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夜]謝幕宛如正午白晝 — 第 5 章 .火花

5.火花 蕭逸醒來時已經接近中午。那時我正在準備午飯,聽見卧室的開門聲,回頭發現男人靠在門邊,很新奇似的看着站在廚房裏的我。 “你醒啦?”“嗯。”他轉身向衛…

5.火花

蕭逸醒來時已經接近中午。那時我正在準備午飯,聽見卧室的開門聲,回頭發現男人靠在門邊,很新奇似的看着站在廚房裏的我。

“你醒啦?”“嗯。”他轉身向衛生間走去,我忍不住跟過去幾步:“還發燒嗎?”

“已經退了。”他側眼看了看我,一頭黑發被睡得十分蓬松,整個人看上去不設防備。過了片刻男人重新出來,頭發已經被打理得服服帖帖,又換了件襯衣,立馬精神許多。

他坐在沙發上喝水:“蕭小一呢?”

“睡覺去了。”

“又睡。”他挑眉。

“誰讓你把它餓得大半夜都圍着我叫。”我們心照不宣,誰都沒有提起這兩天之間發生的事。蕭逸看上去的确已經恢複許多精神,但我無法确定他是否只是在我面前刻意表現得從容。

我們吃過午飯,我忽然看到男人正在換出門的衣服:“你還要出去??”

“還有點事要處理。”

我抱着胳膊看他換衣服。蕭逸有些無奈:“現在已經沒事了,你一個人待在這裏也行。”

然而見識過男人昨夜的兵荒馬亂之後,哪怕他突然這麽告訴我,我也只覺得毫無真實感:“那我是不是可以回家了?”

“理論上來說,是的。”

什麽叫理論上?我鼓了鼓臉:“我現在回去估計連睡覺的地方都沒有吧。”

“是啊。”蕭逸披上外套,“所以你可以自己決定,要不要繼續住這裏。”

我見他着急要走,趕在男人出門前叫住他:“你今天還回來嗎?”——我忽然發現自己已經和剛來到這裏時的立場完全調換,這多少令人有些矛盾。

“?”他茫然地回頭看了看我,随即笑道,“放心,我還不至于突然跑掉。”

“你早就是慣犯了。”

或許是我挽留的意圖太過強烈,蕭逸面露好奇。“晚上有什麽事嗎?”

“也不算有……”我想了想,還是編個借口更方便,于是随口解釋道,“就是等你回來,可以研究一下去哪裏放煙花。”

“噢。”他果然沒有多問。

天黑後蕭逸如約回到了這間屋子。我遠遠就聽到車開近的聲音,又從窗簾縫裏看了看,果然是蕭逸。

我回到玄關,将耳朵貼在冰冷的門板上。一門之隔就是十一月下旬寒冷的黑夜。我從蕭逸停車需要的時間推算着他會在什麽時候上樓,知道走廊上傳來輕微的腳步聲。又過了幾秒,我知道蕭逸現在就在門外。

“行了,”然而外面居然又率先傳來男人的聲音,“開門吧。知道你在門口。”

我拉開一條門縫,很是懷疑地看他:“你怎麽知道的?”

“剛才都看見你躲在窗邊了。”

我為他讓出過道。蕭逸進屋換鞋,轉身去挂大衣,回頭卻看到我還在站在原地:“怎麽了——?”

我擡起手,沖他拉開手中的禮花。“嘭——!!!”意想不到的巨大聲響令我也跟着吓了一跳。蕭逸似乎也沒有想到這一變故,毫無防備地站在原地,被漫天飄落的彩色紙屑落了一身。

“……”

我甩了甩手:“吓死了,怎麽這麽大聲。”

他這才反應過來似的笑出聲:“……怎麽回事?”

“嗯?”

黑發男人保持着有些茫然的神色,眼神掃了掃我身後的房間:“是有什麽好事嗎?”

“……你不記得了嗎?”

“?”

這下我簡直止不住嘆氣,随手丢下空空如也的禮花紙殼,一把将他拉進了起居室。茶幾上有一只一眼就能看到的白色蛋糕,哪怕遲鈍至此也該明白究竟是什麽含義。

“噢,”蕭逸跟在我身後,恍然的語氣,“你不說我都快忘了。”

“我不在你就不過生日了嗎?!”我皺起臉看他。

“可能還真不過。……所以今年也沒想着要過。”他為自己解釋道,又忽然問,“蛋糕怎麽買的?你出去了?”

“叫外賣送的。”

“?外賣還能送這個。”

“你的反應怎麽像個老頭。”我忍不住搖頭。蕭逸湊近茶幾,俯身打量這個剛好只夠兩人份的蛋糕,卻只見男人剛一低頭就笑起來:“為什麽是蕭小一?”

“因為是蕭小一想給你過生日。”我說,也跟着湊上前仔細看了看,不看還好,仔細一看忽然發現,原本留言時要求店家寫的“蕭小一祝你生日快樂”,卻在名字的部分莫名其妙換了一行,最後的成品效果是“蕭小一/祝你生日快樂”。

蕭逸:“怎麽變成蕭小一過生日了。”

我樂不可□□就祝它生日快樂好了。”

“那不行。它生日不是今天。”男人不着聲色地對蛋糕宣示主權,去取了刀叉回來,回來時又經過剛才那一地的紙屑:“這又是什麽時候買的?”

“COSTA。”我正在插蠟燭,頭也不擡地應道,“打折貨架。”

“哦。”他回憶起來,“派對用品。”

然後他好像随口一提似的問道,“那晚上要去放煙花嗎?”

“今天嗎?”我有些驚訝。

蕭逸點頭。“今天。”

注意到我的目光,他笑了一下,“我真的不發燒了。不信你摸摸。”

“……我只是覺得這幾天就出了這麽多事,也太多災多難。”

“沒事。”

他在我對面落座,正對着火光搖曳的燭影。我聽到他又重複了一遍,“已經結束了。”

在光啓市管理相對寬松的區域,哪怕是冬季也可以在公園內使用手持型煙花。我們又等到夜深一些才穿好衣服出門,室外比想象中還要寒冷,甚至給人幾乎要降雪的錯覺。我在門口等了片刻,忽然發現蕭逸開了那輛我們在隧道裏提到過的橙色吉普車出來,因此遠遠地就笑起來:“怎麽是這家夥?”

蕭逸從車窗裏對我露出一個微笑:“這樣就能逃很遠了。”

我們向海濱公園出發。路途遙遠,因此後半途還是上了臨海的城市高速。一路穿過燈光如雨的大橋,城市燈火被我們甩在身後。從橋另一側下了高速,進入海岸的新開發區,蕭逸就近找了間停車場。我們行李極少,只有裝煙花的紙盒,又買了一些熱飲,穿過一條馬路,看到草坪之後就已經算是進入公園的地界。

我們走上草坪,夜色已深,卻居然還能看到附近的居民在草地上遛狗,還有幾名大學生在附近談笑。我和蕭逸經過他們,一直到公園深處,走下臺階,幾步之遙的欄杆以外就是海面。——更遙遠的對岸深處,伫立着燈火輝煌的光啓大橋和高聳的樓群。

“說起來,”我不知道他為什麽會在這時候提起這個話題,卻好像又是明白的,“黎雨他們告別演出的時間可能會改。”

“哦,”我打開裝煙花的盒子,取出一支支細長的仙女棒,“那你還要去嗎?”

“我那段時間基本都安排了任務。”

“就不去了嗎?”我繼續追問道。

“……不一定。”

那就是要去的意思了。我笑起來,試着按下手中的打火機。然而不知是海邊風大、還是打火機不夠靈敏,我按了好多次也沒能打着。

“……”我擡頭看向蕭逸,“你來點火吧。”

他幾乎是瞬間就明白了我的意思,難得露出不情不願的表情:“我的火不是用來幹這個的。”

“那還要你幹什麽用。”我搖頭。男人很好笑似的接過我手裏的打火機:“用我的火點着之後會被火星濺到。”

難道打火機就不會了嗎?我這麽想着,卻看到他在仙女棒的燃芯冒出一絲紅色後便迅速撤回手——煙花在那之後才瞬間燃放開,爆出細小的星星狀的火花,原本漆黑的海岸忽然有一小片被映亮。我隔着燃燒的煙花看到了蕭逸被照亮的綠色眼睛,他也同樣拿了一支仙女棒出來,就着我手中的點燃,分開,燃燒的火花變成兩朵。

我們一時間誰都沒有說話,看着手中不斷變換着形狀的火花閃爍,直到我的那支先滅掉。“居然還能燒挺久的。”我有些意外。

“是挺久的。”蕭逸說,“這樣下去五十支真的夠你放一晚上。”

“哪有那麽久?!”我笑了,沒有急着再放第二支,而是直接在海岸的臺階上落座。

蕭逸主動又取出兩支煙花,點燃其中一支後,将剩下的遞給我,我于是順着他手中的繼續點亮。有幾名學生模樣的年輕人路過臺階下方的小路,很好奇地探頭看了看一言不發地放着煙花的我和蕭逸。

“我們被看了。”我笑他。

“還不到年底呢,本來就沒什麽人放煙花。”

确實。“那你今年年底還要去比賽嗎?”我只是閑聊性質地随口一問。蕭逸想了想:“下個月應該會出去一趟。”然後他報出一個長長的地名。

“那是哪裏?”

我掏出手機,在地圖上輸入,坐标定位在地球另一端的某個陌生國家。

我點開看了看照片:“感覺會很熱。”

“聽說是挺熱的,下飛機就得脫衣服。”

我笑了,“真好。”我收起手機,重新拿起一支煙花,向蕭逸舉了舉,“羨慕你們能去好多地方。”

“能留在光啓過年也挺好的。”他站在臺階上,用打火機為我點燃那支煙花。

“……那黎雨他們下個月就走了嗎?”

“嗯。”他說,“光啓留不住。”

“可能冬天就是這種季節。”海邊夜風寒冷,我忍不住縮了縮,又舉起手中的煙花——那團不斷濺落的星型火花背後就是灣岸的樓群。“以前總覺得光啓好大。”

“怎麽突然這麽說?”蕭逸站在臺階下面,有些好笑地回頭看我,“那現在呢?”

“也還是很大。”我看着那支煙花,直到完全燒盡,“但是不是那種模糊的……無法理解的龐大了。”

我重新拿了一支仙女棒,就着蕭逸手中的那支,想要點燃自己手裏的。然而海風太大,總也點不着,等兩支煙花終于同時點亮,我忽然發現最前端的鐵絲已經被燒化了,纏繞在一起。無法分開。

“你點太久了。”蕭逸笑我。

于是我們只好面對面舉着那兩只連在一起的煙花。蕭逸始終垂着臉,專注地望着手中的仙女棒。我在一片窸窸窣窣的燃放聲中偷偷看他,煙花的火光照亮了黑發男人的面孔,甚至能透過黑夜看到他眼角那顆細小的痣。

最後,還是我率先開口:“你走得那麽幹脆,就不怕我真的不回去了嗎?”我盯着那兩團火花,空氣裏不斷傳來簌簌的燃燒聲和火藥味。

蕭逸幾乎是一下就明白過來我在說什麽,對此不置可否:“那樣倒是也正好。”

我有些不高興:“你又替我做決定了。”

“我也沒讓他們攔着你。”

我說不過他,也并不打算對這件事糾纏不放。蕭逸行事一向如此,而我也不該事到如今還和他因為這些較真,只是繼續埋頭放煙花。

我那副沉默的樣子反而逗笑了男人。“能回家了,你怎麽這麽不高興?”

我并不說話,下意識想要拽開手中的煙花,卻又忽然想起它們現在纏在一起,無法分開。

“……”這實在很丢人,我想,但我還是決定說出來,“你自己大半夜突然把我從家裏拽出來,又一聲不吭就把我趕走,我當然不高興。”

蕭逸愣了一下。

然後他幾乎是在反應過來的瞬間笑出聲來。

“我還以為你不想和我待在一起呢。”他說。

“我什麽時候說過?”我語氣更加不善,“你又替我做決定。”

“嗯,”他很坦然,“和你學的。”

我哪有。我原本想立刻反駁,卻又心虛地意識到蕭逸的話也并非毫無根據。

于是他幾乎是順理成章地轉換了話題:“但是我也沒想到今年還會有人給自己過生日。”他看着我,又說,“很開心。”

這人一定是故意的。——我們實在太過清楚說什麽話最能拿捏彼此的軟肋,我那僅有的一點不快也像水泡似的飛速破碎了。“我又不是不知道你生日,”我只好悻悻地回他,“明明知道生日,而且人就在眼前,不慶祝實在不符合我的習慣。”

“是嗎?”黑發男人笑得眯起眼睛。

消耗五十枝仙女棒的确沒有我想象中那麽久。我們一人接着一支,盒子裏逐漸見底了。

我取出最後一支煙花,轉身遞給蕭逸,想要找他要打火機。他側過身看了看我手邊的盒子:“沒了嗎?”

我點頭。

“噢。”黑發男人也點點頭,卻沒伸手,而是突然朝我湊近了些。“……?”我立刻背過手,警覺地退遠了幾步。

他見狀大笑起來:“你躲什麽?”

“躲你。”

“啧,我又不動你。”他輕輕咋舌,伸手探過我身後,拉過我的手腕。“?”注意到我懷疑的目光,男人忽然笑了一下,臉又湊近了些,“別動。”

“你這是強盜發言。”我只好任他擺弄,嘴上卻沒閑着。

蕭逸笑得更厲害了,将我握着仙女棒的那只手拉回身前,——我好像知道他要幹什麽了,看着黑發男人在自己面前垂下臉,表情很淡地擡手,直到用手心攏住那只仙女棒的燃芯。呲。一聲極其細小的爆裂聲從他手指間傳來,男人已經迅速松開手。他好像還是在最後一刻被火星濺到,因此輕輕“嘶”了一聲,彈了彈手指。

一束燦爛的藍色星火在我手中的仙女棒上迅速燃放開來,照亮了蕭逸的臉。“最後一支了,滿足你一下。”他笑着說道,有些得意洋洋的語氣。

“……”

我盯着那團明亮又奇異的藍色花火,“蕭逸……”

“嗯?”

“你這個人真是……”我想說些什麽,卻只是笑起來。所以我才總是拿他沒有辦法。

然後我們都安靜下來,靜靜地盯着那團煙火,等待着它燃盡。

“……其實,”

像是為了掩蓋我的沉默似的,蕭逸忽然開口,“我本來也打算去找你的。”

“……你指什麽?”

“如果沒有最近這些事的話。我本來也是要去找你的。”他語氣很淡,難以辨別情緒,我卻因為這句話忍不住擡起頭,——為什麽蕭逸總是能輕而易舉做到對我來說無比沉重的事?我盯着他,試圖從黑發男人臉上找到一絲猶豫的痕跡,他卻只是繼續輕描淡寫地說道,“不過大概還要再等一等,也可能是明年。但是肯定會有那麽一天。”

“找到我,然後要幹什麽?”我幾乎是下意識順着他的話問道。

他挑了挑眉,露出思索的神色,“放煙花。”

最後一團飛落的火星在那個瞬間啪地一下散去。而我笑出了聲。

“聽上去我可能只會被吓到。”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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