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野心家與新大陸
◎在不必要的地方被人信任了的法師◎
“紅楓葉的女皇，阿娜絲塔·坎貝爾是個完全的野心家。她唯一柔弱的地方也只有外表而已。”
伊蘇特朝手心哈了口氣，這座冰雪築成的宮殿華美而夢幻，卻對不能習慣嚴寒的種族不大友好。盡管他的那件鬥篷可以避寒驅熱，但在這樣一個濃厚的浸透了嚴寒氣息的環境裏，還是不可避免地會産生一點寒冷的感覺。
“那個女人的野心大得很，普通的東西可打動不了她。能讓她冒着風險親自前往魔鬼海域的，估計也只有那片黃金大陸了。”
“黃金大陸？”魔王聽到這個名詞的時候也很驚訝，“我以為那應該只是個傳說而已。”他對着露出聽到陌生名詞表情的西爾納解釋了一下，“那是一個自黃金紀年流傳下來的傳說，說是穿過魔鬼海域，就能抵達一片嶄新的大陸，曾經是諸神在地上的樂園，據說那裏遍地黃金，河中流淌着蜜與奶，只有受諸神邀請的眷顧者才能踏足其上……我一直以為那不過是個寄托着人們美好幻想的虛構産品而已，就像我們那個世界的伊甸園。”
“可是，不應該啊。我的人傳來的消息是，她可是親自帶了艦隊去的。光是打造那麽一只艦隊，耗費的財力物力就絕對不小。”
魔王提出疑問：“她不該是那種會冒險去做沒把握的事的人。何況黃金大陸從來都只是個傳說。”
“……那你可錯了哦，陛下。要知道，那女人是個天生的賭徒呀。”
伊蘇特笑笑，“怎麽，你的那個在丹提斯當王國財政官的下屬不是和她打過好幾次交道嗎？他沒跟您說他第一次見到那女人的事嗎——您以為那女人是怎麽名正言順得到王位的？如果不是戰争，她的順位繼承權可還比不上那些被她砍了頭的叛黨們。”
紅楓葉的女皇在從與丹提斯的戰争中取得勝利後沒多久便又迎來了一次王國內部的叛亂。國內的大貴族本就不滿意女皇的繼位——盡管當初是他們自己一看到戰争必定爆發便立刻謙讓了王位繼承權，并搬到了他們在國外修建的莊園裏去。
這并不那麽令人難以理解，紅楓葉的老國王被稱為無為者約翰是有理由的。即便那個并不比先代君王更無能的家夥只是把紅楓葉一直就有的軟弱延續保持了下來而已，但與正年輕有為的威廉二世統治下的富裕而強大的丹提斯相比，紅楓葉又實在太孱弱了些。
沒人相信紅楓葉會贏。所有人都覺得那場所謂的複仇之戰只會以一個恥辱的結局告終。
所以，誰願意一當上君王就為國家迎來一次屈辱呢？那是會被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任人嘲笑的。
明智的大貴族們打得算計很好，那個柔弱的小公主得到王位也無所謂，反正在她從這場自取其辱得戰争中得到失敗後，他們也有充分的理由來批駁着說“女人果然不該成為一個國王，她們天生就不适合管理國家、帶領戰争”，然後把小公主又從王位上拉下來。
那時候，無能者的評價只會被扣在小公主身上。他們躲過了戰争，還躲過了壞名聲。就是繼位後必須賠款給丹提斯，那也有“這是在為上任君主的無能做補償”的借口。
一切都美好極了。
只除了阿娜絲塔·坎貝爾居然戰勝了丹提斯。
大貴族們吃了虧，人民和軍隊都愛透了這個能給他們帶來勝利與榮光的女王，他們不能再把王位從女王手裏奪走。他們心有不甘，女王又偏偏在國內推行她戰争時向人民許諾下的改革政策，人民得到了土地和上升的渠道，大貴族們卻損失了利益。
這種情況下，丹提斯也找到了機會煽動大貴族們發起了叛亂，并為叛亂者們提供了不少暗中支持。威廉二世相當樂意給這個讓他吃了癟的小公主添麻煩。
當然，那場浩浩蕩蕩的叛亂最終是失敗了的。女王的盟友是紅楓葉國土上所有的平民，他們絕不允許自己剛剛到手的利益就要被貴族奪回去。所以他們撕碎了那些往日高高在上地将他們視作塵埃的貴族，在女王的默許下暴怒着把他們和女王共有的敵人都送上了斷頭臺。
而在其中，這些大貴族們發動叛亂打出的“正義旗號”裏，就有“前王儲的死亡是小公主的手筆，目的是挑起戰争好讓她有機會在戰時繼位”“他們是為了替死于陰謀的前王儲讨伐不義之王”的借口。
……魔王當然聽說過這位女皇的
事跡。
所以他很快理解了伊蘇特的話是什麽意思。
“你該不會是說，女皇的繼位——”
“我在和她分別的時候，接受了她的一個委托。”伊蘇特撐着腦袋，笑容帶上了點不明意味，“沒做什麽太過分的事，不過只是替她詛咒了兩個人而已。一個是讓他會在一段時間內運氣變差，一個則是讓他在某段時期內身體變得虛弱。效力算不上好，頂多也就是惡作劇程度的詛咒罷了。”
“…那個王儲死于暗殺時，身邊的護衛因各種巧合恰好沒能在他身邊…”魔王有些悚然了，“而在王儲的死亡消息傳回後，本就正在病期的老國王因過度的悲痛，也突然去世……”
“…所以，戰争真的是她故意挑起來的，就是為了能借助戰争拿到王位…”一旁聽他們說話、理清楚了其中隐藏信息的西爾納也震驚了，他一時都有些不知該如何評價他們話中的那個女人了：“…她怎麽能……如果戰争失敗了，對她、對紅楓葉的人民來說，都将是毀滅性的災難啊……”
伊蘇特攤手：“所以我才說她是個天生的賭徒啊。而且居然還利用了我，我還以為她真的只是為了發點小脾氣搞個惡作劇呢…”
“你少來，”魔王毫不留情地戳穿了他的謊言，“說你不清楚那女人的本性是騙鬼，你這家夥，絕對是興致勃勃地參與進去了吧。”
“啊呀，您這麽說可太過分了。”
伊蘇特笑了笑，但到底是沒有做出什麽反駁的。
西爾納看了一眼他，只覺得他的笑容有些過于刺眼了：“…你不該這麽做。人民不該為了一個野心家的野望而參與進一場被計劃好了的戰争中。封建君主的功績從來都和他們沒關系，用人民鮮血澆灌出來的功績，也從來不值得贊揚。”
“你不該是這樣的人的。伊蘇特。”
那個女皇怎麽做根本無所謂，她本來就只是個封建君主罷了。沒人能強求她去真心的而不是出于利用地關愛人民。
但伊蘇特不該是這樣的。
日記裏那個曾經當着昔日友人的面信誓旦旦地說“終有一日我會讓整個世界都因我而改變，世界不屬于他們，它是我的，是屬于我們的”的少年，不該是那種把人民當做權力的賭資的人。
“…………”
少年的藍眼睛像湖水，碧藍透亮，清澈得不見一絲塵埃和陰霾。被那雙眼睛注視的時候，會讓人想起那些早就開始模糊了的東西。
伊蘇特對着那雙眼睛出神了好一會，然後才低下頭，聲音悶悶的：“……我知道了……拜托，請您以後一定不要随便用這樣的眼神看着我……”
“你這家夥，不要因為活得時間太長就心态出現問題啊。”魔王出聲緩解了一下沉悶下來的氣氛，他拿右手按住伊蘇特的頭，一臉嚴肅：“看來，也是時候該給你找個心理醫生了。”
“…也許我該對您說一聲‘滾’？”
“好哇，我關心你，你居然還這麽對我說話！”魔王發作起來。兩人又開始了互怼打鬧。
但西爾納的心情卻沒有輕松太多。
他當然知道魔王是在有意放松氣氛，但他同時也明白，伊蘇特的心理狀況和那位聖者日記裏記載的狀況比起來有了些不太好的變化。
‘雖然并不明顯…但總有種不安的感覺……也許是因為真的活了太長時間，所以心态也發生了變化吧…’
就像久居高位離開地面太久，便容易無法共情普通人、把平民看作和自己同樣的人一樣。一個人若有了太過漫長的壽命，也應該難保會變得具有人外感起來…畢竟，滄海桑田都見過了，生命的消逝對其而言也會變得稀疏平常起來了吧。
那邊魔王已經在打鬧後把話題轉回一開始的黃金大陸了。他還是不大理解，怎麽會有人為了一個傳說中的幻想世界耗費財力物力、又冒着生命危險去試圖穿過魔鬼海域呢？
“啊…不對哦，黃金大陸是真實存在的哦。”
伊蘇特挪開魔王現在正按在他肩膀上的手，“因為我親眼看到過嘛。”
“以前去海妖的地盤時有幸做了第一個穿過魔鬼海域的人，雖然那裏是沒有流淌奶與蜜的河流和遍地的黃金啦…但物産的确很豐富哦，不過陸地上沒有智慧物種生存呢，只有各種古老的植物蠻荒地生長着，還有些長相奇奇怪怪的巨獸。我還以為至少應該會有像我們世界的新大陸那樣的原住民存在呢。”
“不過，也正因為那裏沒有任何智慧物種存在，我才會随口對那個女人提到吧…因為不用擔心歷史重演什麽的嘛…那個女人好像對上面的古老植物和礦石很感興趣，确實都是上等的魔法材料呢…甚至可以說連土都是蘊含着濃郁的元素和魔力的……”
“——等等！”魔王打斷了他，“所以又是你這家夥引起的啊？！”
伊蘇特很為自己叫屈：“…我哪知道她會當真？正常人不都是當我吹牛編故事的嗎？！”
西爾納對此頗感無語和心累：“…那得看你在她面前表演的是個什麽形象了…不要在不必要的地方被別人這麽信任啊，你。算了…至少我們是有了一個可以和她交易的底牌了。剩下的，等去紅楓葉拜訪這位女皇的時候再說吧……”
【作者有話說】
對女皇不做評價，只需要記住她終究是個封建君主罷了就行了。和歷史上所有的明君一樣，終究權力才是最重要的。
伊蘇特過去說的那句話由來是那句“世界是你們的，也是我們的，歸根結底是你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