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上偏頭看了我一眼,右手一劃,“都要了。”
是以,接下來若耶拉着碧泱兩個興高采烈一件件試衣服,我被老裁縫奉若上賓,請了上座沏了好茶,悠悠然等着他們。
俊上坐在我對面,很是優雅地喝茶,時不時點評兩句。說這件應搭配若耶那個幾百年沒帶過的粉色珍珠項鏈,那件可在宴會上穿……
九七。九八。九九。
我平視前方,心裏已經暗自數了幾百個九九,木窗耀進的光線已經從第八格挪到了第十二格,他終于說了句,“走吧”。
出門前,我盯着這圓鼓鼓的兩個包袱,頗為誠心實意道:“少君,這要怎麽拿?”
若耶嘻嘻笑了兩聲,精靈古怪搖了兩下頭,搶過話來,“我知道,青龍叔叔。”
果然,這話音才落,眼前一陣風起,這兩個包袱便沒了影。驚得老裁縫使勁擦了好幾回眼,以為見了鬼。
若耶早已換了那茜色衣裙,在我等着打盹時,還重新換了個發型,黑發以精致小巧白簪束成幾縷垂下來,既落落大方又不失活潑。
她拽着俊上胳膊,撒嬌道:“王叔王叔,咱們早些回琅軒好麽?”
“啊?”這話聽得老裁縫一聲霹靂聲,走開幾步還聽得他嘀嘀咕咕原來不是父親是叔叔。
我将碧泱的頭發往後一攬,歪頭道,“是不是很久沒這樣開心了?”
碧泱還是靜着張臉沒說話,若耶硬生生擠在我倆中間,瞧瞧他看看我,“開心?哪裏瞧出來的開心?明明還是一張冷冰冰的臉!”
我難得同這小公主搭上幾句話,笑道:“不一樣的,碧泱這樣就是開心的樣子。”
然,若耶還是不信,一定要碧泱親自回答。碧泱被她問得煩,眉頭蹙起兩道鼓鼓小山丘,雖叫外人看來是冰泠的一副神情,終于開口答:“沒有不開心。”
“咚”,一個巴掌大小的東西從左側頗為恢宏的茶樓上砸了下來。
這東西成一道弧線,迎頭而來。
我正欣賞着樓臺酒肆,一時不防,待反應過來,躲開已經來不及。正懵神之際,腰上已有人攬住,頗為優雅地閃開了。
若耶好奇地盯着我,在小輩面前丢臉,着實尴尬。然,我也只好尴尬笑了兩聲,“少君好身手。”
“長眼而已。”
“……”
碧泱眼疾手快,早已一手接住了砸下來的那東西。
作者有話要說: 距離某地圖開啓還有一兩章……
《人間晚報》今日頭條:《六界十萬萬人瘋傳,遇到這樣的男人你就嫁了吧!》
☆、014
那東西,是個紅通通的果子。
一個。兩個。三個。
一圈。兩圈。三圈。
我擡頭去看,那茶樓酒肆上的圍欄裏三圈外三圈圍着人,神色毫不掩飾激動。
似是見碧泱接住了那果子,噼裏啪啦如天降果雨,通通朝我們砸了下來。
我忙着去給若耶擋,碧泱又忙着給我擋。這幾下愣神的功夫,眼前烏泱泱一大群人拿着花就往我們手裏塞。
若耶不曾見過這陣仗,癟着嘴似乎想哭。我透過這密密麻麻來送花的手,瞧見俊上那張臉上冷不丁多了好幾個紅唇印。再一看,這碧泱臉上也是不少。
我扯着嗓子想同俊上說話,但這熱鬧人群熙熙攘攘的聲音一浪高過一浪,“俊”字才出口,就已經淹沒在了“好帥好俊”“小公子這眉眼真好”“這公子眼睛才好看寬廣無邊”聲中。
那一張如花臉眼見着就要親上俊上,只覺四周仙力一開。
俊上畫了個結界,将我幾個隐了,終于喘了口氣,大搖大擺穿過人群走了出來。
這一大片的人群眼眼相瞪,瞧着自己手裏的鮮花瓜果,全都懵住了。
待已走開老遠,若耶看了看四周沒什麽如狼似虎的人,哭哭啼啼道:“王叔,他們為什麽要砸我?”
俊上安慰她的當口,我卻忍不住感慨了一回。擲果盈車,便是幾百年沒來人界,民風還是如此開放。
當年我同那負心漢祝南亭也是遇到了這般情況,只不過他收起紅玉傘,邪魅着一張臉加入了這場狂歡。還引導着衆人,為我跳舞唱歌,在我耳畔說這人界也有人界的好處,因生而有時便随性而活,比天界的繁缛更加肆意潇灑。
那時我鼻尖上被祝南亭偷偷用紅胭脂點了兩點,待我知曉之時已經引得全城争相模仿。而他那一柄用以防身的紅玉傘,卻被這城裏人學了個通透。
是以,這倜傥男子出門必定手持一柄骨傘,起初也是紅色的,後來便是各種花色樣式。胸前吊墜、頭上發飾,發揮得甚是淋漓盡致。
祝南亭只管自得意滿地潇灑撇頭,我只得朝他拱了拱手,将甘拜下風說了三遍。
我腦子裏想着這些,直到撞上一個硬邦邦的東西才揉揉頭回過神來。
若耶碧泱早沒了身影,俊上直直看着我,指着那輪高懸的月亮,“回過神了?”
我眼珠轉了幾圈,見得這天色已黑,缺月挂疏桐。他身後是一方卧在大榕樹下的茅店,木門半掩,極其簡陋。樹隙間閃動着些微螢火蟲,倒也頗有些意境。
忙凝了凝,笑道:“是是。”見他那眼珠還盯着不放,我左右看了幾眼,“若耶碧泱呢?”
俊上似乎對我甚是無語,沉了一口氣,道:“自己想。”随即便轉身踏進了這很是破敗的門檻。
我不知他為何突然生了氣,便追着他進去。這邊旅小店只有幾間房,守夜的是位年過八十的老奶奶,拄着一條拐杖顫顫巍巍,似乎随時都會倒下來。
碧泱同若耶早已睡下。因空房僅剩兩間,我便又要了個燈火,蹑手蹑腳進了若耶住的那間。
碧泱與俊上的房間在我對面,臨進屋前,北向那歷經風雨的窗牍凄凄慘慘飄了幾句空靈的歌聲來。
“長亭無東風…拂雲……風度……白骨濃……”
這聲音有些可怕,似乎遠在天邊又似乎就在窗邊。
我正要推門,一只手伸過來一把握住我。這歌聲正巧唱到“白骨濃”,我手上一驚燭臺落了下去。
俊上穩穩接住,我拍了拍胸口,将嗓眼的心摁了下去,“這樣…是會吓死的…幽冥來的吓死鬼,就是這麽來的……”
卻見他一靜靜看着我,似乎有話想說。我抖了抖被他握住的手,示意有話先放開再說。
俊上垂了一下眼,那雙深不見底、似乎蘊藏萬物的眼眸晃了兩晃,擡頭淡淡道:“若耶對燭火敏感,凡有光亮定醒。”旋即,幻出一個發着幽幽亮光的藍珠子來。
我舒了一口氣,将燭臺塞在他手裏,取過夜明珠,“我們碧泱沒有這麽講究,再點三盞都沒問題。”
他唇角一彎,“我知道。”頓了頓,又道:“早些歇着吧。”
豈料我進了屋,輕手輕腳準備睡下,這床上的人一骨碌翻起來,“婉姨婉姨,你就是那個要給我生弟弟的女仙麽?”
我将她拉着睡下蓋好被子,周公已上心頭,打着呵欠道:“什麽?”
這若耶小公主自己叽裏咕嚕說了一大串,無非就是俊上為了個女仙突然現身,連白帝昭後都驚呆了。她得了這消息,便偷偷跑到天宮來看,沒想半路就遇到了我們。
她見我兩眼閉着随口答她,很是不開心地将我搖醒,“可是華玉姑姑怎麽辦?她等了王叔好多好多年。”
這話倒像是一星火星,我頭腦瞬間燃起熊熊火光來,滋啦好奇問道:“華玉姑姑?等俊上?”
她身子拱了兩拱,貼近了我,點了點頭,“我這次來,還是華玉姑姑偷偷放我出來的。”
我循循善誘,從這小公主裏得知了俊上的又一樁情緣。
———————————————
卻說俊上自寂滅之淵現世後,五方天帝連着恭賀了許久。但俊上與相宜神女的姻緣也是明明白白的斷了。
是以,恭賀之潮還未退去,這連趕着給俊上說親的便魚貫而入。
三百年。五百年。八百年。
連着千年沒個停止,将昭後惹得甚是苦惱。
然俊上此時已然不知所蹤,白帝也是無可奈何。
其後仰慕俊上的兩位女仙不知怎地,在琅軒直接動起手來。輸了的一方氣不過,便集結了幾方仙界勢力,蕩平了另一位仙子的山頭。
昭後見事情惡化,便找了位故友幫忙,這位故友便是碧霞元君。先前洪荒之時,碧霞元君功勳卓著。這帝昊他家的天宮中,還有一宮便是以其名命名。碧霞宮,主殿一座,偏殿六座,其餘明橋、廊亭無數。
碧霞元君與昭後自幼相識,細細一琢磨,便将自己坐下大弟子華玉領上了東方琅軒。
若再有想入琅軒提親者,必先勝華玉。
是以,千年過去了,無一仙取勝。
俊上多年不着家,知曉這回事已是千八百年之後的事兒。
若耶說他兩個當年也是打了一架,聽她父王講,華玉慘敗,撤了那方戰臺。
然白帝昭後連着俊上的家人,俨然已将華玉看成是準兒媳。
那提親的女仙雖都對華玉很是有意見,但男神仙們卻都很是感興趣。有些膽大的,也明裏暗裏給華玉送個小詩小花一類,據傳還有哪家自稱潑皮破落戶的小神扛了整整八十一棵萬年紅珊瑚,敲鑼打鼓送了上去,卻都叫華玉連人帶物掀出了琅軒。
若耶打着哈欠,像是怕冷,又朝我擠了擠,“婉姨,你說華玉姑姑可憐不可憐?”
我想從付出不等于愛,愛不等于占有,冷漠不等于欲擒故縱等方面給她好好分析,卻只聽得她均勻的呼吸聲響起。便也只好收了夜明珠,幫她掖了掖被角,閉眼歇下。
——————————
嗒嗒。
我早已困得不行,夢入三分,迷糊之中似聽得有敲門聲。
嗒嗒。嗒嗒。嗒嗒嗒。
正以為是幻覺,忽有突兀歌聲和着敲門聲詭異傳來,聲音像是伏在耳邊,異常清晰。
“恩怨起蒼東…白骨正濃…”
作者有話要說: 《人間晚報》今日頭條:《外出旅游夜宿鄉野小店,半夜竟有詭異敲門聲傳來》
☆、015
沉夢之中被吵醒,一腔怨氣難纾,我迷迷糊糊沒好氣地說了聲“睡了”,只聽得如殘風刮過枯葉那風燭殘年的顫音,“老身…身來……”
這個聲音……
我盯着帳頂嘆了一口氣,權當尊老吧,披上衣服開了門。
老奶奶抖着一根頗有些年頭的木拐杖,佝偻着身子,給我遞了盞燈。我想起俊上之言,遙遙看了一眼若耶,謝了她的好意。
卻見那皺紋枯皮包裹的渾濁眼珠裏,似有精光一閃,“夜深了,霧濃了,她來了。”
像是要應證這話,狂風從那仙鶴雕花的窗棱詭異襲來,吹得她手裏形狀怪異的燈悠悠搖晃。
“她是誰?”
我被這鬼意森森的氣氛擾得有些發冷噤,便要接過來。
猛然間,她身上一亮。待那亮光消失,卻有一個窟窿。身子晃了晃,似一灘爛泥軟了下去。
我一擡眼,俊上靜靜立着。
“你…”
話才出口,那具老妪身軀竟只成了個頭顱骨。那顱骨上僅有五顆牙齒,一張一合唱起歌來。
“瑰花紅,減字夢。長亭無春風,南北誰同。
愛匆匆,恨無窮。恩怨起蒼東,白骨正濃。”
這歌聲并非那老妪的嗓音,乃是少女音調,悠悠蕩蕩,十分滲人。
我擡眼定定看着俊上,只見他只掃了一眼,這顱骨頃刻間化作白|粉灰飛煙滅。
只是這雪白齑粉消失前,幽幽唱了幾句“拂雲死,風度滅”,嗓音十分凄厲。
不知為何,我只覺心髒幾分皺縮,有些針紮般疼。
猛地一睜眼,卻發覺早已日上三竿。拇指與食指狠狠掐了一下胳膊,原來是一場夢。聽見院子裏若耶同碧泱在說着什麽。
我十分不好意思地幾下穿好衣服,随意梳洗幾下到了院子裏,卻被眼前之景驚呆了。俊上正坐在織布機前弄着手裏的紅線。
在……紡紗織布?
我揉了揉眼睛,幾下奔了過去。
那織布機與人間的不同,線均是紅線。俊上動了兩個連線的小人,那兩個木偶便呼嚕呼嚕旋轉起來。
我感慨道:“少君真是萬千少女向往的居家典範,不僅出手闊綽挑衣眼光一流,連女紅也這般熟練。”
俊上翻飛的手一頓,擡頭瞥了我一眼,那眼神着實……一言難盡。
店主老太太抖着手端了兩碗稀粥過來,經那一夢,我瞧這老奶奶的眼神便有些打量。
夢由心生,由情起,由時滅。
而夢裏的那首歌實在太過清晰,我試探性問道:“不知老奶奶可知‘恩怨起蒼東,白骨正濃’這歌……”
我話音未落,她卻像是聽到了什麽可怕的東西,步履蹒跚跌跌撞撞消失在院外。
若耶幾分好奇,問那是什麽。我又問了他幾個,這才知曉昨夜根本就沒有什麽歌聲,連我清醒時聽到的“拂雲死,風度滅”,他們也是全然不知的。
俊上手下的那些小人木偶還在旋轉翻飛,我湊過去,又贊賞了兩句。
他沒擡頭,道:“女紅?忘川司神不如試試?”
我哈哈笑了兩聲,謝絕了他的好意。那織布機上立着的一個镂空雕花木瓶,突然現出一只玉雀來,清脆地“嘀嘀”叫了幾聲。
院中一陣風起,仙氣一聚,草木一斜。
青龍孟章直直立在了院子裏,恭敬道了句,“主人,事已畢。”
若耶一喜,早已撲了上來,抱着這冷冰冰的孟章直叫“青龍叔叔”。青龍大大方方由着她來,臉上沒什麽波瀾。
我不太好插嘴,又見若耶已經将碧泱拉了過去,喜滋滋介紹起來。實則碧泱與孟章早已見過,不過先前并未這樣實打實打過照面。眼下又有若耶這歡愉的小魚兒做映襯,越發顯得碧泱與孟章的冷峻。這場景,很有看頭。
若耶歡天喜地介紹了一堆,見這兩位還是同樣的冷冰冰,便朝我示了個意。
我心下一琢磨,便擡眼看了一眼碧泱朝他笑了一下。碧泱一愣,旋即很是恭敬地彎了腰,叫了一聲“叔叔。”
俊上終于起了身,将一個錦袋交給了孟章,笑道:“難得你今日這樣高興,去看看玄武白虎吧。”
這話說的我同若耶都是一愣,還是那靜如冰湖的面,眉梢眼角沒一絲笑意,哪裏來的高興?
沒等我們發問,俊上深深看了我一眼,“這不是女紅。”
我一愣,他放了兩個木偶和一根紅線在我手裏。
若耶捧着嘴嘻嘻笑了起來,“婉姨,那是姻緣牽,就是簽紅線。”
我一時腦中一片空白,又在小輩面前丢臉,只好厚着張臉皮哈哈遮掩過去,“有趣有趣……”
俊上适時補了一刀,“尚好無外人。”我啞着一張嘴,賠了張優雅無比的笑臉。是以,俊上給我示範了一下。
我手下癢癢,卻不敢貿然出手。俊上回屋取茶,遠遠道:“無妨,你只需将那旋轉的男女木偶牽到一處,便可。”
我依言照做,可是牽完後玉雀啼鳴三聲。再看,已牽好的一雙沒能沉下去,反倒和另外的一個木偶一齊旋轉起來。
俊上取了茶回來,愣了一愣,臉色有些怪異。
一虛。兩虛。三虛。
我心虛幾分,提着心道:“沒出什麽問題罷?”
俊上一側臉,那大榕樹下的光影斑駁其身,真是難以描述。
他卻是沒回答,虛空之中接了一個東西,神色有些怪異。還沒等我開口,他換做正經神情,說他有急事,叫我們在這裏等他兩日。
我往凳上一座,亦是正經道:“若是方便,我們還是與你同去。”
他倒了杯茶,直截了當道:“不便。”
實則我也不是怕什麽,只是翻看人間戲文,那人生命定的轉折一般都如此言。大都是“等我回來那日”“功成之日”怎麽的,可一般再也沒有那日了。
若是我與碧泱倒也不怎麽,可還多了個若耶,她若是有半點閃失,給我九條命,也是沒那個膽。
然,俊上對此置若罔聞,道若耶為了救只鹿曾孤身到蓬萊偷靈芝,卻也還是活得好好的。這不過是只在這裏待兩日,他很放心,十分放心。且,叫了若耶來安慰我。
我十分無語,看了一眼碧泱,瞧着那方安靜的臉,沉沉心,道:“罷了罷了,碧泱許久不這樣開心,便也在此歇一歇罷。”
俊上也沒耽擱,将那牽紅線的“織布機”收入袖中,交代了兩句,便沒了影。
老奶奶不知何時進了院子,我從俊上給我的銀袋裏挑了一顆大銀錠子放在她手裏,請她給我們做頓飯。
若耶嚷嚷着要去幫忙,便把碧泱也拉着去了,很是理直氣壯道:“碧泱,等着看本公…看小姐姐給你露一手。”
我瞧着這兩個甚是歡快的背影,甚是羨慕得緊吶。
不多久,我捏了個訣飛身上樹,在這大榕樹上思考起仙生來。
茅檐低小。炊煙袅袅。池邊青草。
眼前景物當真十分悅心,那廚房裏還有若耶叽叽喳喳的聲音時不時傳開,道是讓碧泱放些水、遞個碟一類。
待她們幾個将晚飯拾掇好,天色已然漸晚。若耶一身細汗,那嬌嫩面容似染了紅霞,兩手扇着直道:“好熱好累。”
我真心實意誇了一番她,雖是個受盡寵愛的小公主,但這廚藝着實厲害。
若耶待嘴裏的飯咽完才嘻嘻道:“以往我偷跑出去,總是餓着。後來我惹到了竈頭神,給竈頭神當了很久的燒火丫頭,這才學來的。”
碧泱端着碗一愣,靜靜看着她。
我也是未曾想到,若耶卻像沒事,一臉期待道:“碧泱,怎麽樣?喜歡嗎?”
我有幾分好奇碧泱的回答,便停下筷子看着他。
然,碧泱很是冷靜,給我夾了一筷子菜,道:“沒有不喜歡。”
甚好。甚好。
吃了飯,若耶拖着碧泱要去數螢火蟲。老奶奶說,離這大榕樹不遠有一條清河,河兩岸蘆葦齊腰,有星星點點的螢光。
以往,幽冥雖有忘川河有彼岸花,但腐草為螢,幽冥從來不曾有過螢火蟲。
碧泱那靜靜神色裏,我瞧出了幾分期待,也便随了他兩。
今日十五,月圓高照。
溪河兩岸流螢飛動,若耶拉着碧泱近前撲打,數萬螢光眨閃,甚是沁心。
忽而,那閃動着的螢光字夜空中慢慢聚集起來,似是在組成一個圖形。
我忙将若耶碧泱喚了回來,暗裏起了一道仙障,道:“咱們先回去吧,明夜再來。”
若耶一扭身子,直勾勾看着那越來越多的螢火蟲,“不要!”
凡有異象必有妖,此處臨河,濕氣繁重,雖适宜螢蟲生長,但萬萬不會似星河坍塌之勢般傾瀉而出。
我靜下來,同她商量:“若耶,此番異象不知是好是壞,咱…”
豈料她耍上了無賴,“不要不要就不要!”
那螢火微光拼成的圖形見得我心下一驚,乃是一個巨大的骷髅頭!
作者有話要說: 《人間晚報》今日頭條:《史上最強!武力值、顏值、金錢值這麽強大的他,這方面也這麽強?》
☆、016跨年小劇場
地點:癡情司
人物:俊上、孟婉華、碧泱、若耶、作者君
作者君:大家好,歡迎來到亭……亭南閣北的直播現場《 一起回顧我們的2016》,今天非常榮幸邀請到了人間最為熟悉的兩位神話人物,月老和孟婆。(緊緊握着話筒嗓音發抖)不好意思……有點小緊張……
若耶:(搶過話來)為什麽,我兇麽?
作者君:(轉着話筒不知所措)不……不是……
孟婉華:(麻溜地喝了口茶)少君、碧泱,長成你們這樣的,這麽盯着人家,但凡是個人都沒法正常思考。
若耶:(面露疑惑)咦,為什麽?王叔和碧泱兇嗎?
作者君:不……不是……
搶戲的場外導演:亭南你幹什麽呢!采訪!采訪懂嗎!年終獎金還想要嗎?
作者君:(恍然一悟)那個……今天是2016年的最後一天,在這個即将過去的365天裏,大家都有什麽記憶深刻的事呢?(偷偷瞥了一眼面色發青的導演)那就從少君開始來談談吧。
俊上:(眼神深邃,凝思片刻,一本正經)遇到了命定之人。
【孟婉華、碧泱、若耶、作者君四雙眼睛齊刷刷看了過去】
若耶:(目瞪口呆)王叔……是我……嗎?
【碧泱若無其事給若耶塞了顆糖】
俊上:(轉向孟婉華,含情脈脈)婉華。
孟婉華:(端着茶的手一抖)哈哈哈,少君真幽默……真幽默……哈哈哈……
【作者君內心在流淚,這狗糧我不吃】
作者君:那麽孟司神呢?
孟婉華:(喝口茶壓了壓驚,仔細想起來)這一年……(內心OS:本婆婆終于得見天日,不用受封印之苦了!)到也沒什麽記憶深刻的,就是碧泱又回來了。
作者君:沒有……沒有俊上少君嗎?
【沒有的話,回去怎麽寫八卦!怎麽出八一八孟婆和月老的那些事!!!!】
孟婉華:哦……好像……是有那麽一點……
作者君:(欣喜若狂)那具體怎麽樣的,哪一點記憶深刻?是初見,還是知道身份,還是他說買買買……
孟婉華:(看白癡般瞥了作者一眼)威名聲赫六界的少君,居然還會女紅?
【作者君默默吐了一口血,摔!你這讓我怎麽寫!八卦啊八卦啊!!!】
俊上:(微微一笑)原來是這樣麽?那明日給你織一件。
孟婉華:啊?!
俊上:(微微再笑)妃色如何?與你玉釵相得益彰。
若耶、碧泱、作者君已被閃瞎眼。
搶戲的場外導演:亭南!吐什麽血!年終獎!!
作者君:(摸了一嘴血)那咱們繼續繼續。碧泱和若耶呢?
碧泱:沒有。
作者君:唉,怎麽會沒有……
若耶:哼!你這個記者真沒眼力勁!碧泱說沒有就是沒有,怎麽那麽多廢話!
作者君:……
孟婉華:(看了一眼碧泱,臉上笑意浮現)碧泱是個實在的孩子,明年再來問這個問題吧。
若耶哼哼還要說話,俊上輕飄飄咳了一聲,她乖乖閉了嘴。
作者君:那若耶小公主呢?
若耶:沒!有!
作者君:這……
俊上:下一個問題是對2017年的展望麽?
作者君:對對!
俊上:(起身給作者倒了杯熱茶)來者可追。
作者君:啊這個回答,真是一語雙關啊!來者是誰!!誰追!!!!
孟婉華:(優雅的笑)作者君,俊上少君癡情司裏有不少典籍,“悟以往之不谏,知來者之可追”,在書架上左側第三格第八本三十二頁。
俊上:第三格?昨日還在第八格。
孟婉華:(眼珠一轉)碧泱最近醉心詩詞……
俊上:(面無表情品茶)哦?是嗎?那書上的桌腳印是碧泱所為?
孟婉華:(要是讓俊上知道我情急之下找了本書墊桌腳,那不是自己找死)對!
俊上:(看了她一眼,沉了一口氣,喃喃自語)哪裏學的……
作者君:(欲哭無淚)你們看一眼我啊!我還有采訪任務啊!
碧泱:(微微一愣,掏出了一顆糖)給你。
作者君:呃?
碧泱:(一本正經)女孩子哭了,要哄。
若耶:(星星眼)碧泱~
作者君:甜!好甜!(口齒不清)碧泱你有什麽想說的嗎?
碧泱:(神色一暖)行人事,盡全力。雖天命如此,仍想多看一看。
作者君:呃……能具體說一說嗎?
若耶:(不解)碧泱,這是什麽意思?
碧泱:(一搖頭)不知道。
作者君:……
——————
場外搶戲導演:主角!主角!重點!年終獎!
作者君:那麽孟司神呢?
孟婉華:(摸摸下巴)2017年麽,碧泱快快長大,仙力大漲,和某位同司人間緣分的少君身份換一換,讓某位少君也來嘗嘗一天被罵九百九十九次的感受。
作者君:沒了?
孟婉華:年輕人,不要太貪心。
作者君:(垂死掙紮中)比如說姻緣?
孟婉華:(細細一想)姻緣啊……
俊上:(微咳一聲,盯着作者君)我在,還需姻緣?
作者君:(莫名全身一抖)是是……對對……少君……就是掌管姻緣。
孟婉華:(微咳兩聲)少君……
忽然,屋外噼裏啪啦一陣炸響,聲動九天。
作者君:啊啊啊,不好了,天界地震了!快跑啊!!
場外搶戲導演:好的。亭南,下一年你可以不用來上班了。
若耶趴着窗子上看了一眼:哇!碧泱快來看,好漂亮的煙火~
孟婉華:聽說天界霧霾嚴重,不允許私放……誰這麽大膽子?
若耶:咦!王叔,那朵煙花好像婉姨的剪影。
孟婉華:(探頭去看)什麽?
天河邊,巨大煙火似光鶴直上天際,夜放千千萬萬火樹銀花。
俊上:美嗎?
若耶:哇哇哇!好美好美!!
碧泱:……美。
孟婉華:果非凡境。
俊上走上前,與孟婉華并肩而立,“不及你。”
——————————
【後記:場外導演場記攝影突發惡疾,被緊急送到了天宮醫君處,據說是因為心髒糖分攝入太多,因為不可明說的原因,這一期節目最終未能播出。】
作者有話要說: 2016就要過去了,這一年發生了挺多事,丢了兩個手機,平時關系尚可的朋友背後插刀,也真正領教了口蜜腹劍這個詞……
好在年底的時候,這篇文簽約成功了。希望所有的小天使們,2017年都平平安安,做事順意,努力有所得。發糖的小劇場,祝大家新的一年都甜甜甜。
☆、017
我倒也管不得若耶願不願意,一手拉着一個起了仙決,欲往回撤。
然,那巨大的微光螢火骷髅已趕在了我面前,幾下閃動,組成了一個詭異的笑臉。
還未反應過來,骷髅頭已然破了仙障。我只覺眼前閃動着無數螢光,茫然沒有焦點,迷蒙之中聽見若耶慌亂的叫聲,旋即如墜雲霧,再沒了意識。
眼前白霧遮眼,能看清的不過數丈之內景象。迷蒙之中,隐約可見老樹枯枝蓋頂,只覺天地間只有灰白兩種顏色。
我褪下腕中赫鞭化作一柄利劍,劍身注滿仙力,半分不敢懈怠。
走了半盞茶功夫,竟一直不見盡頭。
林間也極其安靜,只有腳踩潮葉的悉索之聲。
“咔嚓”一響,似是踩到了何種易碎之物,緊接着便是刺耳尖銳的笑聲傳來,我心裏驚了一驚。
這笑聲不知源從何處,一聲之後,便有千千萬萬笑聲一起傳開,似有垂髫孩童、又有豆蔻少女、還有年邁老妪。聲音起伏回環,凄慘陰森,連這詭異森森的白霧都被這聲音震得聚散不定、四下流走。
見再無其他異常,我便試着走了幾步,腳下“咔嚓”聲不斷。只是腳底有厚厚一層白霧,即便踩上去散開了幾分,卻仍然看不清地下究竟是何。
我右肩胛骨忽的一痛,持劍右手一松,赫鞭長劍便抵到了地上。靈劍觸地,仙暈震開數丈,地面落葉和白霧紛紛以席卷之勢急速退去。
這一退,我正好看清了腳下那“咔嚓”聲的源頭。
一個。兩個。三個。
一丈。兩丈。三丈。
長得不見邊際的人骨。
或者說,以死人顱骨鋪成的一條路。
人骨路寬三尺,路旁用以抵擋顱骨癱散的,是齊刷刷一排手骨,骨高沒過膝蓋。五根手指奮力向前,掌心朝向路面,似乎想死死抓住什麽東西,似乎在掙紮、哭喊。
我只覺腦裏哄地一聲,一陣寒意從腳底慢慢流至頭頂,全身酥麻似有密密麻麻螞蟻爬過。
此時妖風乍起,自前方呼嘯而來。風灌進顱骨之中,帶起嗚咽鬼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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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晃神之際,身子已被蠶絲縛住,待眼前白霧盡消,已經到了屋內。那凹凸不平的牆邊,碧泱若耶靜靜立着。我出聲叫了兩聲,卻發現他們完全沒有意識。
“不知閣下擄我兩位朋友究竟為何?”我邊說邊試圖召喚赫鞭,竟然發現全身仙術被禁。
眼前這人,不,這仙舉着右手細細瞧着,右手的指甲比手指本身還長,是殷殷血色。
“為何?我仙鬼做事,需要緣由?”這嗓音沙啞、詭異,分辨不出男女。只是憑借血指甲同一雙耳洞,我猜測她應當是位女仙鬼。
說完,左手一伸,原本立在牆邊的碧泱被她吸到了跟前。她伸出右手,食指殷紅指甲在碧泱臉上流走,“你不必遮掩,我知道你很緊張這個小娃娃。”話音剛落,指甲劃開碧泱右臉頰,将沾了血的指甲送進嘴裏吮吸起來。
碧泱和若耶此時都閉着雙眼,但身子卻是站立着,沒有意識。我悄悄打量四周,此處似是在洞內,東南西北四方各點九盞手骨燈。五指稍攏成花苞形,燃燈需燈油,但這燈火卻是懸空着從五指中心搖曳而出。
正北向有一方石塌,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