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銘兒渾然不知王爺不下了天羅地網等着捉她回去,還和裴禦泓玩得開心。裴禦泓雖然未曾婚娶,卻也不是不善風月之人,講了許多有趣的事情,逗得李銘兒笑得合不攏嘴。她對他武師的身份最是感興趣,總是要問些和武藝有關的事。他二人才處了不到半日,卻是極為投緣。
“七哥,你說你是武師,那豈不是很窮。”
裴禦泓失笑道:“是啊,要不是有你這樁大買賣,我恐怕就要喝西北風了。”他入裴家武行不過六年,卻已經是被當做底牌來用,也正是因為他坐鎮在那裏,才叫江湖上的人不敢輕易挑釁,更吸引了許多求武之人來武館學習。
“哈?這麽說來,我還算是你的救命恩人哦。這樣好。不過既然做這個行業這麽沒錢途,不如不要做了吧!我看你輕功那麽好就知道你很厲害,不比那些大內高手差。不如去宮裏做個禦前侍衛,多好。”
“什麽?我可不要,我閑散慣了。更何況那裏你都不願意待下去,還要把我往火坑裏推麽?”
“唉,那倒也是。诶,你和那個鐵頭,誰的功夫好?”
裴禦泓笑道:“什麽鐵頭,都告訴你了,他叫秦鐵冥。不過我和他倒是真的沒有比試過,想來,還是秦兄的武藝更勝一籌。”
“啊?為什麽這樣說?”
“秦兄家大業大,負擔很重,練武比我用功,不過說到輕功和暗器,他卻是不如我。我二人相鬥,大約能打個平手。”裴禦泓照實說道。
“哈,我想那個家夥,塊頭那麽大也飛不起來。”李銘兒兀自笑起來,“真有趣,我就出來了一天,就遇到了這麽多有趣的事,要是能天天在外面就好了。”
“我說過,我會保護你的,那些士兵別想帶走你。”裴禦泓想到自己的承諾,十分鄭重地說道。
李銘兒臉上一紅,道:“我自然是相信你。”
她這話極是溫柔,更兼之面色微粉,眼波流轉,裴禦泓一瞬間心神蕩漾,竟忘記了說話。李銘兒見他發呆,又笑起來:“好了,我要去客棧拿些随身衣物,你随我一起去,我要把你介紹給小榛子,你是我出來以後遇到的第一個朋友,你們應當認識認識。”
兩個人上了樓,進了屋,就見小榛子身形奇怪地坐在屋裏,滿臉是汗。李銘兒渾然不覺,笑道:“小榛子,快看我帶來個朋友。”
小榛子急得滿臉是汗,坐在那裏拼命擠眉弄眼。李銘兒察覺有異,低呼一聲“不好”,立刻攥住了裴禦泓的手要跑。然而門外已經傳來了嘈雜的腳步聲,将門口堵死。這時,一個高大的身影自屋內簾後走出來,李銘兒渾身一震,臉色頓時煞白。裴禦泓見那男人面目極其兇惡,以為是要為難李銘兒的官兵,當下反而緊緊握住李銘兒的手,将她護在身後。
恭王爺見狀,怒不可遏,喝道:“大膽狂徒,還不松手!”
裴禦泓道:“我若松手,你必為難于這姑娘。”
恭王爺不知他是好是壞,不敢冒然說出公主的身份,只是向李銘兒低斥道:“銘兒,你卻還只是胡鬧麽!”
李銘兒吓得渾身發抖,她這個王叔雖然極關心她,可是太過嚴厲,總叫人害怕,想來父王便是考慮到這一點,才叫恭王爺來捉她。而裴禦泓見她如秋風落葉一般,心道她真的危險重重,轉向恭王爺道:“這位兄臺,銘姑娘既然不願回去,你且放她一馬。這皇宮那麽大,不缺她這一個小小宮女。”
恭王爺嚴厲道:“你這愣頭小子,再不讓開,莫怪老夫不客氣!”
裴禦泓聞言,反而将李銘兒向身後退去,道:“如此,莫怪在下得罪了!”
恭王爺見他不退反攻,心中暗暗冷笑他初生牛犢不怕虎,也不再留情,當下大喝一聲:“看掌!”一招已奔裴禦泓面門而來。那裴禦泓雖然躲開,卻被他雄厚的內力所驚到,心說:這人竟如此內力,我若硬拼,必為他內力所傷。當下一個轉身,去攻他側面。那恭王爺乃是習武多年,如何看不出他的算盤,只是沒想到這年輕人雖然年紀輕輕,輕功卻極好,身子飄忽輕盈,叫他讨不到半分便宜。恭王爺的武功乃是硬中之硬,這裴禦泓卻曉得以柔克剛,他心裏雖然贊嘆,卻是着急帶李銘兒回去,因而瞅準一個空擋一掌拍在裴禦泓胸口上,只打得他幾乎心脈具裂。恭王爺吼道:“後生仔,我不欲傷你,你若再橫加阻攔,我便不再手下留情了。”
裴禦泓心知對方乃是前輩高手,然而他既答應了李銘兒,又怎肯讓開。他攥拳道:“老人家,你若要帶走她除非打死我!”
恭王爺倒被他的決心震撼到,又見李銘兒一臉關切地望着這後生,滿眼淚水,心中暗叫不好。他也不再多言,手呈鷹爪狀,招式愈發淩厲。裴禦泓招架得吃力,頻頻後退,可是恭王爺招式極快,看到他腹部無防護,又抓向他的腹部。房間本就狹小,裴禦泓只得躬身躲避,饒是如此,那胸前的衣襟卻被扯開,李銘兒給他的項鏈順勢滾落了出來。恭王爺見那項鏈上的明月珠子,似是十分震驚,當下不再出擊。他拾起那明珠,怒道:“後生仔,你如何偷那姑娘東西!”
裴禦泓雖然躲開了他的一擊,腹部卻為他內力傷到,只覺腹腔內說不出的難受。他咬牙道:“這是銘姑娘給我的,怎麽說我偷。”
“她給你的?”恭王爺驚訝地望向躲在一旁的李銘兒。李銘兒見裴禦泓受傷,已是六神無主,如今哪還顧得別的,連忙撲上來扶住裴禦泓,顫聲道:“七哥,你沒事吧!你臉色好難看。”她心裏十分委屈,向恭王爺道:“我回去就是了,你不要為難他。”
恭王爺見她滿眼含淚,倒仿佛見到那人又活過來一般,心裏一驚,已是心軟了。而裴禦泓卻瞅準這個空當,一把将李銘兒攔腰抱起,破窗而出,幾個起落之後,竟不見了蹤影。恭王爺卻也沒有追趕,只是瞪着那對項鏈出神,沒想到二十年後,這舊物竟又回到了自己手中,真不知是不是老天給他的一份慰藉。他重重嘆了口氣,解了小榛子的穴道。小榛子早在一旁看得渾身發軟,癱倒在地道:“王爺,小的絕對沒有做多餘的事,王爺開恩。”
恭王爺擺擺手,不願說話,只是坐在圓凳上,一臉感傷。
這邊李銘兒還是第一次被人抱着在天空中飛,只覺得又刺激又新鮮又害怕。她緊緊摟住裴禦泓的脖子,卻看他蹙眉忍耐着內傷,像是極為辛苦,心中好不愧疚。
裴禦泓本就受了內傷,又抱着李銘兒,不過一會兒便支持不住,踉跄落地。他一放下李銘兒,便好似被抽了筋骨一般,萎靡倒地。
李銘兒連忙扶他靠在樹上,四下望去,皆是樹林,不見醫館,她急道:“七哥,你要不要緊。”
裴禦泓略一運氣,只覺嗓子一股腥甜湧來,當即吐了一口鮮血。李銘兒吓得不輕,只當他要死了,哇哇大哭起來:“七哥,是我不好,我不該任性害死了你,你若死了,我便給你陪葬。”
裴禦泓雖是受傷,所幸恭王爺手下留情,這一口血吐出來卻覺得舒暢了許多,知道內裏雖傷,卻并不嚴重。他雖然頭暈眼花,卻知道李銘兒在着急,摸着她的腦袋道:“你放心,你七哥一時半會兒死不了。”他勉強支起身子,又運了運氣,已覺清爽許多,于是道:“那人好厲害的功夫,我竟一點好處也讨不到,好在把你救了出來。”
李銘兒見他“活”了,破涕為笑:“七哥輸給他可不丢人,恭王爺武功最是好,我小時候總是聽他的英雄故事。”
裴禦泓訝道:“恭王爺?!難怪……若不是他手下留情,我恐怕真的沒命坐在這了。”他胸口一陣疼痛,閉目了一會兒,李銘兒連忙為他擦額上的汗珠。裴禦泓突又道:“銘姑娘,如今你要實話和我說,你究竟做了什麽壞事,要恭王爺來抓你。恐怕,你不止是逃出來的宮女那麽簡單吧!他見到那明月珠,說我偷你東西,他如何知道這個東西是你的?”
李銘兒不意他又向自己詢問身世,硬着頭皮道:“我确實是宮女,恭王爺和我父親關系很好,大約是父親向他炫耀母親得了這寶物也說不定。”
裴禦泓滿心疑團,可是自己現下受傷,若是再遇到官兵,決計護不了李銘兒了。他只得道:“銘姑娘,你若是不介意,同我先回府,我受了傷,需要調養。不能再和人動武。”
李銘兒忙不疊地點頭:“好好,我都聽你的。”
回到裴家,管家一看到裴禦泓面如金紙,連忙将他扶進房內,命仆人準備藥材。裴禦泓勉強道:“周叔,我不打緊,不過是內傷,沒有大礙。”
周管家摁住他,為他把了一通脈,才道:“何人這麽大本事,傷你至如此!”
“是恭王爺。他不要緊吧!”李銘兒忍不住在一旁插嘴。
“這位姑娘是?”
裴禦泓欲要說話,李銘兒連忙擺手:“你不要說話,我替你說。我是他的雇主。”
周管家一愣:“雇主?”
“對啊!”李銘兒笑道,“他不是武師嗎?我雇傭他保護我,順便教我武藝。哎呀,”她嘆了一聲,苦到,“我那學費被恭王爺搶走了,你是不是不肯保我了。”
裴禦泓笑道:“那是在我身上被搶走的,與你無關,你放心,我還是會保你。”
周管家越聽越糊塗,怎得自家少爺才出去一天,說的話他就一點也聽不懂了。他見這姑娘貌美異常,又完全不谙世事的樣子,心中愈發疑惑,少爺這麽護着她又肯做她的武師,莫不是……他連忙道:“少爺,你這次傷得厲害,還是要告訴那邊才可以。”
“不要!”裴禦泓眉頭緊皺,“你知道六姐的脾氣,若是她知道了,我又沒好日子過。”
周管家知道裴家六姐是個出了名的強勢女人,老七對她總是又懼又躲,因而也不再多說。他才要下去看藥,裴禦泓又道:“周叔,你為銘姑娘找個幹淨房間,她是我的雇主,請務必保證她安全。”
周管家見少爺對着女子如此重視,自然也态度恭敬。李銘兒卻道:“不,七哥,我陪着你。”
周管家聽她叫裴禦泓七哥,愈發奇怪。裴禦泓笑道:“我這麽大人,用得到你陪嗎?你若在旁邊,我倒不好休息了。”如此勸說一番,李銘兒才不放心地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