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事·桃花劫 — 第 4 章 (4)

,不然…” 他将酒杯遞到我跟前,接着問道:“不然怎樣?” 眼前一大一小兩雙眼珠盯着我,我擡酒潤潤唇,無奈笑了兩聲,卻是沒回答。 以當年那般性子,卻是會…

,不然…”

他将酒杯遞到我跟前,接着問道:“不然怎樣?”

眼前一大一小兩雙眼珠盯着我,我擡酒潤潤唇,無奈笑了兩聲,卻是沒回答。

以當年那般性子,卻是會殺了他兩個也不一定,但這兩百年過去了,倘若祝南亭還活着,倘若他還活着……

“嘶”,我冷不丁叫了一聲,碧泱忙握住我的手。那酒一下肚,渾身骨縫相接處竟似被人生拉硬拽。

我抖着一張嘴,“你…你讓我喝得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求俊上的心理陰影面積……俊上,前路漫漫啊……

《天宮晚報》今日頭條:《憶往昔傷情更苦情 本報編輯部再一次提醒各位仙友:請不要在垃圾堆裏撿男朋友和閨蜜》

☆、010

這位消失了千年的少君一臉坦然,拿起桌上另一個單耳青玉壺,給自己倒了杯酒,淡然道:“安無憂。”

他這樣一說,我便只好老老實實閉了嘴。酒安無憂,是一味療傷用了烈酒。那效果同這酒性一樣強烈,是以,越痛好得便越快。

我抖着手,酒灑了幾滴,斂眉全喝了下去。閉着嘴唇,全身戰栗,卻還是時不時嘶叫兩聲。

碧泱一雙湛藍眼珠,來回在我同俊上臉上回視。

俊上那一壺酒估摸已經下了大半,幽深眼眸看了過來,平平道:“你倒是十分能忍。”

額頭細汗凝在睫毛上聚成珠,遮了視線,我看不清他的模樣,哆哆嗦嗦回了一句“見笑”。

我并非天生就這樣能忍,以往同祝南亭在一處的時候,随便崴個腳我都是從來不自己走路的。

黑無常後來總結我的失敗教訓,說我大約太弱,總事事依靠着那誰,焉知世間萬物唯有自己才最可靠。

他這一番話雖沒什麽文采,我細細一琢磨卻正是那麽回事。

倘若那時被白虎精咬傷忍着痛上了天宮呢。

倘若大戰蜈蚣精時忍住別昏死過去呢。

倘若大帝那一記重敲忍住別倒下呢。

是以,從那之後,我在奈何橋頭親手鑿了了一個臉盆大的“忍”字。

非對別人之忍,乃是對己。

豈料這忍字傳遍六界,大家都只道忘川的孟婆脾氣秉性不好,刻了個字來做威懾。并道去往的幽魂小心為妙,萬事忍為上。

這番美麗的誤會,反倒也為我省去了諸多煩惱。

睫毛一顫,那細細密密的汗珠落了下去,卻是俊上兩手将我抱了起來。

一抖。一顫。一痛。

他抱着我起身,面無表情道:“我雖敬佩你的骨氣,但你刻意隐忍又不時溜出的幾句嘶叫聲,卻是讓牆外諸仙浮想聯翩。”

此話一出,果然聽得牆外悉悉索索的聲音,想必是仰慕這位千年不見的少君,卻又不敢貿然上門打擾,這才甘願蹲牆角。

我擡眼正想開口,可真的很疼啊,不妨又悶哼了兩聲,吸了兩口涼氣,才大汗涔涔道:“如此…嗯…勞煩少…嘶…少君了。”

然,那牆外竟有捂嘴偷笑的聲音傳了進來,隐約聽得幾句“不可描述、不可描述”,言語間很是滿意。

我盯着俊上瞧他有什麽反應,然一點表情動作都沒有。

到了門口,他忽而一垂眼,問我看什麽。

我眨巴兩下眼珠,身上裂骨之刑的痛緩了幾分,誠懇道:“看你。”

他似乎不妨我這樣直接,唇角翻一絲笑:“看我?”

我挪了挪身子,真心實意道:“少君,你真耐看,越看越歡喜。”我說着,很是厚着臉皮盯着這張俊臉,補充道:“尤其眼睛,甚俊甚好。”

順手幫他捋了捋額前長發,趁機摸走了一根。

我暗暗一喜,月老的額前發到手,這下可以叫白無常心甘情願當我的跑腿小弟了。

不妨我心中高興,便自顧自地笑起來。他愣了一愣,低低笑了兩聲,将我擱到了軟床上。我還想向他讨一杯安無憂,他卻是再不給了。碧泱頂着一張純潔的臉一直跟着我兩個,他想宿在我屋中照顧我,被俊上輕飄飄一個眼神不情願拎走了。

第二日一早,帝昊急匆匆地便來了。俊上那酒頗為有力道,我哼哼一夜眼下倒是減輕了許多,起來活動也不那麽痛了。

然,這一向高傲的帝昊少君卻是揚着一雙眼珠看天,琢磨了半天,才支支吾吾道:“你…昨夜…如何?”

我愣了一愣,老老實實道:“就是渾身都疼,其他倒還好。”

他咂了一下嘴,還是一副高傲的斜視看天模樣,重重嘆了口氣:“真…真很疼?”

我哼了一聲,把誰骨頭硬生生撕開誰不疼,便冷冷道,“不如你也來試試?”

卻見他一副驚恐模樣,将斜視眼神看了回來,上下打量着我,“哎,雖說對不住東岳大帝老兒,也…也還行…俊上也是般配。”

我正想說話,俊上敲門進了屋。帝昊一個飛蹿,雙手一排攔住了俊上,艱難道:“那什麽…你…你有什麽想說的?”

這一番動作瞧得我一懵,俊上眼神越過他看向了我,我聳聳肩表示完全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

然,帝昊卻只是猴急道:“說啊。”

俊上拉開他攔住的手,淡淡道:“說什麽?”

那一臉“我無話可說”的神色當真很是明顯。

帝昊自己啞了一會兒,嘆了一口氣,雙手背在身後頗有幾分老學究的味道。到了俊上跟前,他壯了壯膽卻又有幾分忌憚,咳了咳聲方才道:“雖說她模樣也還尚可,畢竟才受過裂骨重刑,你…你還是适度克制些好。”

“嗯?”我同俊上對視一眼,一臉探究模樣看着他。

帝昊似乎很是下了一番決心,才咳嗽兩聲故作正經,“還有,這癡情司雖說是你的福地,但就在院子裏…似乎不太好。這郎情妾意之事…還是還是稍稍隐蔽些好……”

我慢慢瞪大了眼珠,這厮在瞎說什麽!

然帝昊還沒完,又将目光轉向我,一副欲言又止模樣。那一言難盡的目光看得我全身發毛,過了半響,他才道,“這畢竟是你的身子骨,他硬要胡來,”也不回頭直接指了指一旁的俊上,“你也得自己把持住才是,這弱不禁風的身子,也不能一夜折騰罷。”

我騰的一下站起來,一臉怒火瞪着他,“閉嘴!說什麽呢!”

帝昊一驚,跳開兩步遠,右手往前一身,一臉“你別說了我都懂”的表情。

俊上還很是淡定,自己端了杯茶道:“這話都是誰說的。”

帝昊來了興致,還是撐着手,示意“停,我不和你講”,一邊防着我一邊挪到俊上跟前,好整以暇道:“還用誰說?這一早啊,整個天宮便都知道了。就在我趕來找你倆的功夫,估計整個天界都傳開了。”

我按下一顆怒火騰騰的心,用着平靜語調問:“什麽傳遍了?”

帝昊卻還有幾分不好意思,見我不像是打趣他,這才支支吾吾道:“說神隐千年的俊上少君為了個小仙居然現了身,那小仙模樣周正。說小仙犯了天規重罪,原本是要嚴懲,卻被俊上少君帶走了。說是這帶走的當夜,這少君的府邸還有…”

我壓着胸口一窩火氣,“還有什麽?”

帝昊斜觑了一眼俊上,見他沒什麽怒意,才低聲道:“說是還有男子低笑悶哼聲和女子隐忍嬌喘聲不斷。”

奶奶的,那是姑奶奶我忍着痛不願喊出來!什麽隐忍嬌喘!嬌喘你妹!

我已将骨節捏的咯吱響,帝昊急忙撇清道:“你別朝我發火,我對天發誓,這話當真不是我說的。”随即,他又接着道:“這天宮誰不知道,癡情司乃是天界最神秘嚴格的地方,至今…至今不曾有一位女仙踏入院中半步。自然,都在猜測這女仙究竟何種身份。當然,”他頓了頓,咳嗽兩聲,“當然,最令諸仙感到勁爆的,還是那院子裏的不可描述之事和那桃花夜色裏的低笑聲和吟哦聲。”

腳下一虛。兩虛。三虛。

我覺得眼前花了幾花,腳下一虛又坐了回去,我需要緩緩。這哪裏是丢臉,分明是連人都丢盡了。已經很能想象得到回幽冥等待我的是什麽。

我沉了沉心,真心實意道:“帝昊少君,給我一盞茶功夫,我給你講講事實。”

帝昊十分肯定地搖頭,一臉坦然:“停!本少君不聽。即便你說的是事實,我也會選擇不信。”

我兩眼定定着看向俊上,等着他解釋些什麽。豈料他喝了一口茶,平常道:“你方才讓我克制些?”

我才要開口,反應過來這是問帝昊。帝昊掙紮着點了點頭。

然,這位我不怎麽熟、譽滿六界、端方雅致的俊上少君,很是能睜眼說瞎話,道:“她身子如何我自然知道。相比之前,昨日并不怎麽,以後輕些便是。”

這話敲得我同帝昊兩個靈臺一片混沌。

婆婆我的清譽,我的老臉,只怕從此在帝昊面前再也擡不起頭來了。

帝昊更是如遭雷擊,那一臉茫然模樣定是在想我兩個在他眼皮底下好成那樣,他竟完全不知情!

————————–

我折身回到幽冥之時,白無常一幅痛心疾首的模樣,撲過來使勁搖着我的胳膊說我果然又丢了幽冥的臉,這還讓他怎麽在六界立足。

我也不多說什麽,只是從懷裏掏出一件物拾,拿在手裏嘆了口氣:“這可是我費了無數唇舌,輾轉了好幾位天神才求來…”

乃是白無常最崇拜的上神,太上老君用過的酒杯一個。

話音未盡,白無常已經一把搶了過去。他搶得太快,我的胳膊動了一下。

我“嘶”地叫了一聲,雖然已經壓低了聲音,還是叫耳尖的黑無常聽到了。

作者有話要說: 哈哈哈哈,天上的仙人太無聊,一個個都是老司機……

《天宮晚報》今日頭條:《據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知情者爆料,幾千年來從未有過女仙出入的癡情司近日夜間頻繁傳出女子嬌喘聲,真相究竟如何本報将持續關注》

☆、011

俊上的酒雖很好,但他卻僅給了我一杯。正常行走不會有痛感,但若揮動幅度過大,卻還是十分痛。

“天界的撕骨之刑,很能忍很能忍,不錯不錯。”黑無常倒還是一如往常的平靜,擺着一張欠揍的俊臉。

白無常斂去嘻誕神色:“什麽撕骨之刑?”

黑無常搖着扇子,樂悠悠看着我,對白無常道:“這位只會惹事孟婆在天宮做的好事,你以為帝昊當真都講全了?”

說着頓了頓,“若她哪次出去能不惹一身傷回來,只怕是六界奇聞。”

我千叮萬囑帝昊,讓他萬萬不要告訴幽冥我在天牢受了刑。帝昊指天發誓答應我,沒想到連這兩位無常都沒瞞過去。當然我也忘了,天就是帝昊他家,發誓?發個鬼啊。

白無常一定要看看我受的刑,不料被突然出現的碧泱攔住了。

黑無常丢給我一個淨白瓷瓶:“神藥,每日三次,一月就有奇效。”

他簡直是神一般的存在,我投去一個媚眼。

黑無常拿折扇一指我身後跟着的碧泱:“看來,這次天宮之行,倒也不是全無收獲。”

碧泱冷冷立着,一言不發。我忙拉過他:“碧泱,你可還記得他?以往你叫黑舅的?”

碧泱看了他一眼,搖了一下頭。

黑無常嘆了一口氣:“你小的時候,可是十分可愛,總纏着我要去人界。如今呢,還想去嗎?”

碧泱湛藍的眼珠一轉,平靜搖頭。

白無常捧着那酒杯飄過來,瞪圓了眼珠,指着碧泱:“你們的意思,這個模樣精致的小仙童,是百年前那個整天笑嘻嘻的小扇貝!”

見我十分誠意地眼色後,白無常一幅欲哭無淚的模樣,呼天搶地:“這冷冰冰的模樣,怎會是當時那個小吉娃娃!”說着就要撲倒碧泱身上。

碧泱靈巧一躲閃,面無表情看着他,極是疏遠。

黑無常打開扇子搖了搖,打量着一直緊緊跟在我的碧泱,道:“果然不可愛了。”說完又對着叮囑道:“俊上為你現身之事早已六界傳開,這次你同他遠出,小心便是。大帝早已外出雲游,你也省了挨罵。”

我收起玩鬧之心,重重吸了一口氣,故意放緩神色道:“放心,最多也就是丢丢幽冥的臉罷了。我不願欠別人人情,俊上此情,早早還了他,也好繼續回來當我快活的孟婆。”

黑無常卻是沒接我的話,意味不明盯着我,“你不是時常叫嚣着要同那月老一戰,如何,這次見到了麽?”

我呵呵兩聲,“見到了見到了。”

卻還沒完,黑無常接着道:“聽說這俊上少君同天宮一位小仙關系匪淺,你要當心惹上是非。”

我苦笑兩聲,“自然自然。”

黑無常沒完沒了,“據說那癡情司內月老,就是盛名六界的俊上少君?還聽聞同他關系匪淺的那女仙,是咱們幽冥的某位司神。”

我幹咳兩聲,“呵呵,是嗎?有意思有意思…”

見我一味躲閃不答,黑無常敲着骨扇,慢慢悠悠道:“行了,你也不必扭捏,現如今那癡情司內俊上與救下的小仙之事已傳遍仙界。據說十洲仙府的幾位天尊已然奔到了琅軒向昭後賀喜,連何時産子、是男是女已開了賭局。這幽冥怕是也留不住你,你……”

他這自顧自地說着,忽而擡眼一看我,一臉疑惑道:“又不是什麽見不得人之事,你這什麽表情?”

我磨了磨牙,“什麽孩子!什麽男女!那是…”

黑無常将扇子虛空一擋,“你這性子,除了祝南亭竟還有人看得上。啧啧啧,也是神奇。卻還是位天界少君,不錯不錯,也不算太丢面子。此番你同他前去,收一收那馬虎的性子,別連有了孩子也不知……”

一捏。一響。一劈。

這黑無常早已飛身撤離,沒劈上。我惡狠狠道:“你是幽冥的黑無常,何時變成人界的唠叨大嬸,編夠了沒!”

今日這黑無常簡直像是從頭到尾換了人,這絮絮叨叨完全不是他的風格。

黑無常抖抖扇子,半點不理會我,自顧自道:“嗯,下一步該考慮孩子的名字,碧泱這名字就還不錯,不過……”

我渾身怒火騰了三丈,顧不得全身疼痛,起了個仙術劈了過去。

耳根終于清靜。

俊上要我做的事,是随他去這十洲仙府之一的瀛洲辦一件事。

作者有話要說: 人間地圖開啓……

《幽冥晚報》今日頭條:《收藏起來!被人撕骨怎麽辦,黑無常有妙招!》

☆、012

兩日後,幽冥酆都樓前,俊上揮袖而來。

他換了一身月華色衣衫,比起我在天界癡情司見到的他,多了些飄逸出塵的味道。我見他之前仔細打理了一頭黑發,難得地绾了個還算不錯的發髻。

“準備好了?”他在酆都樓前悠悠問道。

我點點頭。

因俊上高貴的身份,黑白無常換了朝服前來恭送。見這與傳言相差甚大的兩位司神,俊上也是晃了晃神。黑無常尚好,白無常則是一臉崇拜模樣,想幾下問幾個問題,恨不得将俊上供起來天天聽他講當年大戰燭陰之事。

見時候已不早,俊上朝身後一點頭,不知從哪裏飄出一個仙女來,恭敬地立在我跟前。見我們疑惑不解,俊上道:“你既是我有事請走的,這忘川司神一職便暫由她代勞吧。”

果然思慮周全。

跟前模樣可人的仙子溫聲答是,白無常見不用他男扮女裝孟婆,一連朝着俊上拜了幾拜。

我正準備同俊上離開,見得黑無常頗有深意地指了指我身後,我回身一看,碧泱拿着個包袱立在我身後。他走上前來,仔細将包袱放在我手裏。

我摸摸他的頭,接了過來,叮囑他好好待在幽冥,他一言不發,認認真真聽着。

我掂了掂包袱的重量,知道裏面居然還放了我平日釀的酒,開心贊賞道:“知我者碧泱也!都為我考慮到了!”

碧泱湛藍眼珠忽而一亮,看了看黑無常,又看了看俊上,最後看着我道,“你還忘了帶走一樣東西!”

往生酒、浮生劍,我都帶齊了,難不成還差什麽?

碧泱往跟前一站,一臉理所應當,十分平靜道,“我。”

此話一出,一旁的黑無常打開扇子掩着笑,最後沒忍住,大笑道還是碧泱有出息!可愛可愛!

我正琢磨着該怎麽勸他,俊上輕笑了一聲,“既如此,帶上也無妨。”

沒曾想到俊上如此通情達理,我忙拉着碧泱向他謝了兩謝。

——-

世界分為六界,一是以天地間清氣盛衰而劃分的天界、人界、冥界,再次是以萬物秉性而分的妖界、魔界、靈界。

而在這最高層的天界中,掌管天界的帝皇中,并非只有天帝一位。天界共有五位天君,分別是掌管中央天地的天帝,掌管東方的白帝,西方的青帝,南方的黃帝和北方的玄帝。人間常說的天宮,指的只不過是天帝所管轄的中央地。

十洲仙府不在這五位天帝管轄之內,過得甚是潇灑。

東岳大帝此前送我的五岫雲,在此時卻是有了大大的用處,騰駕之上,半分不适也沒有。

自仙雲之上瞧得人界,萬裏河山無限風光,倒是橫生出一股激蕩之情。

我指着那蔥翠山頭道:“碧泱,你瞧見沒有,這山中泛着青光的樹便是影木。那黑無常手裏那把歸何扇的扇骨,便是這影木制成。”

碧泱靜着張臉,點了兩下頭,很是波瀾不驚。

才行了不過幾千裏,俊上突然回身看了我一眼,面色柔和:“婉華。”

我全身一激靈,婉…婉華?

估摸他感受到了我的震驚,一臉坦然:“怎麽?不喜歡這個叫法,那叫婉婉如何?”

實實在在的驚吓。

“我…這…”我結結巴巴半天不知道該說什麽。

按年齡算,我今時也不過是一個有着千年修為的地仙,而這位月老,呸,俊上,是天界白帝的長子,盛名六界的上神!

我自己活生生腦補了一出大戲,但下一刻我便傻眼了。

不知從哪裏忽然出現一個仙子,一身鵝黃色的衣衫,身上系着幾個小鈴铛,叮叮當當一陣亂響。

玲珑的眼。秀致的面。

“哼!你叫她婉婉,偏心,都不疼愛我了!”面前模樣可愛,一臉愠怒的仙子怒瞪着俊上。

我一時有點懵!便悄悄移開幾步,瞧着這出好戲。

俊上微微一笑:“我幾時不疼你了?”

這黃衣小仙子生的一張娃娃臉,生起氣來秀美微蹙,薄唇微翹。腰間挂着四個銀色小鈴铛,她一動便有鈴聲散開,倒是可愛得緊!

小仙子把頭一撇:“那為何一年多了都不來看我!”

俊上撥開她緊緊拽住的手,低頭理了理微皺的袖口:“偷盜蓬萊靈芝、私放封魔井魍妖、誤傷西王母坐前鸾鳳、招惹天神陸吾,你以為這些都是誰幫你善後的?”

小仙子晶亮的眼珠麻溜一轉,還是不依不饒:“可是,你還是沒有來看我!沒看父王!”

接着又道,“哼哼,你和父王一樣,都不疼我了!”

見我站在一旁,這小仙子恨恨指着我:“是不是因為她,你剛剛還叫她婉婉!這麽親密,一定是的!”

感情,剛才那一幕是俊上故意演給這位看的。

我琢磨着該如何開口,小仙子已經氣憤憤地朝我奔了過來,未等我有何種反應,碧泱突然一旁現身出來,擋在我面前。小仙子不防,直直撞上了碧泱。

碧泱臉色清冷,直直看着黃衫仙子:“站住!”

這小仙子也是個好惹事的主,一把揉了揉額頭,直沖沖上來:“你又是誰!敢這樣對我說話!還沒有人敢這樣兇我!”

冰與火的碰撞,實在看得我有些心驚。

見苗頭不太好,我忙把碧泱一拉,朝他搖搖頭。随即正要給小仙子道歉,卻被俊上制止了。

他的理由是,小孩子間的玩鬧,倒是多了幾番樂趣。

我忐忑道:“俊上少君,我們家碧泱滿打滿算,就算三百歲。但若耶公主,可是三千五百多歲了。這算是小孩麽?”

白帝有三子,長子俊上、次子君朝、三子容安宗。其後昭後再無所出,對于十分喜愛女兒的昭後而言很是遺憾。後來三子中,掌管四季輪回的次子君朝,于某一日回琅軒時抱回了一個襁褓中的嬰孩,道這是他的女兒。

君朝雖未曾成過親,白帝家也不知其孩子的母親是誰,但對于一直渴望有個女兒的昭後而言,這襁褓中的嬰兒也還是得了天封。

是以,這黃色小仙子,便成了白帝昭後最疼愛的若耶公主。

以前聽得黑無常給我們八卦天界各種奇聞異事,對這若耶公主,他只用了四個字來形容:“掬善無塵。”若是細細講來,便是“憨态可掬、從善未尊、既無嚣跋、仙息無塵”。

若耶公主一向善良可愛,不止是得白帝寵愛。便是連女兒衆多的玄帝,亦是十分喜愛這個可愛的小公主。

但凡有點身份的上神們有點不同尋常的愛好,譬如帝昊最喜歡投生為人,俊上喜歡給人界牽姻緣,而這位小公主最愛的,就是惹事生非。

“你你你,怎麽不說話!”若耶正氣急敗壞地質問碧泱。

碧泱一臉平靜地看着他,一句話也不說。

若耶重重咬了下嘴唇,喘着氣:“為什麽!不回答我!”

碧泱任由她問,始終靜靜站着。仿佛完全未曾聽到若耶的質問,仿佛世間萬物都與他無幹。

接下來,是一番長長的拉鋸戰。

直到若耶終于問累了,彎了一張白雲作椅坐下。想是站立的久了,若耶一不留神從白雲椅上翻了下來。碧泱本已走開幾步,見若耶一摔,腳步一頓,微微遲疑了一下,還是扶了她一把。靜靜道:“我不和愛争吵的人說話。”随即,非常峻拔的走過來跟在我身後。

若耶小公主何曾聽到這般言論,怒氣沖沖騰起來:“哼!”

說着一把揪住了碧泱,碧泱一時不妨,躲了一下,不料他身上帶着的本元竟然被若耶從腰間扯了下來。

若耶正值氣頭,并未在意到手上的是什麽,便無意往身後一扔。

碧泱是扇貝修煉成型,但此前魂魄散碎,雖有俊上仙術維系,但本元是萬萬不可離身的。

若耶是天界的公主,生來就有尋常神仙不具備的神力。這一扔,青色扇貝竟破了仙界結界,落入凡塵。

未等我出手,碧泱早已化作一股青煙,跟着扇貝直直往人間而去。

“喂!”若耶愣住了,大呼了一聲,一跺腳便尾随碧泱飛向人間。

未領神谕,私自前往人界乃是違反天規的重罪。

作者有話要說: 《天宮晚報》今日頭條:《歡歡喜喜和男神外出旅游竟遭碰瓷?這位仙友的做法怎麽會幫到你!》

☆、013

我臉色正肅,朝俊上拜了一拜,正經說道:“俊上少君,現下這場景,只怕是不能即刻趕往瀛洲了。碧碧泱私往人界的罪名,我是萬萬不會讓他擔的。”

俊上朝着腳下河山看了一眼,眼神輕飄飄瞥着我:“既如此,那便一起走吧。”話盡,長袍一揮,入雲而下。

周身雲霧缥缈無形,眼前風物變化極快。

我同俊上見得碧泱和若耶之時,他兩正吵得火熱。

“給我。”

“不給。”

“給不給?”

“就不給,就不給……”

“讓開!”

“不讓!”

臉上。發上。手上。

碧泱滿身濕透地站在碧水湖中,一身藍色的衣衫緊緊貼在身上,水珠溜得正歡,一向白皙的臉上竟紅白相間。只怕是為了扇貝,竟忘了使用仙力,直直砸進了水裏。

對面的若耶也好不到那裏去,上半身衣服尚好,但下半身裙子也已經濕透,發絲淩亂。

若耶感受到俊上氣澤,在湖裏朝我們走了幾步,臉上有些不開心:“王叔,他欺負我。”說着,眼中竟有淚珠似要奪眶而出。

啊,真是可愛得緊!

俊上冷冷看了她一眼,吓得這花骨朵似的小美人兒忙把眼淚收了回去。

一陣風來,碧泱被吹得身形一晃。見我皺着眉盯着他,忙站的穩了。面上有幾分愧疚之意,想必怕我責怪他不好好看護扇貝。

我收了仙雲,踩在湖面之上,踏水而行,走到他跟前,把他從水裏拉起來,扯起袖子幫他擦幹臉上水珠:“以後不許弄這麽狼狽。”

他低着頭,半響,小聲道:“對不起。”

“還有,我們家碧泱是個男孩子,長大了要做個君子,君子要禮讓女孩子。”

愣了半天,他才從牙縫裏擠出個“嗯”。

我揉着他全濕的頭發,見着他倔強又有些小心翼翼,心裏像被茅草撓過,酥酥麻麻的。

若耶漲紅着一張臉,幾分不情願幾分歉意地站到我們跟前:“吶,這個給你!”

碧泱猛地擡頭,面如冷霜,“道歉。”

若耶面上咋呼了一下,“不”自還沒說出口,身後傳來俊上略重的呼吸聲,唰地一下九十度對折彎腰,脆生生開口:“對不起。”

雙手把扇貝呈了上來。

我心裏咯噔一下,這小公主胡攪蠻纏的名聲比我孟婆的名頭還大,這日後要是算起賬來……

只聽得碧泱冷冷的聲音:“對不起。”

小公主疑惑地直起身,碧泱早已接過了扇貝,道:“禮讓。”

若耶愣了愣,随即笑了起來,“那你以後就是我朋友,我以後就不和你搶了。”這天真可愛的臉上浮起的笑容似春日桃花,連着那一份開心都能蕩漾進旁人的心底。

“那你叫什麽,我叫若耶。仿若的若,是耶非耶的耶。”

“碧泱。”

——————-

因這突生的變故,俊上倒也不着急趕往瀛洲,又見碧泱與若耶一身濕衫,便決定在人界先歇一歇腳。

是以,俊上領着我、碧泱、若耶慢慢悠悠走在街上之時,那行人一個個的像是要把脖頸拗斷了。

竊竊私語這是哪裏來的人,又說了些氣度非凡、容姿清麗、羨煞旁人之類的話。

一只腳才踏進裁縫店,那年逾四十的老裁縫呆了兩呆。待若耶蹙眉啼問,這老裁縫才急急忙忙緩過神來,一臉抱歉模樣,說活了這麽多年還是第一次見到神仙。

若耶被他一番話說得很是開心,便嚷嚷着要看衣服。

老裁縫很有眼力勁,瞥了一眼似乎帶頭大哥樣的俊上,領着若耶就拐進了那及貴的雅間。

若耶忽而掀起一角布簾,晃着清麗可愛臉龐,朝碧泱招了招手,“碧泱快來,有件藍衣服很适合你。”

我愣了一愣,這方才吵得不可開交,轉眼便這樣好了?

碧泱朝我看了一眼,我拉着他一塊走了過去。

她給自己挑了一件茜色的衣服,似氤氲在白霧裏的花骨朵,清新自然,十分養眼。

繼而,十分熱心地将那一大排衣衫一件件給碧泱比劃,自己嘀咕這件不行那件太耀。

老裁縫樂呵呵在一旁道:“這小兄弟有你這樣的姐姐很是有福氣。”

我噎了一口想要噴出來,礙于俊上在邊上,只是閉緊唇,拿捏出一個十分優雅的笑容。

若耶一擡眼,“姐姐?”

這老裁縫不知是不是眼花,言語間十分贊嘆,那精明麻利的眼珠在我們四人身上一轉,道:“公子當真是好福氣,夫人、令愛均非池中物,真是福氣啊。”

哈哈哈,莫非他以為這若耶碧泱,是我同俊上的孩子?

這老裁縫想是擔心我們不肯花錢,又火上澆油般道,“小公子的鼻梁下颚像尊夫人,很是優雅。眉眼氣質像公子,如圭如璧。”一臉自信模樣,又幾分舔笑了一張臉,一副生意人的精明樣,“小小姐的眼睛像極公子。”

我将快溜出口的笑咳了回去,也不想說話,一副看戲模樣等着俊上回答。

然,他輕飄飄瞥了我一眼,一轉身指着那件我從一進來就瞄了好幾眼的羅裙,道:“連着這件,剛試過的幾件都要了。”

我瞪大了眼珠,剛剛若耶起碼給碧泱比劃了八|九件,且價格都不菲。再加上他指着的這一件,那款式材質,這可是一大筆花銷。

東岳大帝素來給我們灌輸的是節儉之道,說我幽冥一沒有上神造訪二無需走親訪友,不如省下點錢來浮一大白。仙生得意,豈能不盡歡。我幾個一拍即合,是以幽冥三人組幾百年來也沒幾件衣服。

兩位無常連着我就這麽紅黑白的穿了些年,卻不知不僅一個個成了千杯不醉的酒鬼,而且還将這三色在整個天界穿出了風格。

一紅。一黑。一白。

老裁縫一臉喜上眉梢,那方臉比逢年過節還喜慶,說着就要包起來。

“且慢!”我呵呵笑着張臉,将俊上往後一拖,壓低聲音道,“我可沒帶錢吶,我看若耶碧泱一人一件便可以了,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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