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白瑁此時睜眼去瞧扈栎,她一定能看見他随着她那句興奮的言語響起時眉心一跳後輕微地蹙了蹙。
扈栎再次感嘆地想瞞着的事總會因為各種原因而瞞不住。
這般感嘆着,天狐靈力也到了那星光之前。
那是一只正沉沉入睡的小獸虛影,這只通體黃色的小獸将自己團成了一團酣然而眠。
白瑁感受到扈栎的到來,愈加興奮:“我在劫中追尋真相時曾差點被心魔引誘放棄,就是這只黃貍貓将我壓住了不讓我動彈。當時我以為是敵人,後來才知道它不過是兇了些,但對我是有善意的,曾幾次指引我正确的方向。”
白瑁的聲音在識海內并不低,但那只小獸似乎睡得正熟,沒有半點被驚醒的跡象。
白瑁好奇地探向那只小獸,但那小獸并非實質,只是個虛影,白瑁不受半點阻礙的穿了過去。那小獸依然靜靜地酣睡。
“你剛剛說有人放了東西在你識海內,就是指這個?”
“是啊,不是你做的,那會是誰呢?”雖然是疑問,但這疑問裏仍帶着欣喜。
扈栎嘆:“這不是別人的,是你自己。”
白瑁沒聽懂,但一時不知說什麽好。
既然已看見了,扈栎也不再回避,事實上,他是有些高興的,他從未想過還能再見到它的殘影。
天狐靈力慢慢靠近了那小獸。
小獸仍在酣睡,毛茸茸的一小毛團,睡得正香。大尾巴一團,埋住了自己的頭,只剩兩只尖尖的耳露在外面,軟軟地向前垂着,耳尖上各有一簇橘色的長毛随着酣睡的呼吸一顫一顫的,看着甚是可愛。許是感受到天狐靈力的靠近,那兩只軟趴趴的耳突然豎了起來,極精神地抖了抖。
白瑁輕輕地“咦”了一聲。
小獸随着這聲“咦”也發出了一聲:“啾……”
這聲音聽上去很是不真切,似夢似幻。
白瑁想起了劫中的事,很疑惑:“這不是貓叫。”她遇見的是一只黃貍貓,雖然叫聲很凄厲,但那還是貓的聲音。
難道認錯了?
那小獸仍埋着頭,更未睜眼,卻好似聽見了白瑁的疑惑,又發出了一聲軟軟的奶音:“喵……”
白瑁現在只想呵呵兩聲,這小東西看上去毛茸茸的煞是可愛,但是居然在裝睡,有心機得很。
真不可愛!
這個想法一出,識海內立刻有了相應的反應。
小獸的耳朵又是一抖,發出了一聲兇悍的虎嘯:“嗷……”
這聲音實在有些大,白瑁被吓了一跳:“它是在跟我吵架嗎?”
扈栎失笑,離那小獸又近了些。天狐靈力慢慢環繞着小獸,将她圍在中間。小獸感受到了他的到來,耳尖的長毛随着靈力微微飄動,原本團在身側的長尾伸出來在身邊随着靈力掃來掃去,試圖勾住他。
可扈栎在這識海內不過是一道無形無實的靈力,那尾并不能真正觸碰到。
小獸似乎有些委屈:“嘤嘤……”
這聲音中的委屈讓人生出無限憐惜,聽得白瑁都覺得心裏一陣酸楚,似要落下淚來。
小獸繼續“嘤嘤嘤”地哼着,可憐兮兮的,像是委屈地已經流淚卻又不敢發出太大聲的哭聲。尾巴還在堅持不懈,不停地掃着卷着。
白瑁心裏又酸又疼,央求:“你能想辦法讓它摸摸你嗎?你看它現在多可憐。”
天狐靈力慢慢卷起了一道清風,落在小獸頭上,從耳間穿過,順着頸緩緩撫過了身,吹到了尾處。小獸滿足地“喵”了一聲,大尾一晃,分成了三條毛絨絨的尾,尾巴尖兒同時勾了勾,似乎告訴清風要一視同仁。清風輕輕拂過那三條尾,在尾巴尖兒處各打了個旋兒。
三條尾又是一晃,合成一條毛絨絨的大尾巴,卷起了身體,将自己又團成了一個毛球。
“我在。”
扈栎的聲音又輕又柔,那小獸似是聽懂了,豎起的尖耳再次垂了下去,軟軟的趴在頭頂。埋在大尾巴裏的嘴中發出幾聲帶着幾分慵懶意的“咕嚕”聲,似乎又睡得香了。
白瑁已經驚得一片空白了,只是呆呆地在一旁看着。
扈栎退出了白瑁識海,就見緊閉雙眼的白瑁已經是淚流滿面。他有些心疼地擡手,輕輕地為她拭去淚。
指腹從臉上擦過,白瑁怔怔地睜開眼,看着扈栎指尖的水跡愣了片刻,又伸手摸了摸自己臉,才知自己落淚了。
她倚進身邊人懷裏,聲音婉轉,哀哀切切的:“我心裏很難受。”
扈栎感受到迅速滾落下來的淚珠。他知道這份哀傷委屈的悸動是來自于前世最後的一點殘念,只是一手緊抱着白瑁,一手輕撫着她的背。
過了好一會兒白瑁才漸漸止住了這無聲的哭泣。她只覺得滿心酸楚,壓抑無助,卻不知自己為何突然有這樣的情緒。看着扈栎胸膛上的淚漬,她有些羞意,仰頭望着扈栎讷讷道:“我也不知道……我就是覺得想哭。”
“我知道。”扈栎從床頭櫃上抽了幾張紙為她擦淨了淚,“想哭就哭,在我面前不必忍着。”
白瑁連連點頭,淚又撲簌簌地掉下來了。她隔着婆娑淚眼看人都覺得有些恍惚,看着熟悉的眉眼仿若看見了一只絨絨的幼狐。
她伸手輕輕地觸摸,順着那眉眼一點點往下撫去。扈栎知道這是那抹殘念的心願,沒有動,靜靜地任由白瑁的雙手落在額間,撫過雙眉、雙眸、鼻翼、兩頰、雙耳,最後由耳垂移至下颔,落到頸間。她驀然撲上去,緊緊抱住了他,閉上了雙眼。
淚如線般滴滴落在肩上,從肩頭滑落,在背上流出了兩道水線。
扈栎環住白瑁的纖腰,繼續輕拍着她。
有種熟悉卻又似是而非的感覺,那眉眼間仿佛有絨絨的觸感,抱住的這具身軀也仿佛有絨絨的觸感。耳和面頰都緊貼在他的臉上,有溫軟舒适之感。白瑁覺得自己仿佛曾無數次這樣與他交頸,相擁相嬉,在林間山溪邊、在草屋華室間,絨絨的蓬松長尾嬉鬧時輕拍對方,休憩時互為枕被。
扈栎似乎瞬間就明了她的心意。九條絨絨的長尾再次出現,緊緊擁着白瑁,尾尖兒輕拍着她的背,輕撫着她的發。
委屈和壓抑的心中升起絲絲縷縷的甜蜜:“謝謝……”
……謝謝你還能記得被衆神遺忘的我,并且找到我。
一輪漸盈凸月高懸夜空,滿天繁星略顯失色。
一絲遮月的雲彩飄然而去,倏忽間,如水的月光愈發皎潔,但漫天星光卻并未因此黯然,似是欲與月争輝一般,星輝大盛。
紫微垣太虛宮內的紫微大帝從靜坐中陡然驚醒,雙手迅速結了一個繁複的手印。
雙手間亮起了一點紫金色的光芒,猶如伸手摘來一顆星辰,托在雙掌間。這顆星辰的紫金色光芒越放越盛,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化着,從最初如螢火蟲一般的亮點慢慢變成了不能直視的耀眼光芒。
這光芒透過雙手照亮了紫微大帝那張清冷的面容,使那俊美的面容染上了一抹紫金。
紫微大帝在心中默念一聲“恭喜”。
恭喜順利破劫,境界提升,星辰術成。
人間靈氣不足,便讓這漫天星輝為你相賀。
太虛宮頓時光芒四射,将整個紫微垣都渲染成了紫金色。
星空中那顆亘古恒定的紫微星大放光華,滿天星辰也随之星輝更盛,黑暗的星空亮若拂曉。
扈栎心生感應,指尖微動,撤去了結界。
“叮……”金鈴發出了一聲清脆的聲響,餘韻悠長。
滿天繁星降下的無數星輝越過厚實的遮光簾盡數流入室內,将室內照耀得亮如白晝。
率先進入的是一道紫金星輝。
這道星輝直奔白瑁雙眉間,由那淺粉色的印記進入紫府,穿過紫府落入識海中那片浩瀚星空,在星空中閃耀光芒。
随後而來道道各式七彩星輝,這一道道七彩星輝聚合成一束純白的光芒,循着紫金星輝的軌跡進入紫府,落入識海星空。
識海星空中點點繁星驟然絢爛,光輝奪目,整片星空頓時明亮起來,處處流光溢彩。這無數的星光穿過悠長的道路,來到了識海深處。識海深處那最寒冷處如被春風吹拂,寒意冰消雪釋,溫暖如春。
仿佛冬眠的動物感受到了春光的溫暖,沉睡的小獸終于擡起了一直埋着的頭,睜開了獨目,望了望璀璨的星空,舒展了身體,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毛絨絨的大尾巴在虛空中一晃再次分成了三條長尾。
小獸輕盈地一躍,在識海星空裏劃出一道虛影,識海處處卷起一陣清風。最終她又回到了原點,停留在星空深處,也釋出金黃的光芒,與遙遠處那點紫金色星光交相輝映。
數百公裏外,一處著名古跡景區正舉辦一年一度的新春燈會,臨近元宵,正是游客接踵摩肩時。
一身休閑裝的東華帝君混在人聲鼎沸間,擡眼望了望周圍各式彩燈,又向遠處望去。不遠處是城市的繁華商業中心,高樓鱗次栉比。早年間城市亮化工程,高樓上被裝點了各式燈帶,各式燈帶閃爍着七彩光芒。
近處,彩燈盞盞似繁星;遠處,燈帶條條若霓虹。
凡間處處亮光,與星空争輝,而今夜的星空卻絲毫不遜色,透過這萬家燈火依然絢爛多姿。
東華帝君擡頭遠眺,将那瞬間驟明的星空映入眼底,他無聲地笑起來。
到底是有大功德的神獸,即便失落了所有記憶,也只僅用千餘年的時間就修到如此能感應星辰的地步。
東華帝君微笑着随人流向前移步,賞燈、賞人、賞人間歡喜事。
今夜的人間注定是熱鬧喜慶的。
年節的歡樂氣氛萦繞在人間,每個人都洋溢着興奮與幸福,眉開眼笑,喜氣洋洋。
東華帝君漸漸察覺出不一樣的氣氛來了,望着周圍笑得合不攏嘴的凡人,他似也被這歡欣的氣氛感染,再次露出真心笑容。
很久沒有感受到如此濃郁的人間氣息了。
遠古神魂不愧是天賦血脈,在這靈氣枯竭的凡間居然也能精進修為。
跨越了數百公裏的東華帝君能感受到星空凡間的變化,在同一座屋檐下的人自然也有所感。
還在閑聊的扈櫻看着窗外星空驟然絢麗後彙成一束亮眼星輝直射而來,最後沒入那間房中。她有些緊張,挨着狐後問:“媽媽,這是怎麽了?”
狐後笑着安慰她:“沒事,只是白瑁破劫後心有感悟,星空相應而已。”
扈櫻臨窗憑眺,望着數不清的星辰如寶石般鑲嵌在深藍色的夜空中,感慨道:“真好看。”
狐後也走到窗邊,順着扈櫻的目光望着星空,笑:“是很漂亮。”
這樣驚人的天賦,便是在遠古洪荒靈氣充裕時期也是名列前茅的。
狐後笑望着深邃的夜空,原以為是位聰明的普通小妖,如今看來卻是一位天資聰穎得出類拔萃的妖,狐族的運道果然極好,在這凡間也能有這樣的緣分。
随着那道道星輝盡數斂入窗簾後,星空恢複了往日的平靜。
這份平靜不過維持了短暫的剎那,凡間忽然升騰起一縷人間氣息直沖霄漢。
狐後感受着這份兼具了寧靜與喜悅的氣息,詫異地微微張嘴。
扈櫻境界低,雖然沒有感受到這縷人間氣息,但是她偏頭看清了狐後的表情,她挽住狐後的臂,又問:“媽媽,怎麽了?”
狐後心中雀躍不已,能相互促進進步的相知相守不正是衆多道侶孜孜所求嗎?
天狐不愧是被天道所眷顧的種族。
狐後笑着對扈櫻解釋道:“你二哥似有所悟,修為竟又有了極大的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