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世轉情腸 — 第 30 章 章

第 30 章 周單撿起草叢裏的絹帕,看到上面的繡字,神情一頓,而後快速把帕子折疊整齊,塞進了交領裏。 “帕子髒了,我洗後還給你吧。”我說。 “不用洗。”他…

第 30 章

周單撿起草叢裏的絹帕,看到上面的繡字,神情一頓,而後快速把帕子折疊整齊,塞進了交領裏。

“帕子髒了,我洗後還給你吧。”我說。

“不用洗。”他站起來側着身。大概以為我認得那繡圖的字,他撫着交領,臉上紅霞泛起,目光閃爍,移向別處。

“那帕子繡圖看上去特別雅致,可是公子單親手繡的?是字還是畫?”我假裝自己沒看懂,給他一個臺階下,不然這個下午我們都要在尴尬和暧昧中度過了。

“是單親手繡字,江女不識字?”

他詫異地看向我。我愣住。在王子府,子漁一定沒少在他面前誇我學歷高、見識廣。這會兒我的反應像個目不識丁的文盲。

“我…識字的。”我更正道。

周單面帶疑惑,我解釋說:“我少時所學的不是商文化,認得也不是商文字。”

“那是楚地文化,楚地文字?”他追問,依舊持疑的,因為那時楚在北方人眼裏就是蠻荒野地,連文字都無,怎麽可能有文化。

“也不完全是,我學的比較雜,各地知識都包括一點兒,可以統稱為現代文化,至于文字嘛,自然也是現代簡體漢字。”我如實回答。

他不解,從來沒聽說過這些名詞。我感覺自己像個騙子,必須得拿出點證據。對面的人心思細膩,安靜的表象下,從不錯過打量和考察別人的機會。

我想了想,從麻布包裏掏出我那沒電的手機,說:“公子單可還記得這裏的照片?”

“記得,”他眉心舒展,豁然開朗,說:“此神石存有江女倩影,江女彼時處于西南仙境,難道江女曾受教于那仙境中的仙師?”

我竟無力置評…這能合理地解釋我為啥有和他們不一樣的知識體系。

“那簡體漢字,是何種文字?可否指導單一二?”他眼裏泛着求知的好奇,是個勤學好問的好青年,同時暗含考察我是否有真才實學的目的。

“好啊,不過不是指導,因為我的知識遠遠比不過公子單。”我說的是實話,我在聖人面前是微末和塵埃,哪怕晚生三千年。我唯一的優勢,是遇見了年紀尚青的他。

“江女謙虛了,你我可以切磋交流,以補短揚長。”他從地上找來可以寫畫的石子,遞給我。

“切磋交流,補短揚長,甚好。”我回。接過石子,以身邊的大扁石為畫板。

……

“寫什麽?”我問他。

“嗯,我寫帕子上的字,你寫簡體漢字。”他說,手下已經寫出了工整圓潤的“天,地”,他一邊寫,一邊教我認。接下來如我所料,是“男,女,夫,婦,我,爾”。

在教“灼”之前,他猶豫了,由于心照不宣的理由。他若是都教了我,不就暴露心思了嗎?我偷笑。

我果斷地打斷了他的猶豫不決。

“公子單,”

“嗯?”

“我給你寫首詩吧。”

“好。”

擡頭望這幽靜山色,蕩漾着散宜生低沉的瑤琴聲。我略加思考,寫了應景的陶淵明飲酒詩:

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

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

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

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他邊思考邊辨別,認出了不少漢字:“我觀簡體漢字和商文字有諸多類似之處。”

“是也,因為兩者同源。”我回。

“哦?想不到相隔甚遠的中原和西南仙境,還有其餘各地,竟然同源?”他驚嘆,若有所思。

“華夏本一家嘛,人類在歷史的長河裏不是故步自封的,人們往來遷徙,不同背景的文化和知識會産生交融,這是漫長的過程,聰明的族群淘汰愚昧的族群,先進的文化取代落後的文化,如此淬煉出我華夏文明,它包容和繼承了各地最優秀的文明,豈不同源?”我解釋道,周單聽聞,陷入沉思。

“江女,此言頗有道理。”他看向我,眼神炯炯放光,毫不吝啬他的贊賞。

“過獎。”我心虛地扭過頭,心想你們西周才是家天下和人文主義的極大踐行者,我只不過在後世的課堂上學習和總結了一下。

過了好一會兒,那兩道燦亮的目光,依舊落在我身上,猶如刺眼的驕陽。

“那個,公子單,”

“嗯。”

“還有哪些漢字認不出?我教給你。”

“奧,好。”

他終于重又研究漢字了。

……

“此詩意境清新、格調高雅,屬佳作,但有歸隐之意,莫非江女…”待我們把字都認清了,他說。

“慚愧,這不是我寫的,作者為楚地高人,确實是位隐者。”我說。

“此高人,既能夠灑脫抽身、遠離紛争,又能清心寡欲、悠然自得,令我十分羨慕…”周單評說,抱膝坐到了石頭上,看向坡下,不知道在想什麽。

……

“勞駕四公子幫忙,這琴弦該如何調法?生方才調了,硬是找不到正調。”一陣奇怪的琴音掃過,散宜生朝這邊喊道。

“好。”周單回他,“我去看下。”他對我說,便起身向散宜生所在的大樹下走去。

我把周單寫在大石上的文字記了一遍。無意擡頭看,大樹下,兩位古人共撥一把瑤琴,畫面潇灑俊逸,令人心曠神怡。

我剛要走過去看他們調琴,散宜生卻朝我走來,說:“靜女借一步說話。”

……

“靜女,四公子可曾向你表達愛慕?”散宜生直截了當問我。他又來八卦了,也不在乎別人是否會面紅耳赤。

“當然沒有!散宜大夫不要亂說。”

“在下有一請求,四公子若向靜女表達心意,靜女萬不可接受。”散宜生對我拱手道。

原來是“勸分”的,我立即生出一股怒氣。

“想必靜女早已打聽清楚,四公子乃西土周國宗室嫡出,即使不能繼承侯伯之位,以其文武和才智,将來也會是佐位重臣。”散宜生頗為高傲地說。

“然後呢?”我不以為然。

“然後,四公子的良配應是王公貴女,反觀靜女,雖有美貌,然身份來路卑微…”

卑微指我是來自楚蠻的鄉野鄙人。散宜生展露了他高高在上的奴隸主本質。這話不應向我說,我一現代人怎麽會吃他那套尊卑觀念?我自然聽不進他的道理。

“我和公子單的事,您別管。”我說。

“為我家公子考慮,在下不得不管。靜女須知,四公子年下二十,情窦初開,并無戀愛經驗,但為人正派、心思敏感,一旦投入戀情,必然會認真對待。”

“這不是優點嗎?戀情不都是要認真對待嗎?哪能像您散宜大夫随性玩玩呢?”我沒好氣地怼他。

“正因此,我怕他會受傷。靜女為何還不明白?”散宜生着急道。

“您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我們的事您真管不着,您還是管好你自己吧。”我甩下一句話,向周單走去。

“靜女,你別忘了,商王寵幸過你!”散宜生壓低聲音向我喊道。

腳步突然像灌了鉛,心再也沒有了剛才的淡定自若,撲通地亂跳着。

公子單坐于大樹下,一絲不茍地拉弦調琴。可是,他清晰的身影漸漸變得模糊,咫尺的距離被無形的力量推向遙不可及…

“那又怎麽樣?我們的事你別管。”我回頭對他說,散宜生睜大了不可置信的眼睛。

那又怎樣,這是我的倔強,也是我的認知,雙标的男人沒資格評價我,告誡我。

……

“何事?”周單看見我來,關切道,可能見我臉色不好。我感覺眼睛有點潮濕,揉揉眼角,竟然有一滴淚。

“沒事。”我笑着回他。

周單又去看散宜生,見他也苦着臉,大概猜出來我倆話不投機。

“琴已調好,請散宜大夫一試。”周單說。

散宜生走到了我們身邊,試着撥了幾個音。“哎,果真準了!”他揚眉嘆道。

“散宜大夫…”周單喚他。

“四公子請吩咐,”散宜生回他,撥了幾下琴弦,而後忽然停下,看向我。

我知趣回避。

他倆在樹下低語了小半天,期間不住看着我,莫非是在八卦我?

後來散宜生帶上他的瑤琴告辭了。

……

那人已走,我的心情放松了許多,便主動去清洗炊具。

“我來。”周單柔聲說,接住了我手上的陶鬲。

“我洗吧。”我未放手。

他也未放手,只看着我笑,眼睛裏噙着水漾。啊!突然手指傳來觸電的感覺,他的手指觸碰到了我的…我迅速松手把陶鬲交給他。

我坐在溪邊的大石頭上,盯着他的背影越想越不對勁兒,他剛才是故意的!我一直對他很放心,沒想到他骨子裏竟然也是個…

我心裏嗔怒:周單色,色周單。

環視四周,這雲夢谷裏除了天地自然,只剩你我,難怪他會突然大了膽子,譴走散宜生怕也不只是為了我。

第一次獨處,莫名覺得不安,我默默掏出麻布包裏的枸骨葉,這是唯一能讓我回歸理智和現實的東西。

這長了八根刺的葉子,張牙舞爪,像甲殼蟲,要急切鑽進身體裏吸髓食肉,又像八刺飛镖旋向心髒。

我咀嚼了一口枸骨葉,又硬又苦澀,像後世的藥片。趁他在洗陶具,我要勉強自己吃幾片。

……

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

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

他悅耳的吟誦聲從泠泠的水聲上飄來。

天色漸晚,山峰擋住了西落的太陽。他捧着陶具向我走來,我忙把枸骨葉塞進包裏。

“你又哭了?”他的臉色突然怔住。

我搖搖頭,口中的苦讓我說不出話來。他放下陶具,貼近我的臉,在唇前嗅到了苦澀的味道。

“你吃了草?做甚?”他驚訝。

“不做甚。”我撇過頭。

“等我片刻。”他搬着陶具找了塊山石藏之,然後輕盈的身影消失于樹叢。

……

“公子單?”

好一會兒他沒有出現,天色又暗了一些,我有些擔心。

“江女。”

他的身影從樹叢裏閃現,三步并兩步走到我身邊,手中托舉着一片寬大的綠葉。

“此物可解苦澀。”他把葉子置我眼前。

那綠葉中心盛着一片蜂巢,晶黃的液體粘在巢上,散發着香甜味兒,“蜂蜜!”我驚呼,苦口遇甜蜜,如久旱逢甘霖,沙漠遇綠洲。

“甜,好甜啊!謝公子單。”

我迫不及待地伸出食指粘取蜂蜜舔食,口中苦味被濃醇的甜蜜徹底壓制了,臉上不自覺溢出甜笑,如果想流淚也會是甜的吧。

“你也吃。”我對他說。

他伸出手,大拇指上帶着射箭用的鹿角韘,固定韘的獸皮帶栓在了小指上,不太方便用手。“我不吃,你吃吧。”他溫柔笑道。

“這樣啊…”我頓了一下,驚嘆于他不用手就能卸下蜂巢的本事!下一秒卻看見他下颌處有個小紅點,“咦,你的臉?”

“無妨。”他伸手摸了摸下颌,應是摘取蜂巢時被蜜蜂叮了。

“蜂蜜可以消毒,我幫你塗。”我用食指蘸取蜂蜜,要抹那小紅點。

他突然扭頭,含住了我粘有蜂蜜的手指,深深吮吸……

漸濃暮色,掩映了臉上的紅暈;鳥叫蟲鳴,掩蓋着砰砰的心跳;可那雙深深注視來的黑瞳,令我無處可躲。一種墜落的感覺萦繞在腦袋上方的虛空,使我不能再與他對視…

“還要。”

“不給了。”

他移開盛有蜂巢的綠葉,身體越發逼近,帶着甜蜜呼吸的唇在我臉頰邊流連,癢癢的…

舌尖輕滑過嘴角,那上有甜蜜。

“那要這裏的。”

別,別讓我陷入。

天堂或者地獄,我都不想去,

但也別推開我,

就讓我在天堂或地獄的門口,

永恒徘徊。

可是,那蜻蜓點水般的觸碰只有一次。

……

他把剩下的蜜包好,背起箭袋和我的麻布包,說:“時候不早了,附近有一家獵戶,我們今晚須借宿于那,還需走兩個時辰。”

“好。”

他自然地牽起我的手。

一路無言,滾燙的手心微微出汗,提醒着我剛才發生的事情。

發佈留言

發佈留言必須填寫的電子郵件地址不會公開。 必填欄位標示為 *

相關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