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時間彷佛被按下停止鍵。
符朝然下意識做出反應，等到實際真将人摁進懷中，比起班梓嫣，他興許才是最震驚的那個。
他搭在班梓嫣發上的指頭擡起，掌心略略移開。
“我……”
符朝然嗓子發緊。
他想把整只手收回的。
手才離開一個指甲蓋的距離，在移開的當下，又聽見那幾人聲音。
“快去找找，哪有人憑空消失的？應該走不遠！”
“公子、姑娘，我們沒有惡意，就是想問問名姓、家住哪兒，好好認識認識──”
換做平常，班梓嫣肯定大開嘲諷。
用這種方式搭讪人，人家不跑才怪！
但現在偎在符朝然懷中，班梓嫣腦袋空白。
兩人身子僵硬，仍是維持原有姿勢，誰都沒動彈。
符朝然屏住呼吸，阻了不斷襲向鼻端的梅花香氣。
太過緊急，加上對方是并無惡意的凡人，符朝然一時也沒想到要用仙法抵禦，只身體卻比腦子所想，還要再快做出反應。
等聲音遠去，符朝然才松手，聲音飽含歉意。
“是我唐突了，抱歉。”
班梓嫣從他懷抱退出時，仍是低垂着頭，以至于符朝然看不清她面上表情。
她輕搖了搖頭，聲音跟小奶貓似的，并沒有平日的朝氣：“不要緊，換作是我也會這麽做的哈哈……多謝師尊。”
兩人站開，皆不發一語。
待在巷弄時沒有人潮，他們可以不用被推擠着前進，也能靜靜站在原地。
本該是班梓嫣最理想中的情況，因為發生剛剛的插曲，兩人态度都不太自然。
他們沒有看向彼此，班梓嫣此刻能安心看街邊攤販了，心卻總是靜不下來。
忽地，她感覺到身邊靈力湧動。
再往旁看去，符朝然已換了張面容。
“師尊？”
明明已是不同張臉，身上穿着也不同，但那溫和的笑意，仍是如出一轍。
“該你了。”
符朝然的靈力如星星點點落在班梓嫣身上，若凡人見了，只會見到一張再普通不過的面容，轉頭就能忘記他們長相。
班梓嫣照了照自己模樣，很是滿意：“多謝師尊！這下就不用怕被人打擾了。”
她是真沒有想到，在宗門裏被當動物圍觀，連到山下城鎮都得再被圍觀一次。
夜色變得濃郁。
街道上懸挂的燈亮起。
緊接着，河道上綻放一朵又一朵的煙花。
五顏六色的絢爛，很快就引了班梓嫣注意，她那張臉看向施放煙花的方向，整張臉都好像亮了起來。
只可惜煙火被屋瓦擋住，只能看見一點點的邊角。
班梓嫣的惋惜全寫在臉上，符朝然問她：“可要去空曠些的地方看看？應是能看得更清楚才是。”
“可以嗎？”
“自然可以。”
班梓嫣很期待，但實際到了空曠處後，發現這兒早早就擠滿想看煙花的人，比剛剛在街上的人潮，都還來得多。
他們寸步難行，班梓嫣掙紮着說：“付公子，我們來遲了一步啊！”
這些人一看都比他們有經驗，不單早早選了最好的方位，有的甚至連矮凳都給帶上了，站上去能眺望得更遠。
班梓嫣心中難掩可惜：“都被擋住了……
若他們是普通人，燈節之行的回憶許就會是滿滿擁擠的人潮。
但，陪班梓嫣來逛燈節的不是別人。
符朝然看了下煙花施放的位置，同班梓嫣提議道：“既然如此，那就去更好的地方吧。”
班梓嫣本在想，他們是外地人，更好的位置應都被本地人早早占了去才是，他們在施放煙花中途才來，這時候再找，怕也尋不到什麽合适的位置。
但她忘了，地面上他們或許是尋不到好位置，但有個地方，卻是視野最好，又最空曠的。
“哇──”
符朝然禦風而行，在空中停下，讓班梓嫣得以毫無阻礙看見綻放的煙花。
“碰──”
亮麗的火花宛若炸在眼前，班梓嫣看得目不轉睛。
符朝然見她終于露出笑意，自己也跟着微笑。
火光映在班梓嫣側顏，符朝然靜靜注視。
班梓嫣注意到了，笑問：“師尊，您看我做什麽？看煙花啊！”
她擡手指着前方，笑容明媚，并無一絲別扭。
符朝然每回見了她這樣坦蕩的笑，心緒就複雜得很。
就好像……不管身邊站的是誰，班梓嫣都毫不在意。
──不在意陪在她身邊的是自己，抑或又是旁的什麽人。
班梓嫣看得目不暇給，只有這樣，她才能認真将眼神專注在一個地方，而不會總是瞥向符朝然。
自己學會引氣入體，有了神識以後，班梓嫣才發現，即便沒與對方對上眼，但對方放出的神識，也依舊能捕捉到身邊人的細微反應。
想到自己以前偷偷摸摸的窺看都被符朝然看在眼裏，班梓嫣就覺自己的心跳宛若要跟咚咚的煙火聲互相比拚。
他們在空中，施了障眼法，底下的人看不見他們。
煙花看到一半，班梓嫣眼眸一轉，指向下方：“師尊快看！這兒能瞧見底下小販吶！”
由空中往下俯瞰，沒有人阻擋視線，連攤上擺的是什麽都清晰可見。
除了尋常的發簪、香囊等物外，亦有售賣吃食。
由于人潮多，生意也特別好，小販老板個個眉開眼笑。
其中，還有一攤賣書冊的，前方圍了不少姑娘。
“哦？那難道是……”班梓嫣的眼總在看向其他攤子時，不久又定在書冊那攤。
符朝然驀地想到，班梓嫣睡榻之上，枕下擺的話本。
話本保存得當，并無污損，只頁面被翻得微卷，且只有一本，并無其他。
“要不要下去逛逛？”
這會兒身上已做了僞裝，煙花也看完了，就算再上街，想來也不會再有熱情民衆再圍在身側。
“好啊好啊！”班梓嫣看向符朝然的眼神都是亮的。
她覺得自己這趟跟他出來，總在被符朝然照顧。
班梓嫣看向符朝然的眼神忽然變得微妙：“師尊将來若有了道侶，想必是會把人疼寵上天的那種。”
指不定要符朝然幫着穿鞋，他都會露出無奈的表情，可手上仍會拎鞋，朝那人走去。
符朝然從班梓嫣嘴裏聽到“道侶”二字時，眼眶一緊。
他眸色複雜，眼裏映着班梓嫣的身影。
像在苦笑，又似嘆息：”那麽，你應是不會等到那日。”
班梓嫣驚訝，又像松了口氣，問：“師尊難道……并不打算尋道侶嗎？”
這問題，偏偏是班梓嫣自己問出口。
符朝然眼眸半垂，像要遮掩自己眼裏透露出的情緒：“最想要的不能相守，再找旁的人，也沒意思。”
見過那麽多人、同那樣多的人朝夕相處過。
可偏偏能吸引他所有注意力的，細細數來，也就只有她。
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話本攤子前，班梓嫣反倒失了興致。
她腦子裏一直不斷在思考适才符朝然所說。
班梓嫣随手捧起一本書冊，随意翻開一頁，看都沒看內文，視線就在追尋符朝然身影。
話本攤前姑娘家太多，符朝然避讓到一旁，垂眼注視攤上所販之物。
班梓嫣只覺自己心中像蒙上一層陰霾。
師尊那番話……表示他有傾心之人，奈何求而不得吧？
能被符朝然喜歡上的女子，又會是個怎麽樣的姑娘？
班梓嫣完全想象不到。
攤主招呼完其他姑娘，又賣出幾本話本後，笑眯眯地發現攤前捧着本子發愣的班梓嫣。
一看封皮，攤主擊掌：“姑娘這話本，挑得極好！這可是時下最最流行的！”
班梓嫣尴尬。
她不好說自己連一個字都還沒看進去，順着攤主話問：“哦？此話怎講？”
攤主是個體态極瘦的中年男子，唇上還留了兩撇小胡子。
他拈了拈嘴上胡子，笑呵呵地道：“姑娘您挑的，可不是普通人的情情愛愛，而是修士之間的！”
本只是無心回話的班梓嫣，聽到攤主這麽說，又重新燃起好奇。
“修士間啊？”
攤主猛點頭，左右看了看後，湊上前輕聲對班梓嫣說：“而且還是真人真事改編。”
他指了指山上千淩門所在的位置：“離辰仙尊您聽過吧？”
班梓嫣聞言，手上話本就想放下。
師尊的事她不想從這兒知曉啊！
見到她動作，攤主急忙補充：“不不不，不是離辰仙尊的事，但與他也不能說沒有關聯……因為故事主角，是他師尊與師弟！師徒戀禁忌吶！”
師徒戀……
一聽這三個字，班梓嫣握着話本的手緊了緊。
攤主一口氣把話說完，說到一半自己都激動起來，臉都紅了，看樣子自己應是看過不少。
他指指班梓嫣手上話本：“這系列賣得可好了！雖師徒戀有違倫理，但當年他們的事可是鬧得沸沸揚揚，至今依舊為人津津樂道！”
“那……現實裏他們何在？”
班梓嫣想了想，自己在千淩門從未聽過師祖存在，至于符朝然的師弟……掌門就是一個。
不過班梓嫣覺得，話本裏的主角聽着，并不像掌門師叔。
提起這事，攤主卻是輕嘆口氣。
“一個以身殉道，另一個……卻是成了堕魔，再無人見過他。”
說完覺得不對，忙振奮精神推銷：“但話本是改編，結局是好的！姑娘買回去看看便知！”
本就想買話本，加上對師徒戀大感好奇的班梓嫣深思熟慮後，點頭：“我買了！”
懷中揣着新買且溫熱的話本，班梓嫣走去尋符朝然。
“付公子。”
這樣喊他的時候，班梓嫣以前不覺得有什麽。
可現在，她忽然在想──
若他不是“師尊”，只是“付公子”的話，那就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