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穩定與動搖
◎_(:з」∠)_◎
早在第一次和這個世界的貴族接觸時，西爾納就明白，對于貴族而言，平民與他們其實是兩種生物。
正如人不會因碾死一只螞蟻而愧疚不安那樣，貴族也不會因殺死一個平民而覺悔恨痛苦。
他們到了拉維露米爾時，傑茜卡和教廷那邊已經根據了他們提供的線索從哈裏斯爵士口裏得到了關于過往的故事。
“教廷用了點手段，讓他吐出了關于過去的那段故事。”
“——他曾經誘騙了一個女仆。”
傑茜卡平靜地複述着故事，“這對他們來說算不了什麽，不過是【年輕時犯的一點小錯誤】罷了。出身低賤的女仆當然不可能成為一位貴族夫人，不懂事的天真鄉下少女在後來也死了心，明白了所謂真愛和諾言不過是男人用來欺騙的工具…按理說，事情本來該就這麽結束的。無聊、惡俗且惡心。但對少女來說，還不算太壞。”
“但，很遺憾，少女懷孕了。是個男孩。”
她停頓了一下，又補充一句：“一個具有魔法天賦的男孩。”
貴族的莊園在那個時候恰好有一位法師前來拜訪，而在招待法師的那場宴席上，法師發現了某個女仆的腹部孕育出了一個幸運的胚胎。
在父母雙方都沒有魔法天賦的情況下，是可能出現具有優秀魔法天賦的孩子的——盡管可能性微乎其微。
“他很高興。因為家族裏出現一位優秀的法師或者騎士，也往往意味着更高爵位的到來。他當然希望那個孩子能夠出生。但女孩不樂意，她不想失去這個孩子。可遺憾的是，貴族要剝奪一個仆人的自由真是容易極了。”
“…她太會鬧騰，還始終不願意死心想要逃跑。何況對貴族而言，将會為家族帶來榮耀的孩子若是被人知曉有個低賤的仆人母親，那也毫無疑問地，會給自己的姓氏和家族帶來污點。他當然不需要女孩在生産後還活着。”
“所以，他打斷了她的腿和手，只讓她保持了生産的功能。而生産結束後，就可以丢掉。大出血死掉也好、被野狼吃掉也好，對他而言都是一件好事。”
“…大概就是這麽一個故事。”
傑茜卡停下了講述。
“教廷那邊的意思，是希望等事件結束後把他交由王國法庭審判，是要從那個法師手裏先保下他…你們的意見呢？”
“意見？什麽意見？”伊蘇特很不理解她為什麽會這麽問似的，“您這問的可真有意思，我們要的是克裏斯汀手裏的東西，有說要阻止她嗎？沒有。她要做什麽和我們有關系嗎？也沒有。對吧，格林？”
聽完了故事的魔王點頭表示認可：“嗯，我們要的只是巴比倫留下的東西而已。有誰說過要摻和進去嗎？”
只有西爾納認真思考了這個問題。
他擡頭看着傑茜卡，“…按照王國法律，他應該被判處什麽樣的刑罰？”#
“…我只能說，”傑茜卡回答他，“貴族殺死平民，和平民殺死平民…是不可能用同樣的處罰标準的。最大的可能，也許只是給出一筆賠償和罰款罷了。”
“……教廷那邊，是知道這種結果，還這樣說的嗎？”
“教廷沒有執行法律的權力。他們只負責□□，越過王國法庭私自做決定反而會惹得陛下不快。”
“…………”
“哎呀，”伊蘇特笑了笑，“您在期待些什麽呢？要知道，教廷也只是這個世界規則的維護者而已呀。用您知道的話來說——他們可不會革自己的命。他們比你所知的那些記憶裏的宗教更溫和，也只是因為這個世界真的有神，而神明又恰好不在乎男女尊卑和高低貴賤…所以他們才沒有變得畸形。但本質上，神又怎麽可能關心每一個人、關心人類的平等事業呢——您會在乎螞蟻之間的等級關系嗎？您又難道會花力氣讓螞蟻必須衆蟻平等嗎？”
“所以呀，還是不要太期待這個世界的統治者哦。再溫和，它也是利益集團啊。”
“……你話真多。”
西爾納站起身，額前的金發投下陰影，有些看不清表情。
“我并沒有抱什麽期待。我只是在想，我們該怎麽做而已。”
“哦？”伊蘇特來了興趣：“那麽，您得出答案了嗎？”
“…我不知道。”他抿抿嘴，看向傑茜卡：“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她被抓住了的話，他們會怎麽處理她？”
傑茜卡垂下眼睑，蓋住了裏面的憐憫與無奈。
“她會被交予王國法庭處理。教廷也許會試着為她争取寬大處理…這取決于她究竟有沒有成功對一個貴族造成重大傷害。”
“我明白了。”
金發的少年短暫地閉了一下眼，再睜開時藍眼睛裏便只有做出了決斷的堅定。“那麽，走吧。格林，還有安潔莉娜小姐。克裏斯汀小姐不能因為這個而付出代價。”
一直冷眼旁觀他們的讨論的安潔莉娜聞言扯出了個笑來，走到了他身邊：“我想，我算是明白莫妮卡為什麽要管你叫英雄先生了。”
伊蘇特靜靜地看着魔王也跟着起身走了過去，他還咬着一塊餅幹，口齒不清地吐出來一個詢問——
“太天真地想要救每一個人可是會很累的哦？”
西爾納看了他一眼，并沒有為這個不太和時宜的問題感到不快或憤怒。他只是仿佛在陳述一個事實般，給出了回答。
“…見到了便總要試着去做點什麽的。”
＊
布賴特·格裏芬剛交付完了委托、送別了那位衣着古怪的法師，便看見他的小女兒走進了他的書房裏。
“…父親，”擁有燃燒的火焰一樣美麗長發的女孩動作輕柔地關上了門，她還穿着上午出去看劇時的便裝，是剛剛才回到家裏沒來得及換衣服的樣子。但她仍舊足夠美麗，姿态也足夠符合期待：“父親，我從加西亞卿那裏知道了哈裏斯爵士的事。您也要參與進去嗎？我聽到您和法師大人的談話了。”
哦，加西亞卿。
他想起來了：是那個愣頭青的年輕貴族。出身不錯，又當上了騎士隊的隊長，為人正派，不會做出格的事。又是另一種層面正受陛下恩寵的新興一派。所以才讓他放心、允許自己的女兒與他保持簡單客套的交往。
因為在騎士隊當值，所以也能得到些消息吧。
但他有些不太高興了：“他不該告訴你這些的，辛西娅。”
“是我自己問的。”辛西娅為自己的朋友辯護，“哈裏斯爵士幫過父親的忙，父親也想要償還他的人情…所以我忍不住多關心了一些。父親，您要派法師大人去參與進去嗎？他也會去對付那個女法師嗎？”
“辛西娅。”布賴特·格裏芬的神情溫和，“我是在償還哈裏斯的人情，克萊蒙伯爵親自參與了進去，我當然也不該旁觀。”
“可是，父親，是哈裏斯爵士的确做錯了事——”
“一點年輕時犯的小錯。”他糾正自己的愛女，“根據王國成文法，他只需要付出一筆賠償款和罰金。”
“可那個女孩什麽也沒做錯！”辛西娅第一次在自己的父親面前喪失了淑女風度，她驚愕地提高了聲調：“您明明知道她是有資格複仇的！父親！難道您也和那些家夥一樣，把人民當做稭稈和草芥嗎？！”
“辛西娅！”
他有些生氣了。“你被那個叫加西亞的年輕人帶壞了，這不是你該說出來的話。”
“父親——”
“所以你想要什麽呢？像戲劇裏一樣，複仇者大仇得報潇灑離去，迎來大團圓結局嗎？”他嘆了口氣，很有些無奈，“辛西娅，你要明白，哈裏斯不能死，尤其不能死于那個女人之手。那會搞亂很多東西，陛下也會不高興的。”
“那個女人也必須死。她恨哈裏斯，只要讓她逃了、讓她活着，那麽她就會無時無刻不去尋找機會殺死哈裏斯。她會教壞很多人，教很多人來破壞穩定。”
他質問自己的小女兒：“告訴我，辛西娅，魔族還不能做到的事，你要讓我們人類先自己做到嗎？”
“…可是，”辛西娅的嘴唇抖動着，“這是不對的…父親…穩定真的那麽重要嗎？”
“…那很重要，辛西娅。”布賴特·格裏芬嘆息道，“因為我們人類就是靠着穩定才有了今天。”
“……我明白了，父親。”
女孩低下頭，緩緩地退出了門去。
但，在關上門後，少女擡起來的臉上卻不見半點頹然與迷茫。她只是平靜地注視着被關上的門，仿佛透過金屬的門注視門後的父親。
——不，我不明白，父親。
她堅定地轉過身，紅發在空中劃過一道弧度，像跳動的火焰。
——如果這穩定要犧牲如此多東西來維護，那麽我寧願要一個毀天滅地的動搖。
她想起那個被判處了死刑的騎士，他被推上斷頭臺時，那些人…父親，主教們，貴族們，還有陛下…他們那時也是這樣說的。
【為了穩定。】
所以，那個意氣風發的騎士、那個堅信自己可以改變世界的人，作了殉難的羔羊。
【作者有話說】
結果還是沒講完（）
前面和法師聊天說法師很像他以前認識的朋友的騎士，說的朋友其實是辛西娅身邊那個無頭騎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