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世轉情腸 — 第 33 章 章

第 33 章 出了地勢較為平坦的鹿苑,周單拉着我又進了山谷。谷中山崖陡峭,銀河高懸,月落烏啼,山風陣陣…周單的腳步飛快,我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才能跟得上他。 此…

第 33 章

出了地勢較為平坦的鹿苑,周單拉着我又進了山谷。谷中山崖陡峭,銀河高懸,月落烏啼,山風陣陣…周單的腳步飛快,我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才能跟得上他。

此刻身處灌木叢生、怪石嶙峋的石陣,周單停下來辨認了片刻,便拉着我在石陣裏穿行,好一會兒。

“小心腳下!就是這兒了。”他說。

眼前突然出現一條深約兩三米、寬僅兩并肩的石質地縫。

“要下去嗎?”我問。

“要。”

我們踩着凸出的石頭下降到地縫裏,行走數百步,進入一開闊平谷,我擡頭張望,四周全是高聳的山崖,目測地縫是唯一的對外通路。這真是一處秘境!一般人是絕對找不到這兒的。

平谷邊緣有一處不大的水潭,彙集着從黑色山崖上墜落的如絲帶般細弱的白瀑,潭邊一顆粗壯古樹。谷中緩坡上有兩座覆着幹草的圓形房子。

“這是獵戶家嗎?”我問。

“是。”他回。

周單咳了一聲,扣響其中一扇門。

很快,房子裏有了動靜,燈亮了,一位身材魁梧、須發濃密的大漢開了門,“四公子!”大漢睜大的圓眼一亮,驚喜道。

“闳叔。”周單對其行拱手禮。

闳叔,這名字有些耳熟…

“公子快請。”闳叔還禮,邀我們進了房。

房子地上鋪着幹燥的白沙石,中央有一個下沉的土竈,左側鋪一木板床,右側有桌椅,正中牆挂着帶角的鹿頭骨和整張虎皮,牆角擺着弓斧利劍繩索…這便是一個獵戶家了。

“這位,想必就是楚地江氏女?”闳叔看向我,笑問周單。

“正是江女。”周單回,向我介紹對面的獵戶,說:“這位是我周邦卿士,闳夭,闳叔。”

闳夭,這獵戶的身份可不一般,竟然是周方國的卿士!相傳闳夭原以打獵為業,文王聞其賢,特招到身邊做謀士。

“闳叔。”我恭敬地屈身行禮。不過我心裏有疑問,第一次見面,他怎麽知我是楚地江女,難道周單和他聊起過我?

“哎,無須多禮,”闳叔扶我起身,和藹又熱情,像自家的長輩一樣看着我說:“果然,姿容賽仙,足以驚豔衆生,難怪我家那心堅如鐵石的四公子都要為你着迷…”闳叔這話令我和周單都覺不好意思。

“江氏女,四公子婦,希望下次見到你,可稱一聲四公子婦…”闳叔笑着對我拱手。

我頓覺臉燒,心兒跳緊,不知怎麽回答,只低着頭偷偷去看周單,卻對上了他的眼神,他羞澀一笑,似乎很愛聽闳叔的祝福。

……

闳叔邀我們坐在竈邊議事。

“按計劃,四公子此刻已攜江氏女歸楚,為何折返?”闳叔問。

計劃?我心裏生出了問號,果然是有計劃的,我也牽扯其中?不過他們議事并沒有回避我,我有幸旁聽。

“說來話長,先是尚父病倒…”周單說。

“太師病倒?無恙否?”闳叔打斷周單,關切問。

“已無恙。”周單回。

“奧…”闳叔稍安,“公子請繼續說。”

“我在朝歌照應尚父,耽擱了兩日。仲兄發、微子啓在苑囿軍中,見我未至,定不會冒然執行計劃。”

“太師得知我們的計劃了嗎?”闳叔又打斷,緊張地問。

微子啓既商王子受的庶長兄,太師既尚父、呂尚,仲兄發既周單的仲兄,姬發。

我吃驚,是什麽計劃?連太師都不能知曉?微子啓也拉攏了進來?會是火燒行宮的計劃嗎?我原本以為,火燒行宮可能是周單臨時起意為我報複商王,現在聽來,遠不只這麽簡單。

“尚父不知。”周單說。

闳叔又點點頭,說:“此事務必保密,可先斬後奏,公子請繼續說。”

“尚父若知,必然反對,如此我們的計劃也要擱置了…然,單心實有忐忑,面對尚父,時常疑慮,幾乎就要放棄…”

聽聞放棄,闳叔突然擡眉。

“昨夜,散宜大夫雲游歸來,言江女困于苑囿…單遂重拾決心,奔赴苑囿,一來拯救江女于危急,二來委托散宜大夫替單,往行宮與仲兄發、微子啓會合,務必确保執行計劃。”周單敘說。

闳叔說:“散宜生回來了?有他在,事必成。”

周單說:“正是,我已獲得林鸮來報。”

闳叔問:“哦?所報為何?公子發是否無恙?”

周單回:“報平安,仲兄發無恙,已與散宜大夫返朝歌。然,商王逃逸。”

闳叔若有所思,說:“如此,也好…留得那子受狗命,好向太師交待。”

……

我聽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心有猜測,但不甚明白,有一點是确定的,周單對計劃有顧慮,但因為我,他還是間接通過散宜生執行了。

……

我有一點兒困了,稍稍打了個哈欠。

“闳叔,夜深了。今日到此,明日再欲?”周單看了我一眼,對闳叔說。

“奧,好,四公子、四公子婦,請随我來。”闳叔說,笑着起身。他這一稱呼,為我們兩個締結了一道無形的紐帶,叫別扭。

闳叔舉着燈臺領我們到另一間草房子,說:“谷中條件簡陋,委屈公子婦了。”

這間房子是儲藏室,貼牆整齊地堆放着木材,幹草,獸皮等。

“謝闳叔,灼覺得這裏很好。”我說。

“那好,夭告退,有什麽需要請随時吩咐。”闳叔拱手作別,去了剛才的房子。

……

周單沒有随闳叔走。

“公子單,請去休息吧。”我指向闳叔的房子。他順我手勢望了一眼,卻柔色一笑說:“我來鋪床。”

“不用。”我回。

周單已進屋,将燈臺挂于牆上,抱起幹草,往中央碎石地上鋪,鋪了一層又一層,每一層皆鋪陳均勻,最後又取來整張獸皮,鋪在草上,碼平褶皺…看着他的背影,我眼睛竟有些潮濕和模糊…

一只雄鳥,精心細致地打理自己的愛巢,期望他的雌鳥來入住,要她住得開心、舒适,或許還期望生下他的鳥寶寶…有這溫馨的巢穴,也許不用他提要求,雌鳥也想為他下生鳥寶寶吧。

“江女請試。”他看着我,燦然一笑。

“奧。”我忙移開視線,坐在了草床裏,厚厚的軟軟的。

“可還舒适?”他問我。

“舒适。”我答。

……

燈火搖曳,沉默了一會兒。

“江女,早些休息吧。”

“奧,好。”

他緩緩走出了我的房,關門之前,我突然想叫住他:“公子單。”

他驚訝回身,眼神亦有期待。

“可否…可否告知我,你的計劃是什麽?”雖然我很想知道這個重要的問題,但是此刻卻覺得這是最不重要的問題。

我只想要他留下來說會兒話,說什麽都行,那就接着今晚他與闳叔未完的話題吧。

周單回屋,在我身邊坐下,說:“好。”

……

“我父被商王囚禁于羑裏,五年來,我和兄弟、周邦臣屬思歸心切,無時無刻不在想方設法營救我父。然而我們滞留商都、侍奉盡忠,拉攏重臣、疏通關系…都無甚作用。”

“半年前,微子啓與商王子受因事争執,仲兄發因故接近微子啓,知其有代弟自立之心,兄發遂欲助子啓自立。子啓亦允諾事成後赦免我父、放歸西土、并善待周邦。”

“六月屬大祭月,商王必然從東夷戰場回城,親自主持祭祀和狩獵。今年,苑囿适逢商都大學大考,商王的将領武士多分散于廣闊的山川野嶺,陪練貴族子弟參加大考,行宮防守迎來最薄弱之時…”

“仲兄發抓住時機,協助微子啓,敲定了行宮政變:先刺殺商王,再奪取軍權,而後扶持子啓自立…”

“你仲兄發今晚也在苑囿?”我問。

“然,仲兄發為商王禦者。”他答。

“仲兄發和子啓在行宮等你彙合,共行計劃,因你未如約而至,他們不敢冒然先行。後來,你遣散宜生代你赴約,放火燒了行宮,可是這樣?”我說出了自己的猜測。

“然。”他答,目光肯定。

“天吶!”我驚嘆!

周單一笑,拍了拍我的肩膀以示安慰,他覺得他們的行動吓到了我,确實如此。

但我聽得目瞪口呆,還有另外的考量:作為一個局外人,對于發動政變這種極度兇險的計劃,是持謹慎和保守态度的。

行宮政變注定會失敗!就算我沒有提前預知歷史,也不贊同他們的計劃。現在看來,就是失敗,因為商王子受逃逸了。

……

“火燒的計策,想必是公子單你的主意吧?”我問,這是我的推測。

“正是!”他略有驚異地看着我。

“你遣散宜生火燒行宮,命他設法先驅走商王,把火災僞裝成一場意外,使得商王日後難以調查和追責,你的仲兄發、還有微子啓也能安全離場。”我分析他可能的意圖。

“看起來你參與了他們的計劃,實則你攪了他們的計劃。”我的結論如此。

周單睜大眼睛,驚異地看着我,半張着嘴卻不說話,他有此反應,證明了我的猜測是對的。

“公子單,方才聽你和闳叔議事,意不想參與此計劃?”我問。

“然。”他答。

“為何?”我覺得他除了怕尚父反對,一定還有自己獨到的看法。

“一來,我未信得過子啓為人,雖有過交往,但時日不夠;二來,商王子受,能力排衆議,把征伐大局布在東南,此政策極有利于西土,換一個王未必會如此;其三,周邦實力弱于商,經不起如此冒險…”周單認真地條分縷析,像一位睿智的師長,這種狀态的他最讓我欣賞。

“你說得對,滅商時機尚未成熟,也許尚父也是這麽認為的。”我說。

“尚父如何認為,我并不知曉,此事是瞞着尚父的…不過,眼下,尚父應該已經知曉了…”周單略有擔憂。

“尚父會如何處置你們?”

“…單,已做好領罪的準備。”

……

“唔——你并非贊同此計劃,完全可以不赴約,料想你的仲兄發也不會冒然行事。事不行,則尚父不知,尚父不知,則罰亦不出…可後來,你又怎麽下定決心,遣散宜生代為執行的呢?”我問。

“路祭那日,商王抓了你,我即生出決心…後來得知你誤入苑囿…我決心不悔!”周單看着我,眼神如他語氣那般堅定。他果真因為我感情用事,他若因此陷入險境,我會有愧的…

“那一刻,我才理解了仲兄發的決心,他為父親出生入死、孝心至偉,為周邦竭盡所能、鞠躬盡瘁,他有勇有謀、更有決斷,深得我心敬佩…”周單接着說,抑制不住對仲兄發的贊譽。

沒想到通過這件事,使得周單更了解也更崇拜自己的二哥以及他所做的事業了,我覺得,這為以後他忠于二哥、盡心輔佐其子,做了很好的鋪墊。人是感性和理性的聚合體,發偏沖動,單偏理智,但他們二人能互相信任,相輔相成,從無貳心,實在是令人羨慕。

……

“只是,商王未死,我兄與我,心甚絞痛…”周單撫胸悲凄。看着他難過,我也難過,胸口似乎堵着一口大石。

“公子單勿哀,商王暴虐無道,子受終究會死,死于火…到那時,仲兄發和你,會親自割下他的頭顱。”我說。

火燒行宮仿佛是一個預兆:商滅,子受焚,因此我想透露給他歷史的結局。

周單看向我,悲凄漸消,重拾堅強,也許是我的堅定給了他安慰。

“商朝氣數将盡,但還未盡,西土仍需謹慎自處,韬光養晦,切不可冒然與商反目…”我補充說,周單深表贊同。

“眼下,若想救父回西土,還須獲得商王的信任和歡心,可投其所好,遣人搜羅天下珍奇異寶,盡數獻之…”

……

我們坐在幹草床上,徹夜長談,直到窗外夜幕泛白。

“将達旦,安寝吧。”周單看了一眼亮藍的天光,對我說。

“奧,好吧。”聽他這麽說,我興奮之餘,确實也困倦了。

不知不覺通宵到淩晨,應該睡一會兒了。“公子單,也去睡吧。”我對他說。

他看着我,頓了一下,從草床上起身,走到門口,說:“好,安。”然後走了出去,關好了門。

……

我躺在柔軟的草床裏,體會另一種完全不同于現代席夢思大床的舒适感覺。可是心裏卻有難以述說的怨言,他為什麽不留下來?這種事情我怎麽好意思開口,他不知道我的心意嗎?之前的擁抱都是假的嗎?求婚也是氣話嗎?他的心裏還是有那根深蒂固的芥蒂吧!

人是感性和理性的聚合體,那些激情的時刻,注定不能長久,大部分時候我們是平平淡淡的,就像現在這樣。可是控制不住的淚水沾濕了草床,我告訴自己,他是心裏的人,只能悄悄地放在心的最裏面。說出來就不甜了,想要更多就會生出怨恨了。

就這樣吧。

………

天亮了,但未見日光,不知幾時。

沒有預兆,沒有夢境,我突然醒來。

也許是在夢裏,仿佛有人召喚,我本能地爬起來去開門。

他靠在門外、牆邊,一動不動,似雕像一樁。

見到我,他立直了身體,睜着漆黑的眼睛,詫異又驚喜。

“你在這裏幹什麽?”

“我怕你跑了。”

他認真的語氣說這一句玩笑話,我心裏噗嗤一笑,夢中的怨氣都消,準備好的淚水怎麽都哭不出來了…

“進來吧,外面露重,小心着涼。”我慵懶倚柴門,低眸任颦笑,素手牽君衣。

……

“好。”

指尖觸碰,冰涼入骨,十指緊扣,金風玉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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