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嬰的封印已經松動了,被封印了千年的九嬰立刻生了感應,從沉睡中蘇醒,一次次的撞擊着。
原本被迫團成球狀的九嬰開始慢慢掙脫封印。
九條似蛟似蛇的頭努力向外拱着,背上那雙黑色翅膀正努力向上伸展,四肢間漸漸露出的尖爪,那條粗壯的長尾也與九首分開,尾尖向後掃動。
水火不停地從九嬰恐怖的口中噴射出來,最初剛離口就被無形的封印擋了下來落在了身上,但是随着時間的推移,那水火漸漸能離嘴一分,然後是一寸、一尺、一丈甚至更遠。
九嬰終于能舒展自己龐大的身軀。只見它四肢往外一翻,雙翅陡然一扇,九首昂揚着擺動起來,長尾猛然一掃,就聽卡啦啦一陣響聲,裹住它的岩層頓時裂出了一道深深的口子。九嬰越發暴躁起來,長長地嘶吼一聲,水火齊出,岩層裂縫驟然變大,最終變成了一個極深的洞,湖水混合着千年的淤泥頓時如瀑布般倒灌進來。
九嬰雙翅一展,迎着洶湧而入的水逆流而上,沖出了岩層,出現在了幽藍的湖底。
但好景不長,九嬰剛飛出岩層就立刻感覺到了一股沉重的威壓,使它不能再往上,只局限于這片黑暗的湖底。
九嬰發出一聲憤怒的嘶鳴,如沒有被滿足的嬰兒般啼哭陣陣。
被壓迫了千年的兇獸剛剛感受到了自由的快樂後就再次被迫想起被囚的屈辱,它愈發不甘起來。當年那樣打得它毫無還手之力的神仙的封印它都能破,如今它還有何可懼怕的?
九嬰昂起九首,再次噴吐水火。
水火猶如被擋在了一個無形的罩子中,噴射出一丈多的距離,就無聲無息的滑落下來。
九嬰出離憤怒了,巨大的黑色雙翅猛扇,帶起一道幾丈高的巨浪翻滾着向外湧去。
白瑁站着酒湖邊,聽着那陣陣猶如啼哭的嘶吼,讓她想起來千年前的追殺,莫名地心慌意亂。
扈栎正在聽取一條條的彙報,偶爾發出一道指令。眼風一掃就發現了白瑁有些蒼白的臉色,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九嬰還在嘶吼着,一聲高過一聲,聲聲凄厲,白瑁感受到了手心裏傳來的溫度,心神漸寧。
如今酒湖中布下的是河洛大陣。
河洛大陣中央屬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則生土。主持河洛大陣的不是別人,是扈楓。扈楓在陣樞中,壓陣的寶物是楊枝瓶,與觀音手中淨瓶系出同源,瓶中的楊枝甘露正能克三昧真火。
九嬰是坎離精怪,脫離封印後所處位置正在陣中心,被河洛大陣死死克住。
扈栎遙遙望着陣樞。
陣樞上,楊枝瓶被扈楓以術法懸在湖水中,那枝插瓶的柳枝青翠欲滴隐放光華。酒湖水經過楊枝瓶的洗禮由凡水成了楊枝甘露向着陣中九嬰而去,在九嬰周身繞成一圈克水火的封印。
白瑁也在看着九嬰,看着九嬰瘋狂地掙紮,瘋狂地進攻。
她知道,若是無外援,九嬰将被這河洛大陣一點點耗去精元而亡。與在場所有的妖神都不會有任何危險,只除了扈楓可能會有些脫力。
但是今日必會有蛟來救援。
白瑁擡眼望着潑天壓城的黑雲,此時已是白日,但黑沉沉的雲遮住了烈烈陽光,使天光不現如黑夜。
狂風驟雨從天而降,吹得樹木獵獵作響,打得樹木斷枝折葉。只有白瑁所立之處是幹燥無雨的,她在扈栎的羽翼庇護下躲避着所有的風雨。
她突然有些希望龍渭沒有完成任務,沒有将蛟老爺子引來,或者龍渭未能克制住心中的欲望,在半途中已經反叛與蛟老爺子打得生死不知。
但是,這些所有的希望不過是白瑁美好的想象。
遠處的酒湖中忽的風浪大作,浪花朵朵幾要遮天,在天水相接處隐隐能見各色水族的身影,其間能清晰地看見一條金色的蛟龍在風浪中時隐時現,那龐大的身軀竟将整座酒湖水攪得騰空而起,露出了湖底正在厮殺的九嬰和組成河洛大陣的衆妖神。
白瑁看過蛟族的資料,知道蛟族的等級之分,金玄青赤白依次而列,金玄二色只有蛟王一脈才擁有,金蛟屬神族,而黑蛟屬妖族。風浪中的那條金蛟定是蛟族如今的掌權者蛟老爺子。
殺聲從遠處傳來。
于此同時,扈栎的耳邊也傳來了一道彙報:二殿下,蛟族從西北方至。
扈栎慢慢放開了白瑁的手。
白瑁深吸一口氣,轉頭望向扈栎,露出一絲微笑:“你去吧。”
扈栎揉了揉她的頭,有些不放心,囑咐:“就在這裏待着,別沖進去。”見白瑁點了頭,他的目光又掃過站在身後一臉興奮的扈析和有些茫然的薛潇潇:“你們倆也是。”
這樣的場面不是從無對戰經驗的扈析和薛潇潇兩個能參與的,熱血沖進去之後,不僅沒有幫助反而極易受傷。
在得到三人的保證後,扈栎騰空而起,踏浪而去,剎那間就離得遠了。便是目力極好的三人也只能依稀看見那潑天的湖水中一個極小的影子。
薛潇潇上前一步,挽起白瑁的臂,低聲勸慰:“白姐姐,二哥哥不會有事的。”
楊枝瓶靜靜地懸在空中,仍在源源不斷地灑出甘露水來。
但失去了酒湖的支撐,楊枝瓶中的水總有用盡之時。
扈楓對周遭發生的一切視而不見,只是專注的運起了全身的法力繼續向河洛大陣輸入自身的靈力。
至于楊枝瓶中即将用盡的水源不在他考慮範圍內,在之前的計劃中,他們已經預計到了蛟族的手段,也作了相應的安排。
扈楓的任務便是維持了整個河洛大陣的運行,主持整個河洛大陣克殺九嬰。至于參與河洛大陣的衆妖神安危自由他人負責。
楊枝瓶中的甘露水将九嬰死死的困在湖底,方圓不過一丈許。
剛從封印中掙脫的九嬰憤怒異常,但見整座酒湖水騰空而起時,這極有靈智的兇獸頓時一喜,它感應到有援手來接應自己了。只見它猛然收縮了九首、雙翅、粗尾,又忽而一聲凄厲的嘶吼,整個身體陡然一展,頓時暴漲了一倍,水火齊射盡是威力大增。
水火陡然沖出了甘露水的屏障,向外四射。
扈楓頓時感受到一股強大的壓力,他忙喝了一聲,雙手迅速變換結印。
甘露水如一道極寬的水橋般射向九嬰,終是将九嬰四射的水火擋在其中。
衆妖神也是齊齊一聲暴喝,運氣法力,将自身靈力貫入河洛大陣中。河洛大陣得了靈力越發顯出威力來,原是緩緩地悄悄地抽離九嬰的生機,驀然加速。
九嬰頓時就覺得渾身的靈力加速外流,神魂竟也隐隐不穩。它自然不甘心,猛地扇動那雙巨大的翅膀,帶起了一陣狂風,将它托離了湖底。離開了湖底淤泥,靈力外流的速度明顯放緩。九嬰知道今日這一戰是它最後的機會,成則能脫困而出重得自由,敗則神魂俱滅再無生還可能。它只在腦中思考了一瞬,就下了決心,放棄了抵抗河洛大陣對自己靈力神魂的抽離,只積蓄了所有的力量,希望從空中脫困。這決心一下,它噴射出的水火威力也大了起來,漸漸又有突破之勢。
而此時,因為整座酒湖水的騰空,楊枝瓶中的甘露水失去了源頭,即将枯竭。
那道寬大的水橋變得越來越小,與九嬰的水火相撞後消失速度卻越來越快,眼看那甘露水形成的屏障就要露出破綻來。
扈楓右手一探,向空中虛虛一抓,騰空的酒湖水就被他抓來一道細細的水流注入楊枝瓶中。眼看即将斷流的甘露水得了這道細流的滋潤終于避免了完全枯竭之勢,但是,那甘露水形成的屏障在被九嬰水火不停的沖擊卻變得越來越薄。
在湖水中翻滾的金蛟将這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猛然張開大口一吸。
扈楓手中抓來的那道細流頓時停滞不前。扈楓一怔,旋即又是一道術法,直裹住那道細流試圖再引回楊枝瓶中。
但金蛟畢竟是水中之王,戲水之術遠非扈楓能比。只見他長長的蛟身在水中一陣翻滾,将整座酒湖水帶的更高,離湖底越遠。蛟頭一擺,扈楓手中那道細流嗖忽間就不見了,只餘了幾滴清水留在掌心。
扈楓大驚,雙手再次變幻結印。
術法生起。
楊枝瓶中那枝青翠欲滴的柳枝無風自動,一片小小的柳葉離枝飛起,飛近了甘露水的屏障。那片小小的柳葉在空中滴溜溜的旋轉着,越轉越大,最後仿若成了一片極大的碧綠罩子,附在了甘露水屏障之上,剛一附上,那碧綠的柳葉就驟然消失。
已經被九嬰水火突破的甘露水屏障立時隐放光華,威力驟顯,将那水火又重新壓制了回去。
金蛟卻在此時發出了一聲大笑:“你那柳枝上統共不過九片柳葉,又能撐得幾時?”
随着他的笑聲,酒湖水升騰地越發得高了,猶如一座水做的屋頂,不僅湖水不落回酒湖中,連那空中如注的暴雨也被這整座酒湖水吸附住,不往湖中落入半滴。
扈楓想再抓去那湖水已是完全不可能之事。
扈楓此時是全力壓制九嬰突破飛離,也無餘力與那金蛟相鬥。他手指飛速變幻、不停結印,雙臂肌肉緊繃,若是再細看去,能看出他雙臂肌肉已在微微顫抖,顯然他已是強撐了。
金蛟在空中看得清楚,又是一陣大笑,勸道:“不如你早早放了九嬰,我留你一命,不然你便是力竭而亡也是鬥不過我。”
扈楓目中精光一閃,卻是憊懶地一笑:“我們試試如何?”
河洛大陣已在不停削弱九嬰,便是無水源進入楊枝瓶變成甘露,僅憑着九片柳葉與九嬰相鬥,也是勝負未定之勢。
但扈楓可以試,金蛟卻不敢試。
九嬰不能死!
金蛟大怒,威脅:“不知好歹!你若不放手,我便将這湖水淹了整座城,屆時生靈塗炭都是你的殺孽。”
“這樣的殺孽自然是你蛟族的殺孽,與我族無關。”一道淡然的聲音響起。
金蛟定睛看向聲音來源,心下頓時五味雜陳,默然片刻後才有些苦澀道:“果然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