命,兄弟倆的衣食住行都十分奢華,每年至少有三個月住在本家,但是汲家子孫衆多,沒有母親疼愛,又不被父親庇佑,兄弟倆在本家的生活并不輕松,原身的性格就顯得有些怯懦膽小。
直到汲言成年後搬離家庭,也不再去本家,原身的性格才有所好轉,一年前原身在父兄發生激烈争吵并試圖勸解時,被汲天成意外推下樓重傷頭部,汲集來到這個身體一并接受全部記憶。
汲集不像原身那麽怯懦,重傷頭部發生在初中畢業的那個暑假,他被汲言費盡心力地照顧,汲集很快接受這個相依為命的哥哥,并給出建議:離開這個國家,離開汲天成和汲家的掌控。
之後汲集進入高中,按部就班地讀書,也轉移汲天成的注意力,汲言則開始辦理出國手續,一切都進展順利,但是三個月後,汲言自|殺身亡。
汲集不相信一個要跟他出國,并對生活抱有期待的人會突然自|殺,哪怕他經歷的逼迫已經産生巨大的壓力。
“您還記得汲言嗎?”提到這兩個字,汲集的心髒傳來一陣鈍痛。
白芸捂着嘴笑了一下,又好奇地打量起汲集,汲集也不清楚她為何認出自己,但對方的狀态實在不像能問出什麽信息,心中難免産生一些沮喪。
他低着頭說,“哥哥那天說知道了一個很重要的人的下落,說無論怎麽樣都要去看看對方,我收到短信時已經是晚上,之後哥哥失聯,三天後在郊外發現他的屍體,哥哥提到的那個重要的人是不是您?您有見過他嗎?哪怕想起一點點能不能告訴我?”
長久的沉默,汲集不抱希望地擡起頭,“沒關系,我不會讓汲天成再傷害你……”
白芸癡呆地看着汲集,無盡的淚水流滿整個蒼老的面龐。
“相機…相機…”
按照程又青的說法,白芸曾經跟他是情侶,那時候程又青才華橫溢,頗受畫界看好,但凡畫展或者商務活動,他都會帶着白芸前往應酬,自身有美好的前程,身旁又有佳人陪伴,沒有哪個年輕人會忍住不去炫耀。
白芸就是在這種情況下與汲天成相識,汲天成作為汲家家主的兒子,剛從國外留學回來,可謂風光無限,他看上程又青的才華,對程又青進行了投資。
一年後,程又青在沛城舉辦了轟動一時的畫展,等他尚未從成功的喜悅中清醒,白芸嫁給汲天成,程又青猶如晴天霹靂,婚宴場所不對外開放,沒有邀請函的他連大門都進不去,緊接着畫展帶來的榮譽猶如海市蜃樓,瞬間消散無影,年輕才俊畫壇鬼手程又青居然一幅畫都賣不出去,不到兩個月落魄到成為畫廊的畫師。
他想了很久,以為是白芸移情別戀,但他是個固執的人,得不到白芸的親口承認,他不會放棄。
但白芸住在汲家本家,他連本家在哪裏都不清楚,經過漫長的打聽,他得知汲家老太太特別喜歡別人給她畫像,而他一個抽象派畫家對此并不擅長,這時固執再一次發揮了作用,他開始改變畫風和專長,五年後終于踏進汲家本家。
而他也從俊美無俦的青年畫家變成消瘦頹廢的街頭畫師。
“她不在本家,她消失了,仿佛這個世界上從未有過這個人。”程又青說這句話時身體微微顫抖了一下。
易魚不知道他發現了什麽,又察覺到什麽,但一個權勢滔天的家族随便隐藏的秘密所帶來的震撼感絕不是平民階層出生的人能夠接受的。
她在星際以對付蟲族為主要工作,但不代表對貴族們的辛秘毫不知情,汲集所在的那個古老衰敗的家族尚且敢将家族裏的Alpha幼子非法轉化成Omega,其他家族的腐|敗和黑暗只多不少。
“你是怎麽知道她在霧松療養院?”
程又青從陰暗的回憶中回過神,笑了一下,這個笑容有些嘲諷,有些狡詐,“這種家族哪裏有什麽和睦友愛,汲天成與家主的關系并不和睦,迎娶白芸的事情甚至成為他的笑柄,汲家不少人等着看他的笑話,如果你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小角色,又能得到地位高的人偏愛,很容易打聽出一些事情。”
emmm……
易魚皺起眉頭,偏好,一個老太太和一個青年畫家能有什麽偏愛,不會是她想的那樣吧!
易魚阻止自己瞎想,“汲家人并不看好汲天成和白芸的婚姻,汲天成甚至因此惹得家主不快,但他依舊跟白芸結婚?”
汲天成有這麽癡情?
反正易魚不信。
程又青揚起臉,露出一絲困惑,“他既然這麽喜愛白芸,為什麽白芸會住進療養院?他那惡毒的大嫂詛咒他不可能生下兒子,白芸替他生下兩個兒子,他就一點都不感恩?”
“你找到白芸是什麽時候?”
這次程又青回答得很快,像一個久經磨難的人終于看見希望,那就是他的高光時刻,“三年前。”
程又青臉上泛起淺淡的紅光,“知道我怎麽将白芸帶出來的嗎?”
易魚:并不想知道。
程又青,“我挖了一條地道,通往療養院後山,我等得太久了,不想再進去當護工慢慢尋找機會,就去年十一月的一天晚上,汲天成的狗罕見地不在,白芸跑了出來,我将她引到地道附近,将她從魔窟裏帶了出來。”
可是,他們出來的太匆忙,什麽都沒帶,之後白芸的病情急轉直下,很多時候都神智不清,只記得要找到一件東西,程又青又要躲避汲天成的搜尋,便再也沒有回來過。
而程又青最近才意識到這件東西或許是改善白芸病情的根源,才冒險回到霧松療養院。
易家調查到的資料顯示:白芸住在霧松療養院的時候,阿強在旁看守,而整個療養院的醫護人員都知道白芸愛玩相機,手裏随時抓着一個相機,走到哪裏拍到哪裏。
最後一點,汲言發給汲集的短信是去年十一月九日,而那天晚上,阿強碰巧離開。
易魚眼中現出一絲悲憫,“白芸病情惡化是不是在汲言去世的消息被公布之後?”
程又青猛地擡起頭,消瘦幹癟的臉上一瞬間褪得慘白慘白……
作者有話要說: 易魚:汲集汲集汲集,汲~集~嘛~
汲集:閉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