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平走了,李銘兒連忙跑到裴禦泓身邊道:“七哥,你有沒有事。”
裴禦泓笑着拍拍她的手:“放心,這點小事我還是應付得來。”
秦鐵冥走進來道:“怎麽一刻也不得安寧,我才走了一會兒,你就又和別人打了起來。”
裴禦泓道:“你之前不是一直和我說,一路上太過太平,怎麽,現在麻煩送上門來,你又嫌煩了?”
秦鐵柔見李銘兒站在裴禦泓身側,只恨不得自己也過去,然而她忍了又忍,只是道:“七哥,卻是又因為什麽和那熊平打起來?”
李銘兒心思單純,連忙道:“都是我不好,那人對我不禮貌,七哥就同他打起來了。”
秦鐵冥一聽李銘兒這樣說,雖不知道前因後果,卻已是急了:“什麽?又是你?你這個女人怎麽回事,難道你真是掃帚精不成!”
“秦兄!”裴禦泓連忙道:“你知道那熊平,最是好鬥,見到江湖上的人都要挑點事打一架,和銘姑娘沒關系,他不過是拿銘姑娘做文章罷了。”
秦鐵冥道:“話雖如此,怎的小柔在時從未出過這種事情。”
李銘兒已是聽不下去,她一步跨到秦鐵冥面前,怒瞪着他道:“你這個人才真是奇怪!為什麽處處針對我!我到底哪裏得罪你了!就算當初我偷你馬,事情過了這麽久,你這個男人,怎麽恁地小肚雞腸!”
“我……”秦鐵冥別過頭去,“我懶得理你!”
秦鐵柔怕哥哥一沖動說出自己的事來,連忙勸道:“算了算了,銘姑娘,是哥哥不對,我帶他向你道歉。”
“小柔姐姐你和我道歉做什麽!不行!不能算了!秦鐵冥,你若是男人,就給我說清楚!”此時李銘兒的倔脾氣也上了來,說什麽也要問個明白。
“說清楚?”秦鐵冥怒極反笑,“那好,我要說的就是,我覺得你很麻煩,很累贅!我更想不懂老七為什麽要帶着你去江南!我們這一路上還算太平,出的那點事情全是你惹出來的!你要是識趣,就自己早點走!不要在這裏礙手礙腳,礙事礙眼!我說得夠清楚了麽?”
李銘兒不料他這樣兇狠責罵自己,想要反駁,卻喉頭一梗,眼圈早已紅了。裴禦泓見他二人今遭鬧得如此兇,生怕李銘兒拿出公主的身份來治秦鐵冥一個大不敬之罪,連忙上前來道:“秦兄,是我要銘姑娘一同的,你若要罵她,就連我一起罵。”
鐵柔也哀求道:“哥,你別鬧了,你看你……”
“好!我知道你們全都幫着她,那好,她不走,我走!我和掃帚精真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他說着就要上樓去收拾行頭。秦鐵柔急得無可奈何,左右拉不住,也不知該幫哪一邊。
“你不用走!”李銘兒也哭喊了起來,“你說得對,我才是該走的那個!”
裴禦泓連忙攔住她:“銘姑娘,你別亂說。”
鐵柔也急忙掏出帕子為她擦淚:“我哥不是那個意思,你別往心裏去。”
李銘兒流下眼淚來:“不,我知道,都是我不好,我非要來,我知道,我這個人就是很麻煩,秦鐵冥不說,我自己也在責備自己。”
裴冷蝶見她可憐楚楚,忙道:“銘姑娘,你好好住下,并沒有人要攆你走。”
秦鐵柔實在沒了辦法,只得走到哥哥身邊,低聲道:“哥,你不要鬧了,你看銘姑娘都生氣了,你還不快去和她道歉。”
秦鐵冥雖然知道自己剛才的話有點重,卻嘴硬着不肯服軟:“我又沒有說錯。”
裴禦泓雖然一向玩世不恭,此時也不得不正色起來,一來公主的身份擺在那裏,他不能讓她出一點閃失,二來事情是由自己而起,他也知道秦鐵冥是因為鐵柔的緣故,他沉聲道:“秦兄既然要銘姑娘走,我只能陪她一起走。”
秦鐵柔聽他這麽說,神色瞬間一暗,李銘兒倒是含淚笑起來:“還是七哥你對我好。”
“老七,你也跟着胡鬧添亂,沒有人要銘姑娘走。”裴冷蝶站出來,摟住李銘兒道:“銘姑娘,你別多想,今天的事情和你沒有關系,你昨天受了驚吓,回房再休息會兒吧!秦兄也是累了,才亂發脾氣。大家都別意氣用事了!”
小榛子見李銘兒一個勁流眼淚,連忙過來道:“小姐,我扶你回去休息會吧,不要再傷心了。”
李銘兒點點頭,才要和他回去,突然胸口一陣劇痛襲來,她尖叫一聲道:“小榛子,我胸口痛……”竟一下子昏了過去。這下衆人全都方寸大亂,裴禦泓連忙抱起她來,匆匆回屋。秦鐵冥一時呆愣在那裏,心裏隐隐愧疚,卻終歸沒有一同跟上去。
這邊衆人手忙腳亂,并沒有人注意到展顏起得比平時都要晚,他從房中走出來,臉上已然沒了平日裏的浪蕩不羁,反而失魂落魄,仿佛經歷了什麽極震撼的事一樣。
傍晚,秦鐵冥在李銘兒門口走了一圈又一圈,終歸是拉不下臉來去和她道歉。誰知他正轉身要走,小榛子卻走了出來,見他在這裏,沒好氣道:“秦公子,你來做什麽,我們家小姐方才睡下,你若再想罵她,是不是也等她身體好些再說。”
秦鐵冥聽他說話尖酸,倒也不在意:“我并非是來舊事重提的,只是想問問銘姑娘身體好點了沒。”
“我家姑娘吃了藥,已經好多了。”小榛子到底還是為主子鳴不平,又道:“秦公子,我本是個下人,主子的事不該多嘴,只是我真是不知道我家主子哪裏得罪了你,你總是要處處針對她。那些江湖草莽自己好色,與我家主子是無關的,你為何總是對她再三刁難?”
秦鐵冥被他噎得說不出話來,心中愈發愧疚,道:“我并非有意要這樣……她若起來了,你幫我向她道歉可好。”
“诶,秦公子,這個事情我可幫不了你,你若是道歉,還是自己和主子說吧,我一個下人,位卑言輕,不敢替您傳話。”說着也不再多談,又退回去關上了門。秦鐵冥吃了個閉門羹,無可奈何,只得先回去了。
李銘兒見小榛子進來,輕聲道:“小榛子,你方才同誰在說話?”
“沒事,是店小二來問要不要熱水。主子你快躺下。”
“小榛子你說,我們是不是來錯了……”
“主子,你又胡思亂想了,小的發現,您最近總是多愁善感,這可和您以前一點也不像。”
“是嗎?我多愁善感了?可能是這幾天事情太多,我心亂的緣故吧!小榛子,你說實話,我是不是給七哥添了許多麻煩?”
“才不會,公主你肯同他一起走,已經是他天大的福分了!”
李銘兒知道小榛子說話向着自己,心中疑慮卻愈發難解,她心中知道裴禦泓因為她是公主,所以總是有什麽事都為她擋着,而秦鐵冥什麽事情都不知道,或許說的才是真話。她又嘆了口氣,這一夜竟是無眠。
第二天,李銘兒早早便起來,眼睛下是兩團黑影。秦鐵柔見她下樓來,連忙迎上去:“銘姑娘,你的臉色好難看,沒有休息好麽?”秦鐵冥聽見妹妹詢問,又見李銘兒好似霜打過的花朵一般,心中愧疚又加一層。裴禦泓走上前來,溫聲道:“一會兒去車上再睡一會兒,什麽也別想了。”
李銘兒胸口依舊隐隐作痛,一反以往的多話,乖乖點點頭,和秦鐵柔一起上了馬車。
秦鐵柔見她始終皺着眉,撫着胸口,突然笑起來。李銘兒道:“小柔姐姐,你笑什麽?”
秦鐵柔到:“我常聽人說西施捧心最是貌美,當時還不懂,覺得愁眉苦臉的有什麽美可言呢?如今見了你這幅樣子,我才知道,什麽叫可憐楚楚,我見猶憐。”
李銘兒平日裏極愛自誇,可是聽到鐵柔這樣誇自己,反而十分不好意思,她笑道:“小柔姐姐,你這樣誇我,倒叫我害臊。”秦鐵柔見她開心起來,松了口氣,道:“銘姑娘,其實我是想和你說,你不要怨我哥哥,他對你那樣刻薄,都是因為我。”
“因為你?小柔姐姐,你不要總是為了維護他,什麽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攬。”
“不,銘姑娘,我是認真說的。而且……我還想問你,你覺得七哥,人怎麽樣?”
“七哥?”李銘兒想想道,“我很喜歡他,我想,除了我爹爹和哥哥,他大概是對我最好的了。”
秦鐵柔聽她這樣說,心理倒是一愣,李銘兒明明是被她父親為了升官送進宮去的,怎麽又說父親對她好。不過又一想,畢竟父女血脈相連,也許在李銘兒心裏,父親還是最愛的人。她于是道:“你喜歡他,是哪種喜歡?”
李銘兒眼珠一轉道:“小柔姐姐,你為什麽問我這個?”她一臉壞笑,“你是不是……”
秦鐵柔滿臉緋紅:“所以我說啊……我哥他都是為了我……不過,銘姑娘你若是喜歡七哥,我是絕對不會奪人所愛的,因為我看得出來,七哥也喜歡你。”
李銘兒嘆口氣道:“小柔姐姐,你誤會了。”她從懷裏掏出那明月珠來道,“你看這個,是我娘給我的,叔叔和我說,這個東西,不能随便給人,只有遇到我的如意郎君時才能給他。我曾經不懂,胡亂給七哥作學費了,可是如今拿回來,卻也不知道該不該給他。我想,我心裏恐怕是拿七哥真的當做哥哥了。”
“真的?你真這樣想?”
“我為什麽要瞞你呢?其實啊,本來我是很喜歡七哥的,和他在一起,我覺得很安心。他有時也會說我,可是我倒覺得他很關心我。不過如今,事情不一樣了。”李銘兒雖然不是敏感之人,卻也能感覺到,自從裴禦泓知道她公主的身份後,便處處忌憚。
秦鐵柔心裏暗暗松了口氣,只要知道李銘兒對裴禦泓的感情不是她想的那樣,她便寬了一半的心,臉上也露出釋然的笑容來。李銘兒見她自己傻笑,笑道:“小柔姐姐,你喜歡七哥?我怎麽一點也看不出來?”
秦鐵柔臉皮薄,“沒有沒有,我也沒有很喜歡他啦!”
“這樣啊……”李銘兒壞笑起來,“那好吧,那我吶又突然覺得七哥真是不錯,我去把珠子送給他!”
“銘姑娘!”鐵柔着急拉住她,就算是知道她故意逗自己,也沒辦法裝着不在乎下去了。
李銘兒笑道:“小柔姐姐,原來是因為這個。秦鐵冥雖然對我刻薄,對你卻真的很好。這樣一想,我倒是不那麽怨他了。”
鐵柔道:“真的嗎?你能這樣想,可見你真是個心胸寬廣的姑娘。”
李銘兒不好意思起來,偎到她懷裏:“你若再誇我,我可要躲起來了。”
鐵柔笑道:“也罷,你快好好睡一覺,不要像只熊貓似的。”
“那好,小柔姐姐你唱首歌給我聽吧。”
鐵柔想想,輕輕唱起來: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
縱我不往,子寧不來?
挑兮達兮,在城闕兮。
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歌聲悠揚婉轉,李銘兒從來沒聽過這樣的調子,心中安寧,靜靜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