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念頭一起,冷凝心中的疑惑就像滾雪球一樣越來越大,讓她頓時心驚肉跳起來。她偷偷瞥了一眼旁邊那完美無瑕的側臉,咽了咽口水,強行把心裏的想法給壓了下去。
流光森林裏的日子平淡如水,她除了跟攝提聊天,或者是鑄劍之外就沒有什麽別的事情可做了。偶爾她會出去逛一逛,謝絕了攝提的陪同獨自出行,去人界的各處風景,亦或者偷偷回天界轉一圈。只是她走過那麽多地方,卻從來沒有再去魔界看過一眼。
冷凝知道第三次神魔大戰就快要來臨了,卻沒想到會來得這麽突然。
她是在睡夢中被驚醒的。
天空中炸開第一聲巨響的時候,連結界中的流光森林都震動了起來。她猛地從軟榻上披衣而起,來到了屋外。攝提正負手站在屋外的草地裏,一襲白衣勝雪,銀發迤逦,他正在看天空,神色淡然。墨藍色的蒼穹一片平靜,繁星點點,跟往日裏一模一樣,她不知道他在看些什麽。
他察覺到冷凝來了,沒有回頭,只是柔聲說道:“方才吓到你了?”
冷凝走到了他旁邊,也擡起頭看着夜空:“還好,你在看什麽?”
“自然是看天空。”
“有什麽好看的?”
“星星不好看嗎?”他語氣中掠過一些促狹。
“……好看。”
冷凝發起呆來,來到流光森林後,她最擅長的事情就是發呆,無時無刻不發呆。
“出手的應該是不夜,否則不會有那麽大的動靜。”攝提好一會兒沒聽到動靜,轉過眼眸緩緩瞥了她一眼,清淺的笑容之中帶着一些歉意:“不過之後就不會了,我已加固了結界,阿凝安心。”
“謝謝。”她微微一笑,道了一聲謝。
只是電光火石之間,她又僵住了,結界?他不是說自己不會法術嗎?不過也是,攝提也是個神,哪有神是不會法術的呢?可是他以前又為什麽要騙她呢?他不是這樣的人啊,凡是不想回答的問題就不答,卻從來沒有說過謊……
冷凝跟自己糾結上了。
不僅如此,得知外面大戰開始後,她那沒平靜幾天的內心又焦躁了起來。她提着流劍走到了流光森林的結界邊上,來回走了好幾圈,咬了咬唇,她很想去外面看看戰況,卻又覺得那些事情都跟她無關,又生生按耐了下來。
她轉身要回林間小屋,卻沒想到闖入了以前見過的那個幻境之中。
這次的幻境不像之前那麽細碎,比之更加完整了些。
穿着雲錦衣裳女子正在流光森林徘徊,似乎在等什麽人。她的身材嬌小,容顏清麗,并不是絕美,卻非常耐看。只是那秋水般美麗的瞳眸中,怎麽隐隐含着一些忐忑不安之意?
片刻後,不夜大步走了過來,玄衣墨發,神色冷峻。
冷凝心裏漏跳一兩拍,連呼吸都小心翼翼起來,卻不自知。
冷凝在看到他出現的一剎那,就知道女子是誰了——绮羅,他曾經的心上人。只是那女子的神色有些奇怪,見到不夜,眼中的忐忑居然比嬌羞什麽的要更多一些,這……有點不對勁啊。
不夜在她身前幾步處站定,冷冷地說道:“找本尊何事?”
绮羅咬了咬唇,欲語還休:“想……想見你。”
冷凝注意到他用的是“本尊”,那就是說這個時候他已經被這個叫绮羅的仙女背叛,成為魔界的魔尊了。不夜不是個喜歡拖泥帶水糾纏不清的人,他既然願意來見她,就已經有要給绮羅第二次機會的意思了。可是最後他們并沒有在一起,不夜還把愛魄給剝離了,這說明……這說明绮羅很可能在這裏背叛了他第二次!
想到這裏,冷凝的心中就猛地一抽。
“本尊已經來了,有事快說。”不夜有些不耐煩。
绮羅垂下眼睑不去看他冷漠的眼神,只是低聲說道:“我沒什麽要說的。”頓了頓,補充了一句:“要見你的是……”
“是我。”
一個溫柔卻略帶疏離的聲音響了起來,随後一抹白影出現在了流光森林當中。那白影有些模糊,看不清臉。他只是随意地站在那裏,卻仿佛居高臨下睥睨一切,讓人心生出一種想要匍匐跪地的感覺。
冷凝蹙起眉頭,總覺得這個身影似曾相識,好像在哪裏見過他,卻又想不起來了。
“你既然要見本尊,怎麽不以真身示人?”不夜面色不改,冷冷睨着白影,唇邊扯起一抹嘲諷的弧度:“怕?”
“不夜!”绮羅臉色驟變,下意識地扯了扯不夜的衣袖,卻被他冷冷甩袖揮了開。
白影不以為意,還輕笑了一聲,淡淡說道:“天地間還沒有我怕的東西。”
“無事的話,本尊可就走了。”不夜說着就轉了身要走,嗤笑了一聲:“看着你們這些神啊仙啊,本尊就反胃。”
绮羅臉色蒼白。
“讓你來此,只是想問你一個問題。”白影依然氣定神閑,又笑了笑,聲音非常低沉溫柔:“你是想自願供我驅使呢,還是想做個傀儡?”
不夜緩緩回過神來,幽深如夜的眼眸霎時結冰,凜冽森寒。
不夜的身影消失在了原處,下一刻,他手執銀槍出現在了半空之中,猛地向下俯沖,直直朝地面上的白影而去。
砰。
伴随着绮羅的尖叫聲,整個流光森林驟然炸裂開來,滾滾煙塵法術交織到了一起,占據了冷凝的整個視線——什麽都看不見了。
冷凝心中狂跳了起來,她不停地繞着煙塵轉圈,想要看清楚裏面發生了什麽,卻沒有用。不知過了多久,煙塵散盡之後,流光森林狼藉到慘烈,什麽都毀了。
绮羅不見了,白影不見了。
不夜躺在廢墟之中,臉色蒼白如紙,鮮血浸透了他的衣裳又從身下蔓延出來。冷凝臉色一變,急忙跑了過去,跪坐在他身邊,伸手去探他的氣息。氣息自然是沒有的,她這才想起來只是個幻境,她讪讪地收回了手,自嘲一笑。
不夜還在昏迷。
冷凝抿了抿唇,一動不動地坐在他旁邊,一邊看着他,一邊回想方才的一切。
過了一會兒,不夜睜開了眼睛,他緩緩坐起身來,他檢查了額一下自己的傷勢,眼中居然閃過了一些茫然,像是不記得方才發生過什麽了。撿起身邊身邊的銀槍,離開了這個地方。
幻境驟然消失,眼前的景象又恢複如初了。
冷凝在原地怔忪了一會兒,擡手揉了揉太陽穴,也慢慢往回走去。走着走着,她腳步驀然頓住,用手掩住了自己不可置信的驚呼聲。
她想起那個白影是誰了!
她曾經也見過那抹白影!當她還在玄天山的時候,霍堯想要破開試劍石放出饕餮,卻被至高神留下的一縷神識擊潰,她看到的白影和方才幻境之中的分明就是同一個!
寂川!
冷凝回到了林間小屋,白衣銀發的身影正坐在窗邊飲酒,悠然閑适。她走過去坐下,剛要提起酒壺給自己倒一杯,酒壺就被那只修長的手給拿了去。攝提給她倒了一杯,笑道:“怎麽臉色這麽差?”
她輕輕嘆了一口氣,遲疑了一下,說道:“方才看到了一個幻境,有些沒回過神來……”
攝提笑了笑,帶着些安撫之意:“一個幻境而已,莫怕。”
“怎麽會有幻境呢?這裏的冤魂不是都沒有了嗎?我上次不小心闖進來了的時候也遇到了這個幻境,還以為是這裏枉死的冤魂所致。”
“你看到的幻境應該是流光森林的記憶,都是真實發生的事情。我覺得那頗有一些意思,便将之留了下來。”
“……哦。”
她眸色一凝,緩緩飲了一些酒,不自覺地看向往窗外的天空。久久的沉默。良久,她說:“最近天界還有人來找過你嗎?”
“有。”
她皺了皺眉頭,問出了最想知道的問題:“你……會去參戰嗎?”
“暫時不會。”
冷凝松了一口氣,心裏那根緊繃的弦稍微松了下來。
“為什麽是暫時不會?”她又問。
他淡淡說道:“魔界是不夜,四大域主如今只剩下兩個,天界有思召主持大局,下面還有五曜和四方神。我想,暫時用不着我去。”
他說得思召自然就是天帝,冷凝想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因為平日裏基本都尊稱天帝,沒有人會直呼他的名字。她忐忑地瞥了攝提一眼,抿了抿唇沉默了下去。
“你想出去看看嗎?”過了會兒,攝提突然問道。
她遲疑了好一會兒,點了點頭:“可以嗎?”
他放下手中的杯子,看着她似笑非笑:“沒有人攔你啊。你想做什麽都可以,但最好是留在流光森林,只有這裏沒有危險。”
“……嗯。”她又看了他一眼,輕聲說道:“那我去了。”
“去吧。”
卻是一聲嘆息。
作者有話要說:嗯……發揮想象,腦補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