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鐵冥入了江南之地,眼見處處嬌嬌嫩嫩,莺聲婉啭,美人多情,卻始終不為所動。他本就是嚴肅之人,李銘兒一走,更是連笑臉都沒了,整日眉頭緊鎖,裴禦泓見他如此,不知如何勸解,倒是裴冷蝶,終于鼓足勇氣來接近他。然而不管她怎麽問,怎麽同他說話,秦鐵冥也始終彬彬有禮,客氣中帶着疏遠。
展顏見他好似沒了魂一樣,驅馬到裴禦泓身邊道:“使壞成功,感覺如何?”
裴禦泓先是啞然,随即苦笑道:“你倒是看得透徹。”
展顏翻翻眼睛,冷笑道:“那個銘姑娘身份,十分不簡單,我雖然覺得你的做法是正确的,但是太沒人情味,只怕秦兄知道了,不知會怎樣生氣。”
裴禦泓搖頭道:“他不過是一時被迷惑了而已,時間一久,也就忘了。”
展顏挑眉道:“你真的這樣想?恐怕你自己也不相信吧!”
裴禦泓道:“總之,我自有辦法。對了,你若要找醫生為墨姑娘看病,這裏繁華,醫館也不少,就近看看吧!”展顏點頭:“正是,我也一直惦記着這個事,她若是敢騙我……”
他們既已到了江南邊上,反而慢下腳步來,這裏街道繁華,人群熙熙攘攘。他們都是北方的打扮,更兼之這幾個男人都是高大英俊,路上的女孩子許多都透過扇子邊偷偷窺視。秦鐵冥只是眼觀鼻,鼻觀心,也不知他在想什麽。待到他們落腳在客棧,裴禦泓已經拉住他道:“秦兄,你和我一起去喝兩杯。”
秦鐵冥點點頭,此時,再沒啥有什麽比喝酒更能為他解煩的了。然而裴禦泓卻拉着他,七拐八拐,來到一個極其氣派的酒樓,門口兩位美貌女子,身着粉衣,好似盛開桃花一般,笑道:“官人裏面請。”她們語調綿軟叫人聽着就心醉。秦鐵冥還不知這裏是青樓,只是點點頭,就随裴禦泓進去了。裴禦泓為他擋住老鸨的殷勤,帶他來到一個優雅的廂房,笑道:“秦兄,你我今天多喝些,這裏的女兒紅最是醇香,我早些時候來過一次,至今難忘,我敢說,就是宮裏的酒,也比不上。”
秦鐵冥點點頭:“如此最好,我只盼能醉一場。”
人說酒入愁腸,果然不假。可是秦鐵冥越是喝酒,之前的事情便仿佛在眼前變得愈清晰,愈叫他想念李銘兒。裴禦泓見他一杯接着一杯,完全是自己在喝悶酒,連忙打岔道:“秦兄,有酒無樂豈不冷清,我叫人給你弄些曲子。”說着一揮手,珠簾後面閃出一絕色佳人來,懷抱琵琶,盈盈可人。裴禦泓連忙道:“秦兄,你看,這位是風姑娘。”
秦鐵冥點點頭,也不知是否在聽,仰頭又是一杯酒下肚。裴禦泓尴尬不已,連忙道:“風姑娘,你彈奏一首曲子吧!”
這位美人喚作風妍,當真是弱柳扶風,姿容妍妍。她聽裴禦泓這樣說,笑答:“這位公子,我便是彈琴,也不是說彈便彈了。還需要我心情好,今日天氣好,客人又懂得欣賞。現如今客人心不在此,我便是彈了,也只叫他煩罷了,還不如叫這位公子清清靜靜喝杯酒。”
裴禦泓雖然和她有過數面之緣,卻不想她一個風塵女子,如此善解人意,點頭道:“你說的是,倒是我胡來了。”
風妍笑笑,将琵琶放到一邊,坐到秦鐵冥身邊道:“公子何事愁苦,說與我聽,若是因為男女之情,風妍或許可幫上一二。”
秦鐵冥只覺得心裏十分煩悶,他将酒杯推到一邊,道:“我不想說,多謝姑娘好意。”
風妍倒是詫異,她貌美絕倫,見到她的人無不傾心神往,眼前的男人有幸和自己坐在一起,卻是一眼都不瞧她。她笑道:“想來是我貌醜,吓到了公子,真是抱歉。”秦鐵冥性子直來直去,哪懂得她這些話中之意,又或者說,他唯一願意費心去揣測的女子,只有李銘兒一人。他喝了一回酒,心裏郁悶還是有增無減,起身道:“老七,你在這裏吧,我回去了。”
裴禦泓連忙起身,還要攔他,秦鐵冥卻是去意已決,連連擺手,下樓去了。風妍被晾在那裏,又是尴尬,又是羞怒,好在她涵養好,道:“想來這位公子憂心的必定是位佳人,我這樣的,他是看不入眼了。”
裴禦泓也不推辭,點頭道:“那位姑娘,确實是人間罕見的美貌。風姑娘,是我不好,唐突了您。我酒錢已付,先告辭了。”說着竟然也丢下風妍跑掉了。風妍自出來和他們交談還不過半柱香的時間,竟然兩人全都跑掉,她只覺得自己生平從未受過如此大的羞辱,咬着嘴唇,只是盯着空落落的門,恨恨難平。
秦鐵冥回到客棧,裴冷蝶已經迎上來道:“秦兄,你去哪了?老七呢?”
“他……他大概還在喝酒吧!”
裴冷蝶聞見他身上濃重酒氣,連忙道:“你怎得喝了這麽多,我扶你回房吧!”她的手才一碰到秦鐵冥的胳膊,就見他好似觸電一樣避開。秦鐵冥擺手道:“多謝裴姑娘好意,我頭昏,先回房了。”說着也不看她,跌跌撞撞上了樓,回屋去了。裴冷蝶窘在那裏,為他的絕情難過,又為自己的苦情落寞,一時心中百味,怎能一言道盡。
秦鐵冥躺在床上,忍不住又拿出李銘兒給他的明月珠來看。只見那珠子瑩光可愛,就好似李銘兒一雙含情的美目一般,不由将它放在胸口,仿佛這樣,就擁她在懷裏了一般。他筆者養精,也不知過了多久,突然響起敲門聲。秦鐵柔在門外輕輕道:“哥,你還好嗎?我給你端了些粥。”
秦鐵冥起身開門,見妹妹一臉關切,點頭道:“謝謝你,放那裏吧!”
鐵柔進門放下粥,見他正看着什麽東西發呆,訝道:“哥,這個東西是銘姑娘的,怎麽會在你這裏!”
秦鐵冥見她驚訝,淡淡道:“她不要了,當然就給我了。”
“她不要了?”秦鐵柔連連搖頭,“這怎麽可能呢?這是她母親留給她的東西,她說要送給心上人呢。”她走過去拿過珠子來看了看道,“沒錯,銘姑娘和我說,她原來不知道這珠子的重要性,胡亂給了七哥,後來她重新拿回來才知道,這個只能給自己的如意郎君。她拿七哥當做哥哥看待,所以沒有再給七哥。你若是撿到她的珠子,就快點還給她吧!”
秦鐵冥聽她這樣說,仿佛很重要的信息從他心中掠過,他心中沒來由一陣狂喜,老實道:“真的不是我撿到的,是她硬要我留着的。”
秦鐵柔難以置信地盯着他,半響道:“你說,她把這個給你啦?”
秦鐵冥臉上漸漸浮現出歡喜的笑意來:“是的,她當時一定要收下,我還說替她保管,她什麽時候想要就拿回去。小柔,你說銘兒她是不是……”
“我想是的,哥,你看,銘姑娘把這個給了你,就好像在和你說,你就是她的如意郎君了。”
秦鐵冥此時心中驟喜,幾乎要幸福地沖上天去,他勉強鎮定道:“是了,銘兒她和我生氣了,但是也沒要回這個珠子去,一定不是真的怨我。小柔,謝謝你,要不是你告訴我這些,我只怕要……”他一想到自己之前的樣子,也不好意思起來,眼睛卻仍是盯着那珠子發愣。
秦鐵柔見他這樣,心裏真是連連稱奇,他這幅樣子,好像鐵樹開花,石頭流淚,天上下紅雨。此時的他,一點也不像自己原來知道那個大哥,像個端莊的人偶一樣,反而驟然擁有了人類的七情六欲,歡悲喜嗔。她連連道:“哥,我看你是魔怔了,你現在這個樣子,和個大姑娘也沒什麽區別。”
秦鐵冥連忙收起珠子,想要說她,卻因為歡喜異常,臉上做不出兇惡的表情來,只是道:“你這個丫頭,我一開心,你就說些風涼話來!”
秦鐵柔笑着挽住他的胳膊道:“哥,你開心我自然是高興啦!銘姑娘肯做我的嫂嫂,我也高興。”
“你……你別胡說,她沒答應嫁給我……”
“啧啧,哥,你的臉真是黑裏透紅!她雖然沒嫁給你,不過連定情信物都給你了,這在戲裏叫什麽……啊!叫私定終身!”秦鐵柔見他臉都脹紫了,笑得愈發喘不過氣來,“哥哥你以後可別再那樣一本正經地訓我啦,你這事,可是我一輩子的把柄。”
秦鐵冥又是高興,又是惱火,當即道:“什麽私定終身,你看你平時都看些什麽戲,看我不收拾你!”說着邊去撓她的癢。秦鐵柔愈發笑得喘不過氣來,推他道:“我錯啦我錯啦!哥你真是小心眼,我叫你知道了銘姑娘的心意,你卻這樣對我,讨厭。”
秦鐵冥心中根本就是歡喜不已,笑道:“走吧,我們出去,你想要什麽,哥哥都買給你。”
秦鐵柔道:“天下哪有這麽便宜的事,我要吃這裏的大餐,聽說這裏的江魚好吃,但是好貴,哥你帶我去吃。”秦鐵冥點點頭:“別說請你吃江魚,就是吃黃金,哥哥也給你。”他們兩個人說笑着下來,就見下面裴禦泓似乎在和裴冷蝶低聲說什麽,表情緊張。秦鐵柔道:“七哥?六姐姐怎麽啦?”
裴冷蝶立刻別過身子去,淡淡道:“沒什麽,我眼睛進了沙子,老七在幫我吹呢。”
秦鐵柔知道裴冷蝶也喜歡自己的哥哥,然而畢竟哥哥已經心有所屬,她也不想裴冷蝶将時光都浪費在一個不可能的人身上,因而也不好勸她,只是道:“六姐姐,我哥心情好,邀請我去吃江魚,六姐姐一起去吧。”
裴禦泓道:“心情好?”
秦鐵冥臉上還有些微紅,道:“也說不上心情好,但是我總算明白了些之前不知道的事情。老七,你和裴姑娘也一起去吧!”
裴冷蝶見他雖然依舊一臉嚴肅,唇邊還是有忍不住的笑意,心知這事必定和李銘兒有關,心中愈發酸楚,轉身便匆匆回房了。秦鐵冥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麽,裴禦泓卻知道自己姐姐和他的事絕對是難成了。他無奈道:“秦兄心情好便好了,我還是要去看看六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