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耐磨的麻布馬褲加上柔軟的絲帛裏襯,前襟開叉以帶為系。我想象子漁穿在身上的樣子,上身配夏日半袖T恤,或許可以理個短發,嘿嘿,活脫脫一個現代美少年。
王子府有兩匹名馬,盜骊和白義,子漁喜歡盜骊。媛幾性格活潑,說不定也想學騎馬,正好騎上白義,和子漁黑白配,麗人出行成對,光是想象就覺得畫面很美。
布料還剩不少,我自作主張給媛幾也做一條馬褲,她會感謝我的,萬一她看不上,我就送給采桑。她和采桑的尺碼相似,按照采桑的身形縫制就行。
三日後,在采桑的幫助下,我終于做成了兩條馬褲。我嘆,這是為子漁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
子漁每晚總要往我的寝室跑,我得找不同的方式躲着他:去神廟祈禱,廚房吃東西,或廊牆角落裏待着……直到他走。
并非讨厭子漁,只是作為一個不婚主義者,若不接受他的求婚,以後也不好觍着臉在這裏繼續吃喝做貞人,王子府我是待不下去了,商都我也待不下去…
至于周單?更是沒影的事兒,我對他的好感,來源于他幫我撿回手機,以及他未來的聖人身份。抛卻這兩樣,他只是我遇見的路人之一,而已。
自我說服後,從現在開始我便有心收拾財物,為出走做準備。
我把子漁送的綠松石寶石黃金首飾摘取了下來,和超級燧石一起,單獨封在了小袋子裏,棋具雖然價值高昂但不好攜帶,放棄了。自制衣服和皮靴帶上幾件。另外缺少零花錢:貝幣,出去以後找人兌換吧。
我不喜歡迷信和戰亂的地方,打算沿着江漢平原去荊楚大地,找找回現代的線索。還要找個工作養活自己:去手工作坊打工,或行醫種地倒賣…都行。只要能遠離戰争、人祭、和讓人望而生畏的男人們……
男人一開始會對你很好,要不了多久,就會原形畢露,哪怕他是個聖人。而那時你若既沒有權勢,又沒有武力,在他們面前就只能是個弱者!男人會讓你慌亂和脆弱,沒有男人你才能變得堅強,活得踏實……
我決定大考那天開溜。
商都大學六月大考一般在學校舉行,最多還須等上半月。若不是為了子漁安心,我現在就想走了。
……
這天中午,趁着子漁去大學不在王子府,我把馬褲送給了媛幾,她收下了子漁的,卻對自己的那條有所嫌棄:“貞人灼自己穿即可,為何也給我做一條,王城不流行這種穿法。”
“媛幾不想騎馬嗎?”我問。媛幾看向我,眼睛滴溜轉了兩下。
“此謂馬褲,騎馬時才穿,你若學會騎馬,将來和夫君一起去郊游,豈不快哉?”
媛幾果然愛子漁愛得慌,聽到能和子漁一起活動,便動搖了。在我繪聲繪色的慫恿下,媛幾捧起褲子說:“還是貞人灼懂我。”
“過獎,媛幾自有悟性,我只不過友情提醒。”我笑笑說。
“我現在就換上馬褲,你教我騎馬,我要趕在夫君之前學會。”她說。
“你怎麽斷定我會馬術?”我吃驚,這丫頭居然得寸進尺!我雖然參加過兩年馬術俱樂部,但因為費用昂貴,購買的練習時間不夠,只會點兒皮毛。
“占蔔、治病、下棋、制球、種菜、縫褲…還有什麽你不會的?”媛幾笑了笑,揶揄或誇獎,說完就跑上樓換衣去了。
“行吧…”我回。心想,我的馬術雖和自帶天賦的西土人不可比拟,但教媛幾應該是夠的。
……
我倆換好衣服去往馬廄,媛幾選擇了白雪仙子一般的白義。
“馬術第一步條,先和馬兒建立感情。大多數馬兒是溫順的,但每一匹馬有細微的脾性差別,就像不同的人一樣,你得先了解它,适應它,尊重它,而後才可影響它,馴服它…同樣它也需要了解你——騎乘它的人…”我邊說邊遞給媛幾一些糧草,讓她喂給白義。
“這麽麻煩?對待這牲畜要像對待人一樣?”媛幾抱怨道。
“你對它怎樣,它便對你怎樣,天底下沒有白來的情感,萬物皆有靈性,你若有時間就經常來給白義飼養梳理、說說話,培養感情…”我耐心解說。
“奧,難怪時常見你在馬廄自言自語,原來是在與馬兒培養感情。”媛幾笑道。
什麽叫自言自語?我郁悶,沒理她。奴隸主從來待畜牲只當是幹活獻祭的物品,就像待奴隸一樣!馬因為可供騎乘駕馭,比奴隸地位還高點,但也好不到哪裏去。
……
我們把白義牽出,在王子府的道路上練習。我經常喂白義,和它比較熟,所以大着膽子爬上了去,但無馬鞍等護具,爬上去廢了些力氣,待坐穩後也不敢亂動。好在白義足夠溫順,我拽着鬃毛指揮它前行。
“待會兒子漁大人回來,會帶兩套馬具,周公子今日也該來教習了…”我說。
“那,貞人灼快賜教吧。”媛幾催促。
“現在憑空給你描述一下馬具,請自行想象。”我說。
“憑空?”媛幾歪着腦袋問。
“嗯…你看過周公子騎馬吧,他馬上那套裝備,請你仔細回想。”我提示。
“哦哦。”
我一樣樣給她介紹馬鞍、馬辔、馬镫的用法和功能,媛幾聰敏,一說即懂。
……
隐隐聽到門外有馬蹄聲,白義比我更早覺察,興奮地在原地踏步。“噓——”我輕拍着它的背,想爬下。
家仆和媛幾跑去打開大門,子漁的馬車回來了。子漁見到我眼睛一亮,他應該沒想到我會騎馬。
“啊!”白義一陣躁動,突然起步朝子漁跑去,我一個後仰差點從高頭大馬上摔下,這就是沒有馬具的壞處,抗拒不了慣性。
“灼小心!”子漁叫到,跳下馬車跑來扶我。
“我沒事。”白義停在了大門口,我忙俯身抱住馬脖。
“灼,我剛才擔心死了,”子漁臉上驚恐未消,關切道:“我可不想看到你受傷,你還沒有給我答複,我們還沒有…”
“子漁大人!我沒事,我會騎馬。”為了阻止他說下去,我趕緊打斷他的話。
……
我從馬上擡頭,看見周單牽着他的棗紅色大馬從門外走來,他穿着洹水橋下初見時的棕色衣服,窄袖的交領上衣、寬束腰、及膝下裳,綁腿的馬褲和獸皮靴…英姿飒爽,幹練帥氣。
白義熱情地走過去,和他的棗紅色大馬貼貼耳,又蹭蹭周單的頭。這個白義,來王子府一個月了,最喜歡的還是原來的主人。
“江女無事否?白義性格略躁,且未曾套辔,江女不可随意騎乘,萬一墜馬後果不堪設想,輕則骨折,重則…”周單擡頭看着我,眉蹙着,浮上憂色,開始說教了。
這人年紀不大,卻有一顆長輩的心。
“我明白了,我這就下來。”我說。
周單和子漁同時來扶我,胳膊碰臂肘,互不相讓,尤其子漁不滿。
“我自己能下,不用勞煩兩位大人。”我輕輕推開他倆,一個優雅跳躍下了地。他們這才面露緩色,确實讓他們擔心了。
我有一點愧疚,以後還須穩重點。
……
子漁和周單從馬車上取來兩幅嶄新的馬具,來到馬廄給盜骊和白義套上,這兩匹名駒以後專供人騎乘了。
周單在馬廄給子漁上馬術理論課,媛幾執意要旁聽,我也有興趣。畢竟免費的大師課不聽白不聽,況且,在古代學會騎馬就像在現代考取駕照,意義重大,我們三個小白可得卯足了勁。
傳道授業解惑者——周單,整個人都是發光的。我的眼睛裏會有星星吧,願時間永遠停留在馬廄課堂,就這樣讓我崇拜他,學生對老師的崇拜,不參雜其他…
……
理論課後,我們去了校場,周單指導子漁騎乘,媛幾則要求我教她騎白義,行吧。我完全模仿周單的教法,他當馬前卒,我便也當馬前卒。兩圈後,周單放手,鞭策盜骊跑了出去,我照做,策走了白義。
……
我們站在場地中央,看他們繞校場疾馳,聽他們呼喊說笑,我們卻沒有說話。
太陽曬着我的臉,我揉了揉,有點燙,然後一面影子籠罩了我,周單的影子,我擡頭看他,他依然專注于遠處的學徒。
突然,響起小碎石撞擊沙地的聲音,周單挂于束腰的布袋掉在了地上。我想去撿,他卻敏捷地先我一步撿了起來。
“江女勿須屈身。”周單說。
“奧…那裏裝着的可是貝幣?”我對那布袋裏沙沙的撞擊聲感到好奇。
“是。”他回。我一聽來了興致,忙從口袋裏掏出一顆做紐扣沒用完的綠松石,說:“我可否跟你換幾枚貝幣?”
周單看着我手心裏小小的綠色石頭,抿嘴一笑。
笑什麽?難道這個時代綠松石不值錢?不會啊,王子的裝飾怎麽可能廉價。或者笑我這綠松石太小顆?早知道多抓一把放口袋了。
“公子單若嫌少,我回去多給你取些來…”我說。
“不用,都給你。”他說,把一整袋錢放在我手心的綠松石之上。
“啊?這怎麽可以?”我趕緊把錢袋退給他。這個時代貝幣來自遙遠的海域,是稀少珍貴的貨幣。
“夠嗎?不夠我下次多給你帶些。”他說了我剛才的臺詞,又把錢袋按于我掌心。
“夠、夠的,但貝幣太過珍貴,我怎可平白收取?”我回。
“貝幣珍貴,別處并不容易換得…”
聽他怎麽一說,我覺得很有道理,捧着錢袋的手推脫不得了…
“那,我總該給你點什麽做為交換吧?”
“不用換,送你的。”他看向我,眼神裏有柔意的肯定,唇角微勾,臉頰泛紅…我的心撲通跳了一下,不知道還能如何拒絕。
周單笑笑,轉頭繼續盯着兩位馬術學徒,時不時得給予指導。盜骊和白義放慢了腳步,二馬并排慢悠悠走着。
……
“江女?”
“嗯?”
“單冒昧詢問,方才王子漁要你答複什麽?”他問我,語氣變得小心又嚴肅。
我心一驚,他聽到了子漁的話?
我不想讓別人參與進我和子漁的關系,更多人意味着更多複雜,我自己處理就好。可是他剛才給了我一袋貝幣,我猶豫了。
‘無論何事,敬請、務必,告于單知。’他在馬廄對我說過的話,像契約的戳印一樣浮現在腦海,我不想對他敷衍或撒謊。
“要我答複…願不願嫁于他。”我低頭回複,感官仿佛蒙上一層薄霧,不敢去看他的表情。
“江女心中可有答案?”過了一會兒,我聽見他問。
……
這時,子漁和媛幾走到了我們身邊,他倆下了馬,子漁興奮道:“我今日才得知,騎馬乃人生一大快事。”
“王子漁還須多加練習,請随我往洹水河堤策馬。”周單提議。
“好啊!校場拘束,我們去廣闊天地間馳騁。”子漁又跨上了大馬,率先往王子府大門馳去。
“還有我!”媛幾也迅速上馬追了去。
……
“江女?”周單未行,伫立原地等我回答。
“有,我不願…”我說。
周單一笑,對我拱手告辭,輕快地轉身朝他的棗紅色大馬走去…
……
一連幾天,周單都會帶子漁媛幾去城外跑馬,日中而出,入夜才回。
子漁初學騎馬,每次回來都喊兩股酸疼,馬兒累,人也累,回來倒頭就休息了,再也沒來找過我。
我有了貝幣,也有了空閑,忍不住偷着慶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