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延年道:“這怎的是嘲笑你,不怪鏡月先生肯收你做徒弟,你真的很有資質。”
秦鐵冥也不推辭,道:“多謝。”說着後退一步,壓下馬步來,雙手攥拳,眼中愈發認真。鶴延年見他如此,點頭道:“飛狐拳法?你倒會得不少……”他話音戛然而止,只見那拳帶着風聲襲來,極是狠歷,好幾次幾乎都是擦着他的身子過去的。鶴延年不料他年紀雖輕,卻是武藝高強,若是再使起他最擅長的兵器來,卻又不知是何種光景。然而雖然如此,秦鐵冥卻還是碰不到他一絲一毫。如此四五招後,秦鐵冥額頭已是微微見汗,表情愈發嚴峻。
鶴延年道:“壞小子,不怪你不行,就是李沐親自來了,恐怕也要費神應付我才可以。你還有兩招,還要繼續麽?”
秦鐵冥聽他說到恭王爺的名字,心中一驚,他是江湖中人,怎麽可能沒聽過之前的那些傳聞。他心中一動,臉色舒緩下來,氣沉丹田,閉上眼睛,開始感知對方的存在。鶴延年見他閉着眼睛,怪道:“喂,你莫不是要認輸了。”
秦鐵冥耳朵一動,身子早已飛出,靠着聲音判斷鶴延年的躲避。鶴延年見他飛身欺來,連忙躲避,兩招之後,他卻是臉上好似被什麽東西咬了一下,痛得他“哎呦”一聲,怒道:“臭小子!你玩什麽把戲!”
秦鐵冥一個旋身立定,睜眼笑道:“晚生方才不知您是鶴老前輩,真是多有冒犯了,前輩如不介意,給晚生一根胡子留作紀念可好?”他說着,擡起手來,就見他手中間一根銀白的長長胡須,正是鶴延年的!
鶴延年原本就通紅的臉愈發紅起來,不料他昨日受了那麽重的傷,今日還能從自己身上占到便宜,心中又是惱怒,又是欣賞,嚷嚷道:“小子,你別得意啦!要不是我妙手回春,今日你和那丫頭還在躺着呢!”
秦鐵冥點點頭道:“正是,晚生勝了前輩,純屬僥幸。我十招之內,僅得了前輩一根胡須,慚愧之極。”他說這話卻是發自肺腑,這鶴延年當真武功了得,他使出了看家本領,竟也只能讨到這種小便宜。鶴延年覺得面子上稍稍挽回了些,這才沒好氣道:“好了好了,我和你一起去救那姑娘就是了。”
秦鐵冥這才面露笑意,連忙道:“前輩辛苦,晚生感激不盡!”
李銘兒還不知道屋外的事情,依舊沉沉睡着。鶴延年一臉怒容走進屋來,象征性地抓起她的手腕來把把脈。然而這把脈之中,他的臉色卻越發嚴肅直至震驚,驚道:“完了完了,這小姑娘恐怕活不久了。”
秦鐵冥連忙道:“前輩,怎麽回事。”
鶴延年也不回答,從懷裏取出銀針包裹來,仔細看着李銘兒的手腕,只見一道紅色的東西飛快地自李銘兒腕中游過,電石火光之間,鶴延年一針釘住那紅色東西,等他再拔針出來,李銘兒的手腕已流出黑色的血液來。秦鐵冥大驚:“前輩,這……”
鶴延年正色道:“這小姑娘,得罪了什麽人,要下這麽重的毒來毒害她。現如今毒入心脈,卻該如何是好。”秦鐵冥心如油烹,急道:“前輩,到底是怎麽回事,銘姑娘不是發燒麽,怎麽會中毒?”鶴延年道:“你不要着急,我先叫她退燒就是了。至于那毒,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我再想辦法。”他說着,見李銘兒手腕的血已變得鮮紅,當即用拇指摁住,然後從懷裏掏出一個小瓷瓶來:“你喂她喝下去。”
秦鐵冥接過瓶來,将李銘兒扶起來,喂她喝下。李銘兒雖然在發燒,頭腦也不清醒,卻是掙紮道:“好苦,我不喝。”
秦鐵冥連忙柔聲誘哄她道:“不苦,你一口喝下,就沒事了。”
李銘兒聽得他的聲音溫柔,倒好似平靜了些,皺着眉将藥都喝下。秦鐵冥轉過身來,鶴延年已為她包紮好了手腕。鶴延年道:“壞小子,看着你的姑娘吧,老朽我要去那沼林一趟,給這小姑娘找找藥材。”
秦鐵冥忙道:“老前輩,她沒事吧!”
“我給她放了一部分毒血,不會有事的,你叫她好好休息,再煮些吃的給她。我要先走一步了。”鶴延年說着,到好似一道白光一樣飛出了屋,頃刻沒了蹤影。秦鐵冥連忙扶李銘兒躺下,想給她熬些粥喝,他拿出米來,也不知那是哪裏的大米,一個個飽滿圓潤,好似珍珠一樣。秦鐵冥是個粗人,平日在山莊裏又有仆從做飯,哪裏懂得如何熬粥做飯,皺皺眉,抓了兩把在鍋裏,又加了些水,生起火來。他正手忙腳亂地扇着爐竈,就聽見李銘兒微聲道:“好熱……”秦鐵冥回頭來,見她已經将被子踹到一邊去了。他連忙又将被子拉回來給她蓋上:“別亂踢被子,發熱是好事,你的燒就退了。”李銘兒搖搖頭,将手從被子裏探出來:“我不行啦,我要着起來了!”秦鐵冥連忙抓住她的手,果然她的手心熱熱的全是汗,他把她的手塞回被子裏,安慰道:“再忍忍,燒退了就好了。”李銘兒好似有些清醒過來,半睜開眼道:“你的傷好了麽?”
秦鐵冥笑着點點頭,心裏對她極是感激,柔聲道:“謝謝你。”他見她因為出汗,頭發都粘在臉頰上,連忙用衣袖給她擦拭,“你再忍耐一下,我給你煮了粥喝。”
李銘兒望着他,忍不住道:“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秦鐵冥臉上一紅,笑道:“我對你好麽?我怎麽不覺得的……”
李銘兒搖搖頭,握住他的手道:“是因為七哥的緣故麽?”秦鐵冥聽她這樣說,倒是愣了一下,一開始他關心她,确實是因為怕裴禦泓見了恭王爺不好交代,可是如今,他只是單純地希望她好,早就忘記了老七的事了。李銘兒見他不說話,只當他是應了,嘆道:“你對七哥真是義氣。”她松開他的手,縮回被子裏,閉上眼睛,似是不想再多說什麽。
秦鐵冥聽她口氣落寞,不知為何心中一陣緊張,隐隐覺得自己似乎做錯了什麽,又抓不着頭緒,只得讪讪道:“那……銘姑娘,你先睡着,我去看看那粥。”
李銘兒閉上眼,心裏卻是十分難過,她本來覺得秦鐵冥對她好,如今看來,也不過就是因為裴禦泓的緣故,那麽裴禦泓呢?又是因為她是公主……她這樣胡思亂想,半睡半醒,只覺得自己好像浸泡在水裏一樣,渾身都沒有力氣。中間秦鐵冥好似又喂她喝了幾次水,她也只是閉眼喝了,又昏昏睡去了。秦鐵冥寸步不離,守在她床邊,為她擦汗,又為她輕輕哼着自己兒時聽來的小調。待到午後時,李銘兒醒過來,已經覺得自己舒服多了。她睜開眼,就看到秦鐵冥正一臉困惑地盯着那個鍋看。李銘兒笑笑,微微一動手,才發覺自己的手一直被他握着。秦鐵冥手中一動,知道她醒了,欣喜道:“銘姑娘,你終于睡醒了。”
李銘兒點點頭,“我想擦擦臉。”
秦鐵冥連忙過去拿了一塊幹淨的布條,用水洗了遞給她。李銘兒用布條擦過臉,這才覺得爽利了些。她坐起來,皺眉道:“屋子裏一股什麽味道?”秦鐵冥忙道:“我在給你熬粥,可是我看了半天,好像還沒有好的樣子。”李銘兒嘆道:“我嘴裏發苦,不想吃東西。”
秦鐵冥立刻道:“不吃怎麽能行,你生病了才該多吃點東西呢!”
李銘兒道:“我知道啦!你不要總是想着教訓我,對了,我生病的時候……有沒有說什麽傻話……”
秦鐵冥笑道:“說了好多傻話,我都記不得了。”李銘兒臉一紅道:“我現在身上好些了,我們快點想辦法回崖上去吧,七哥一定等急了。”秦鐵冥聽她提到裴禦泓,不知怎的,半響才悶聲道:“你病才好,先好好休息吧!”
李銘兒見他表情奇怪,道:“你怎麽不高興啦?我說錯什麽了?”
秦鐵冥勉強道:“不說了,我給你舀粥喝。”然而他一打開鍋蓋,卻是傻了眼,那些米因為他沒有攪動,全都貼在鍋底,只有上面稀薄的米湯還可食用。他額頭頓時見汗,打了一碗給李銘兒,道:“你……嘗嘗。”
李銘兒嘗了一口,正要嚷嚷難喝,就看到秦鐵冥一臉緊張地望着自己,她眼珠轉轉,點頭道:“好喝诶!”
秦鐵冥這才釋然,由衷笑道:“那你多喝一點。”他心裏高興,因而右頰的酒窩愈發明顯。然而李銘兒聽他說要自己再喝,心裏立刻連連叫苦,推辭道:“不不不,你也喝吧,我吃得少。”
秦鐵冥點點頭,自己也舀了一勺喝下去,李銘兒忍不住笑道:“怎麽樣,好喝嗎?”
秦鐵冥轉過身來,點頭道:“真的不錯,想不到我第一次煮飯,就煮這麽好吃。”聽他這麽一說,李銘兒倒是還以為自己的味覺出了問題,又喝了兩口,皺眉道:“哪裏好吃啊?”她話音剛落就看見秦鐵冥一臉壞笑,立刻跳起來:“好啊!你陰我!”
秦鐵冥大笑起來:“正是!誰讓你言不由衷!”
李銘兒又是氣又是笑,沒料到他這樣一本正經的人也會戲弄人,跳下床就要打他,秦鐵冥吃了她兩拳,連忙将她抱起來:“好了好了,是我不對,你快去躺着,怎麽燒剛退就這麽生龍活虎的。”李銘兒臉上一紅,不服氣道:“誰叫你逗我來着。”她坐到床上,看秦鐵冥又舀了粥來給她喝,突然又道:“秦鐵冥,你真好。”她能想到的只有這句話,但是自己想說的卻又好似不止這句。
秦鐵冥正在為她吹着粥,聽她這樣說,忍不住道:“是麽?不過沒有老七對你好。”他話一出口又後悔自己說了這麽氣量狹小的話。李銘兒卻不以為然地搖搖頭,道:“不,那不一樣的。”她只是說不一樣,又沒說哪裏不一樣,秦鐵冥聽了,心裏又是歡喜,又是疑惑。他竟也不知自己是怎麽回事,李銘兒說得每一句話,在他聽來都變得意義重大,她的一颦一笑,都讓他忍不住要去揣測她心裏的想法。自己好似受傷之後,就變得敏感,之前的豪情和嚴謹,全都不知所蹤了。
李銘兒吃完粥,又被秦鐵冥強迫着去睡覺。她連忙道:“我們今天不走嗎?可是……今天晚上你睡哪裏呢?”
秦鐵冥溫柔道:“我坐着就是了。”
李銘兒連忙道:“不,那樣好難受,我知道那樣呆一晚上腰酸背痛的。”
秦鐵冥又忍不住要開她玩笑:“那麽,你又要和我一起睡?”
“當然不是!你少臭美了!”李銘兒立刻大叫起來,一想到昨天晚上的事情就臊得滿臉通紅。
“那不就得了,你這麽狠心,我當然只能坐着啦。”他一邊洗着碗,一邊說道,“你好好休息,不用管我了。”他正說着,就聽得門外一陣怪笑,他嘆口氣道:“前輩,你也聽得夠久的了,快出來吧。”
鶴延年捂着嘴走進來:“你們繼續啊,不要因為我來了就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