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天才們的命運
◎天才也無法改變世界◎
“我聽說您以前在王都擔任過一段時間的宮廷騎士。”
在樹蔭下躲避陽光、輕啜低度數堪稱果汁的蘋果酒時,黑頭發的少年法師突然提出了一個問題。
偏過頭來,注視着年輕的騎士。海藻一樣蜿蜒向下的黑發河一般地流淌過他身上的長袍,并同時更明顯地映襯着他過于蒼白的肌膚和過分鮮豔奪目的金眼睛、紅嘴唇。
像某種亡靈。
騎士低下頭喝了口手裏的果酒,聲音含糊地飄蕩出來,“啊…我确實有幸為尊敬的陛下效勞過一段時間。但實力不濟,只在宮廷騎士隊裏擔任過一些小角色。”
“拉維露米爾畢竟從來不缺天才。”
“…這倒是沒錯。”法師點了點頭,臉上仍舊帶笑,“所以,再天才的人,其實也都沒有他們想象中的那麽重要。”
那時正是将近正午,少年的法師幫着他們從宿醉中解脫出來,讓尊敬的哈裏斯爵士總算放下了心不再後悔昨天的決定,并也使車隊裏的另外三位法師态度變化的複雜起來——他們認為合格的法師可不該學習并使用神術,哪怕是最基礎簡單的治愈術也代表着背叛法師們要追尋的真理與力量。
但奎勒·奧利弗并不在意。
他只感謝法師把他從宿醉的頭痛中解救了出來,在懊惱自己昨晚實在太過放縱了的同時對法師真誠地道了謝。等待其他人也都被治愈術驅除了酗酒過度的那些負面狀态後,車隊開始收拾昨晚的殘局以及準備一會兒的再度啓程。
于是他們有了一點休息時間。
一杯蘋果酒對他的酒量來說并不能引發醉意,他們倚靠在大樹下、綠蔭裏,微風吹來遠方春日将盡時正盛開的花卉的香味,這自然釀出來的瓊漿反而将他給熏得有些醉了。
法師的金眼睛讓他聯想到幻想小說裏才有的黃金蜂蜜酒。流淌着甜膩感,又仿佛能讓人溺死在幻夢中,然後被森林裏的神話生物獻給前來拜訪的下一批客人。
“天才啊…”
他輕聲咀嚼着這個最常被用來贊美某個人的名詞,聲音和語調都近乎嘆息。
“的确,天才
也總是脆弱的。”他含着笑,“就像哈裏斯先生的小公子——他們太驕傲、太不懂得挫折,還太有責任感了。”
“就像您那位變成了混蛋的舊朋友?”
法師問。
“……”奎勒·奧利弗被這個問題弄得一愣。
“…你們法師果然都很會惹人生氣。”他好一會兒後才長嘆一聲,用着抱怨與無奈的口氣:“如果你是在幾年前這麽直接地來問我,我會向你發起決鬥。”
“但你是在現在問的我,所以我會告訴你——是的,我确實認識一個混蛋。”
綠眼睛的騎士仰起頭來,陽光透過樹葉在他的金發上投下一個個小小的光斑,給那些砂金色的發絲鍍上層柔和而美麗的微芒。
“但他不是我朋友,直到最後都不是。我太膽怯,不敢和他那樣驕傲得堅信自己可以改變世界的人做朋友。”
說到這裏時,他又低下頭來,看着旁邊的法師:“法師,你和他很像。你們都像那種堅信自己降生到這個世界是要來改變它的人——你,還有你的朋友們。不一樣的是另外兩人還太天真,但你已經跌了一跤。”
“…哈,奇怪的說法。”
法師笑了笑,聲音放低。“您是第一個這麽想我的人,這可真是我的莫大榮幸。”
“如果你一定要這麽說的話。”奎勒·奧利弗聳了下肩,“那麽不用客氣。”
“車隊就要出發了。到了拉維露米爾以後我們應該就不會再見面了。”他仰頭喝完了杯子裏剩下的所有果酒,“所以,我想也許我需要趁着這個時候先替我的那些同事向你道個歉。”
“?怎麽?”
“他們太遲鈍沒注意到,昨晚又喝多了,難免會發酒瘋做出些蠢事——若是只和我一樣,在你的朋友來找你時做了的那件蠢事還好。我擔心的是他們可能做了些冒犯失禮的事。畢竟他們喝醉了,又不知道你聽不見聲音。”
聽他說完了這番話後法師便陷入了沉默中。
“…您是怎麽知道的?”
“我好歹也是個在宮廷騎士隊工作了一段時間的正式騎士,”奧利弗回答,“最基本的觀察力當然還是會有的——你介意被人直接提起嗎?”
“不,那倒不至于。”法師搖了搖頭,“不是先天的問題。只是使用魔法的一點代價而已。”
“是聲音嗎?看來是用了不一般的術法啊。嚴重嗎?”
“感謝關心。但,到了拉維露米爾就差不多可以結束了。”
“那還不錯。”奧利弗真情實意地祝福道,“希望你能夠盡快恢複聽力吧。魔法就是要付出代價這點讓人頭疼呢。”
“…那麽,真是萬分感謝了。”
*
車隊如期在天黑之前抵達了拉維露米爾。
魔王在将要到達目的地的前一天就已經趁着回永夜的時間和貪婪進行了聯系,确定了抵達王都後要進行的流程。
“我的…親人,”魔王挑出了一個恰當合适的稱呼,“我的遠方親戚。他委托綠茵城堡的主人給我們送來財物的時候,也給我送來了消息。說我們到了王都以後可以去金海灣公館去與他聯系——西爾納,你在看什麽呢?哈裏斯先生他們已經走了哦,我們接下來是不會和他們一起了。”
被他點名的西爾納回過神來。
“啊…抱歉。”他歉意地低頭,“因為很在意那幾個法師的事。”
上次莫妮卡給出提示後,他便在路上有意仔細觀察了一番她們三人。
三個法師都是性格古怪的人。但那個至今仍不為他們所知曉名字的法師的确對某個人表現出了與莫妮卡和安潔莉娜所完全不同的态度。
——是哈裏斯爵士那個引以為豪的小兒子。
第三個法師從頭至尾都披着厚厚的黑鬥篷,不曾露出過一點點的真面目來。同時,她又過分沉默、過分安靜了。就連莫妮卡都會與那個少年有着較為親密的互動,她卻從來都沒有主動接近過那個少年一次。
與之相對的,是那個少年也不願意和她相處。他仿佛默認了自己只有兩位老師,剩下的則是多餘的附帶。只需要展現必要的禮節就夠了,請教學習和親密的日常相處都是需要被盡量避免的事。
“…所以,他們的主要目标是哈裏斯先生的孩子嗎?”
他想到那個驕縱又張揚、幾乎不曾品嘗過挫折的少年,又想起伊蘇特之前話語中所透露出來的那些關于那幾個法師的可怕之處的信息來。一時還是有些不忍心就這麽當做沒看見什麽也不做。
“啊呀,沒什麽好在意的。”伊蘇特向來持少惹麻煩少添事端的意見,“過分的善良和多餘的正義心只會給自己多添煩惱而已——雖然我是想這麽說,但您一定會不高興的。那麽,您不如這麽想如何?”
“拉維露米爾可是除了中央教廷外擁有最多主教、教廷勢力最大的光明之都。那個少年也是來參加教廷的考驗的,短時間內是不會離開王都的。在這期間,如果那幾個法師真想要做什麽,絕對會立刻就被教廷解決的。”
“所以,不用擔心。”他在最後總結,“您完全可以在參加教廷的考驗時向教廷舉報,說那個少年身邊有可疑的法師——相信我,教廷會比您更适合解決惹事生非的法師的。”
“…舉報…”
魔王無語地聽着他說完話,“你這家夥為什麽這麽熟練啊。”
伊蘇特笑眯眯:“因為我深知應該讓專業的人來做專業的事的道理。那麽,您覺得我的提議如何呢?”
被他看着的西爾納:“………嗯。”
于是,他們最終跟着魔王一起找到了那座奢華的公館——隔着大多都是貴族和富豪們居住的街區的高高圍牆,只看到裏面占據了最好位置的那座奢華房舍的房頂。
魔王:“…草,忘了普通平民和貴族住的地方都有壁了。”
伊蘇特:“………所以您沒有信物以便提交、拜訪嗎?您的那位…親戚也沒有想到這點嗎?”
“啰嗦!這只是一點失誤而已!”
“…這點失誤正導致我們現在進不去呢。”
“你這家夥——”
在兩人又要吵起來、西爾納正試着拉住一方免得争吵升級演變成單方面的毆打時,一個聲音出現在了附近。
“——是、是您嗎?bi——格林·克萊蒙先生!!”
壓抑着激動與難以被人覺察的狂熱的,可以用動聽來形容的聲音。
一輛紅色的華麗馬車出現在了他們身後。
駕車的是位年輕人,樣貌過于俊美、氣質過于出挑,幾乎讓人懷疑他是哪家的貴公子在為心上人表達深情來親自駕車了。
而掀開車簾、發出聲音來的女性則更為引人注目。
有着純金色的長卷發與紫色的眼眸,膚色雪白、面容端麗,氣質高貴得近乎冷漠。衣着則華貴得像是一位出行的公主。
但,對着魔王,她的近乎冷漠的高傲便消散了。
“終于、終于見到您了——”
她鳥兒般輕盈又優雅地跳下馬車,蹁跹至魔王面前。幾番克制才站直身體提着裙擺行了個禮。
“傑茜卡。尊敬的閣下,我是傑茜卡。受克萊蒙伯爵的委托,等候您多時了。”
光明之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