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英卓小叔見到司予塵的第一眼, 還是很高興的。
但是聽完他的後半句話,那高興的笑容就漸漸凝固在臉上了。
中年人的信息接受速度跟不上年輕人。
蔣叔望着舉止親密的兩人:“你太太?”
“是。”面對長輩最起碼的禮儀和尊重司予塵還是有的,他大方介紹,“這是我太太喻歲安, 沒想到你們已經提前認識了。”
蔣叔有來有往:“不錯, 不錯, 郎才女貌, 瞧着很是般配。”
客套了幾句,也沒人接着話再往下說。
四個人面對面杵着, 場面多少有些尴尬。
蔣叔呵呵幹笑幾聲:“那也別站着了,咱們就走吧, 先吃飯去。”
司予塵點頭道也好:“蔣叔,東城你們比我熟悉,就麻煩你們帶路了。”
考慮到蔣叔的口味比較清淡,又喜靜, 蔣英卓最後選了一家主打養生湯品的中式餐廳。
問了喻歲安和司予塵, 兩人都不挑食,自然也沒什麽意見。
喻歲安坐上司予塵的車。
路上沒忍住問他:“蔣英卓小叔說的,那個酒莊主人的兒子就是你?你怎麽不早告訴我,害我瞎折騰。”
司予塵手扶方向盤, 吊兒郎當地笑:“那有機會, 我找薛恒把我國內所有産業,給你列一遍。”
喻歲安:“……”
倒也不必。
她偏頭看向窗外,不想再搭理他。
司予塵這才認輸似的,正經和她解釋:“集團在東城這邊, 有個高端度假區, 原來酒莊是專門為了這個度假區修建的, 後來反響還不錯,慢慢地就開始對外銷售增加客源。”
喻歲安表面冷淡:“哦。”
心底裏卻在暗暗咋舌,沒想到他的酒莊還有這麽個故事,果然是家大業大,資産雄厚。
司予塵的重點好像和喻歲安不太一樣,車子又往前開出去五六分鐘,他才忽然出聲:“所以,喻歲安。”
喻歲安:“怎麽?”
司予塵:“非要說有緣的話,你也只是和我有緣。”
喻歲安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這是怎麽得出的結論?
再問司予塵,他卻什麽都不肯說了。
喻歲安自己想了好一會兒,才突然意識到——
司予塵是在計較之前蔣英卓說自己因為酒莊和喻歲安頗有緣分的那句話。
喻歲安:“……”
到了地方,四人在包廂裏落座。
點完菜品後,服務員貼心地帶上包廂門,屋內氣氛便又冷了下來。
司予塵的突然出現打了所有人一個措手不及。
短暫的沉默過後,蔣英卓起身,給喻歲安盛了碗湯:“歲安姐,其實我的本意也是好心,就是想幫上你一點忙。”
喻歲安雙手接過,也表示理解:“我知道,這件事還是很謝謝你,其實我今天也從蔣叔那兒學到了很多,算是收獲頗豐。”
她用白瓷勺舀了兩下,微微蹙眉,沒有喝。
湯裏的配料很補,有黨參和黃芪,她最近上火厲害,不适宜喝這個。
勺子重新落下,擱在餐盤旁邊,發出很輕微的脆響。
司予塵偏頭看她,沒作聲。
然後一雙修長的伸過去,将她的湯與自己的湯對調了一下,示意她喝自己那碗。
将長發撩到耳後,低頭嘗了一口,蘋果、雪耳和腱子肉片,祛火養顏,最适宜秋季。
她從不知他心細到這個份上。
味道很不錯,喻歲安還想再去喝湯,可頭發總是會不聽話地垂落下來,不小心就會沾到勺子上的湯漬。
反複撥弄了幾次,她也有些氣惱,暗自責怪自己不應該把裝着皮筋的包放在司予塵車上。
喻歲安的視線被長發半擋着,沒注意到司予塵盯着她的動作看了很久。
下一刻,他起身,從自己的男士包裏拿出了某樣不屬于他的東西——
一個女士鯊魚夾。
烏黑的長發穿過那雙骨節分明的手,指甲的邊緣修剪幹淨,挽着發絲繞了幾圈,然後用鯊魚夾穩穩夾住。
動作有些生疏,模樣也不太好看。
但起碼不會再影響喝湯了。
那鯊魚夾好像是她某次落下的,連她自己都忘記了。
倒是沒想到性格乖張的司予塵會随身帶着這個。
喻歲安擡頭,兩人短暫地對視上。
片刻之後,司予塵挪開視線,重新坐下,像是不過做了件平常的小事。
誰都沒有開口。
可許多情緒卻在這無聲的場景裏被讀懂了。
“所以,你要不再考慮考慮?”
蔣英卓打斷了兩人之間的互動,顯然他還不想放棄這個和喻歲安制造聯系的機會。
“如果你願意,可以說說你的心理價位,讓我小叔去談談,盡可能滿足你的要求。”
蔣叔聞言瞪了他一眼,沒說話。
倒是司予塵托着茶杯,靠在椅背上,先發話了。
“理論上,我不收我太太的錢。”他語氣輕快,轉頭看向喻歲安,活像個古時候的閑散王爺,“不過,我也想聽聽歲安的心理價位。”
他這話一出。
即便蔣英卓這個外人也聽明白了。
酒莊是司家的産業,輪不到他們在這做好人,給司家的媳婦賣人情。
“所以,歲安姐。”蔣英卓還是不死心地問她,“你真的結婚了?網上那些傳聞都是假的?”
“是,我結婚了。”喻歲安淺淺一笑,她因為司予塵剛才的舉動,心情很好。
兩人的位置挨得近,即便她沒多解釋什麽,外人看起來也是一對恩愛的璧人。
蔣叔坐在背靠窗的位置,呷了口茶,沒忘記去注意自家侄子的表情。
蔣英卓原本總是粘着喻歲安的,此刻倒是一反常态地離遠了。
他坐下,低垂着腦袋,撥弄手指,看起來十分沮喪。
蔣英卓是個面上藏不住事的人,蔣叔身為自家人,怎麽可能不知道他心裏的念頭。
但蔣叔這會兒在意的還不止是自個兒侄子的感情問題。
他忙前忙後,又張羅着請客吃飯,就是想從喻歲安這邊做成一筆大單,好從中間抽成賺上一筆。
合着半天下來,人家是自産自用,肥水不流外人田。
倒是自己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心裏不滿,臉上卻沒敢太表現出來,畢竟本來就是人家的酒莊。
蔣叔還是笑臉相迎:“沒事,先吃飯吧,這湯還是得趁熱喝。”
“蔣叔,我的話還沒說完。”司予塵不急不緩,“我雖然不做虧本的生意,但關系到我太太的事,我可以讓步。”
蔣叔還沒反應過來:“這是,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我太太的心理價位除去我的成本價,剩下的錢,歸您。”司予塵頓了頓,然後說了一句讓喻歲安也沒料到的話,“我來東城只是為了見我太太,沒有準備攪了您的生意。”
“哪裏,哪裏的話。”蔣叔立刻從位置上站起來,身為長輩,倒是去給司予塵添了茶水,“司總,我不太喝酒,以茶代酒敬您一杯。”
司予塵倒也不甚在意,與他碰了杯:“蔣叔,您對我太太的事業盡心盡力,辛苦。”
蔣叔實在沒想到事情會有這樣的轉機:“綿薄之力,應該的,應該的。”
喻歲安覺得,司予塵實在是個聰明人。
一點錢對他來說無足輕重,但是他在無形當中又賣了蔣家一個人情。
有時候人情可比這點差價有用多了。
這事一定下來,桌上的氣氛就緩和了不少。
除了蔣英卓,其他人吃得倒也愉快。
這一頓飯結束後,喻歲安并肩和司予塵往外走。
副駕的車門剛剛被拉開,喻歲安就聽到蔣英卓在後面喊她:“歲安姐。”
喻歲安:“怎麽了?”
蔣英卓一路疾步跑來:“歲安姐,我有幾句話想對你說。”
“行,你說吧。”
蔣英卓擡頭看看司予塵,又小聲問喻歲安:“歲安姐,我想單獨和你聊聊,可以嗎?”
喻歲安本想直接回答,又意識到現在是在外面,便還是去征求了一下司予塵的意見。
司予塵格外好脾氣,除了從頭到尾都不看蔣英卓:“去吧,不着急。”
兩人也沒走出太遠。
喻歲安找了個在司予塵視線範圍內的角落:“你有什麽事就說吧。”
“歲安姐,我,其實我……”
蔣英卓這次見到喻歲安,和上次很不同。
上回在Hera酒吧,她濃妝很漂亮,但現在她只是化着簡單的妝容,清麗動人,卻更加驚豔。
她仰着頭,眼裏只映出自己的身影。
蔣英卓臉唰地就紅了,大腦之中一片空白。
“沒想好?”喻歲安說,“那就下回再說吧,或者你晚點想好了給我發微信。”
從這個角度,她看到司予塵還靠在車門邊上,沒着急進去,目光不時投過來,注意着兩人之間的距離。
喻歲安在心裏哼笑一聲,還挺能裝。
她剛要走,蔣英卓就急忙攔下:“不,不行,這件事得當面說。”
像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氣,蔣英卓捏着拳頭:“歲安姐,其實我第一次見到你,就,就很喜歡你!”
喻歲安卻不意外,她的聲音很平穩,倒像是在安撫一個正在鬧脾氣的小孩兒:“嗯,我知道的。”
“你別不信啊,歲安姐,我說的都是真的。”
蔣英卓卻以為喻歲安在敷衍他,急得快要哭了。
“我是比你小,但是我能保護你,我也能賺錢,你相信我。”
“蔣英卓,我已經結婚了。”喻歲安已經不想再聽,“如果你只是要說這個,就回去吧,以後你會找到更适合你的人。”
蔣英卓想去拉她的胳膊,喻歲安卻一下就躲開了。
遠遠地,司予塵立刻繃直身子。
喻歲安給他比了個手勢,示意他不用管。
“歲安姐,我會比他更愛你。”
“你不會的。”
喻歲安笑起來,語氣輕柔而篤定,但那笑裏卻沒有任何溫度,仿佛所有的暖意都只給了另一個人。
“我們相愛多年,感情很好,也不打算離婚,網上所有的負面消息都是假的,我勸你也不要再抱着任何不該有的想法了,言盡于此,再見。”
蔣英卓低下頭,哭得非常厲害。
喻歲安卻沒有任何心軟後悔的感覺。
蔣英卓還非常年輕,快刀斬亂麻,對誰都好。
她不再有任何猶豫,轉身快步向司予塵走去,坐上副駕駛的位置。
司予塵也沒多問她們具體說了什麽,等喻歲安系上安全帶後,就直接發動了車子。
目的地定在喻歲安的酒店,喻歲安點開導航,忽然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拿你擋桃花還挺好使的。”
她原本覺得拒絕人是件很麻煩的事。
蔣英卓這樣還算好的,要是碰上像劉策那種,那連生命安全都會受到威脅。
不過喻歲安不知道的是。
原本司予塵聽說她和蔣英卓在東城單獨見面,也是帶着一肚子火的。
但連他自己也不清楚為什麽,大老遠跑過來見到喻歲安之後,那生的氣居然立刻就消了。
司予塵是個很喜歡把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裏的人,可面對喻歲安,他總是只能一次次向她服軟。
聽到她對別人說那些和他親近的、喜歡的話,就忍不住覺得高興。
所以即便是口蜜腹劍也認了。
司予塵壓住自己上揚的嘴角,輕聲答道。
“樂意效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