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都是她的錯!都是她帶來的災禍!
白瑁心中慌亂,沉入情緒中無暇顧及他人,自然沒有發現扈栎的到來。
扈栎瞧她眼神茫然無助,心也就跟着沉了幾分。他目光灼灼地盯住沈先:“你對她說了什麽?”
“往事。”沈先言簡意赅,想了想,又補充道,“一些一直被瞞着的令人感動的往事。”
扈栎神色轉厲,指着眼神中已沒有焦距的白瑁:“這就是令人感動的表現?”
沈先語塞:“……”
反正,沈先自己是越想越感動,完全動搖了原先的立場。聽貪狼星君敘說時還好,不過是站在旁觀者的立場上冷眼相看,剛剛訴說時卻越說越覺得星君似乎也沒有做錯。可是,當沈先順着扈栎的手指再次看相白瑁時,他愣住了。
白瑁并沒有注意到兩人的争執。她就像個犯了錯後被悔恨吓倒了的孩子一樣失神了,将自己縮成了一團,蜷在座位上,夢呓般發出無意義的音節。
這樣的白瑁是沈先從未見過的,顯得無助又可憐。沈先突然又後悔了,這樣的白瑁,紫帝真的會喜歡嗎?他想要的是她無憂歡樂,可現在卻恰恰相反,這段被揭開的往事帶給她沉重的負擔。沈先又覺得自己似乎做錯了,他應該抗住星君的壓力,不說半個字的。
扈栎俯身喊她的名字:“白瑁。”
白瑁無意識的“嗯”了一聲,可是雙眼仍是放空的。
扈栎走到白瑁面前,蹲下身,端詳着她的臉,與她平視,再次開口:“白瑁……”
白瑁仍僅僅是無意識的“嗯”了一聲。
扈栎捧住她的臉,逼迫她将放空的視線調了回來。白瑁漸漸收回沒有焦距的眼神,朦朦胧胧看着眼前的人。
是誰?哦,扈櫻的哥哥……扈櫻,跟道長一樣被她連累的人。
心裏頓時有許多話想說、想道歉卻又不知該怎麽開口。
半晌,白瑁閉上了眼,一字一句地說:“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她茫然無措的表情讓扈栎看了很心疼,他對她輕聲道:“無論有什麽事,你都不要急于下結論,別急于否定你自己。我先帶你回家,回家後再慢慢想。”
白瑁困惑地跟着重複了一句:“回家?”
“對,先跟我回家。”扈栎的聲音不高,但語氣裏充滿了堅定與鼓勵。
“好,回家,回家。”白瑁機械地點了點頭。
扈栎拉起白瑁,引着她一步步離開操場。
眼看着那個女孩就像是個牽線木偶一般木然地跟在扈栎身邊,沈先想了想,跟着追了上去。這樣的白瑁,根本不是紫帝所希望看到的。沈先狠狠地揪着自己的頭發,完全想不出補救的方法。他在內心狠狠責備自己,為什麽當時不聽妲己的話,将事情搞得一團糟。
扈栎突然停了下來,轉身對沈先道:“滾,再往前一步,我讓你仙元盡失。”他表情冷漠,語氣雖然平穩低沉,但其中殺氣畢現,四周頓時肅殺冰冷。
那言語如刀,字字鋒利如劍,沈先悚然而驚,胸口頓覺悶堵。他停下腳步看着兩人遠去,終于沒有忍住不斷翻湧的氣血,喉頭一甜,竟噴出一口血來。
原來遠古神族力量是如此強大,言語間就能傷人于無形。
沈先捂住胸口,苦嘆一聲,軟軟地跪了下去。
趕來的簡可驚呼一聲,看着沈先跪倒在地上,又嘔出一口鮮血。簡可驚叫了一聲,将看戲看到目瞪口呆的衆人驚醒了。
附近的老師率先趕來扶起沈先,關切地問:“這位同學你沒事吧?快跟我去醫務室。”他一擡頭看見了呆立在附近的簡可,忙喊:“快過來搭把手。”
如夢初醒的簡可忙不疊地答應下來,放下手裏的獎品就要跑過去幫忙。
沈先卻搖了搖頭,對老師露出一個蒼白的微笑:“老師,我沒事,不用去醫務室,我歇一會兒就好了。”
簡可很關心自己的同學,看着沈先衣領上的血漬,善良地建議:“沈先,你還是去看看吧,你剛剛實在太吓人了。”
老師對沈先的話語也提出了異議,堅持要帶他去醫務室。這都吐血了,還能說沒事嗎?他又問簡可:“你既然認識他,趕緊去讓他班主任去通知他家長。”
沈先站直了身體,強撐起精神:“老師,我真的沒事,只是偶然的小毛病,以前也發過的,忍忍就過去了。簡可,你別管我,快去看看白瑁。”
如果白瑁最後因此出事了,他自己難以心安,會悔恨一世的。
簡可還未說話,就聽見一人沉聲道:“簡可,聽他的,你先去看看白瑁。沈先我們會照顧的。”那人不等簡可回答,已經一手扶上了沈先的手臂,将他牢牢禁锢在自己身邊。
簡可很熟悉來人,正是最近經常一起吃午飯的扈析,薛潇潇也站在他身邊。她對這二人笑了笑:“那我去追白瑁了。”
“去吧。”扈析緊緊扶住沈先的手臂,又向老師道,“老師,我現在剛好沒事,我帶他去醫務室吧。”
簡可拔足向外追去,遠遠地看見扈栎與白瑁的身影,她再次加快了速度。哪知那兩人看似走得不快,卻怎麽也追不上。眼看兩人就要出校門了,簡可大喊了一聲:“白瑁。”
扈栎再次停了下來,他慢慢轉過頭來,冰冷的面上浮了一絲極淺的笑意:“簡可,你怎麽來了?”
簡可快速跑到兩人面前,喘着氣問:“我老遠就看見白瑁好像不對勁,她怎麽樣了?沒事吧?”
扈栎又看了看白瑁,握在他掌中的手還是冰涼的,他只能安慰簡可更是安慰自己:“應該不會有事的,也許回去睡一覺明日就好了。你先回吧,不用擔心。”
白瑁并沒有轉過身來,簡可又向前幾步繞到白瑁面前。她看着白瑁神思不屬,對自己的到來并沒有反應,擔心地問:“白瑁,你怎麽了?白瑁,白瑁……”她又仰頭問扈栎:“她為什麽突然就這樣了?我去領獎前還好好的。”
扈栎只知道個大概,并不清楚詳情。大意了,他剛剛不該只是給沈先一個警告的眼神,他不該離開的,這樣就不會讓沈先找到機會,或者至少他在旁邊陪着也許能讓她不至于陷得太深。他那極淺笑容中更帶上了一絲苦澀:“我也不清楚。”
簡可拉起白瑁的另一只手說:“白瑁,你別這樣,你別不理人,你別一個人胡思亂想。有什麽事,有什麽事你一定要說出來,說出來,你會好受些的。你想想開心的事,想想你最近高興的事,比如,比如二哥,二哥他對你那麽好……”
連續不斷的話語終于傳入了白瑁耳中,将沉浸在自責中的白瑁稍稍驚醒了一些,她看着眼前在急切地說話的人,漸漸清晰的形象傳入腦海,與記憶深處的形象融為了一體。“扈……扈櫻,扈櫻……”她呢喃道,突然就流下了兩行淚,失聲痛哭:“扈櫻,對不起,扈櫻,都怪我,都是因為我,你才……”
扈栎立時回過神來,打斷了她的話:“白瑁,她是簡可。”
白瑁擡手似乎想摸一下眼前的女孩,卻又顫抖着停在半空,繼續哭:“簡可,對不起,都是我害你才變成了這樣,我錯了,當初你我不相識該多好。”
扈栎直接摟住了白瑁,将她攬在懷裏安慰:“這不是你的錯。”白瑁的臉被埋在了扈栎心口,哭聲于是悶悶地傳出來,泣不成聲。
簡可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忙道:“沒關系,看錯了也不要緊,只要肯說,什麽都好,說出來了,把壓在心裏的話說出來就好了。”
扈栎無奈,壓在心裏的話并不方便讓簡可聽,他怕她再說出什麽不該說的來,只是點頭:“是,能說出來就好,我先帶她回去。你跟我一起走吧,我順路送你回去。”
簡可搖搖頭婉拒:“不了,你送白瑁吧。我還要回去拿了書包才能回家的。”
白瑁還在小聲地抽泣,不停地道歉。
扈栎不再強求,只引着白瑁往校外走去。白瑁恍恍惚惚的,踉跄而順從地跟着扈栎。
校門外早已停了一輛車。一個中年男子飛快地打開車門,等扈栎帶着白瑁坐到了後座後又輕輕關上門才返身回了駕駛位。
扈栎按下車窗,仍是細心叮囑:“現在天黑得早,你也趕緊回吧。”
“好,你一定要好好照顧她。”簡可與他們分別,站在原地看着車遠離後往回走。
等簡可消失在教學樓內後,隐在灌木盆栽後的花茜走了出來,她的那雙眼死死盯着汽車離去的方向,手緊緊握着灌木上一支小枝,将一雙指尖握得青白可怖。
他們就這樣旁若無人的走了,完全不在意世人的目光。
心像是被萬千的蟲蟻在啃食,持續而激烈的疼痛。
花茜忍着心痛許久才慢慢松開緊握小枝的手,完全沒有在意被刺傷手心上點點的血漬和那一閃而逝的黑影。
那黑影顯然已經比上午更大了許多清晰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