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雯麗有些遺憾地看着易魚和汲集,“雖然家庭發生一些不可逆轉的事情,但你們始終要記得自己還是學生,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
易魚抱住費雯麗,“費老師,我們會想念你的。”她露出不舍又深情款款的表情,甚至窩在費雯麗的肩頭磨蹭了一會兒,弄得費雯麗眼睛紅了起來。
汲集拎着易魚的後領子把她拉出來,“我們只是不來上早晚自習,不是生死之別。”
易魚伸出手朝費雯麗抓去,“可是一想到早晚四個小時看不到費老師,我就覺得好遺憾。”
易魚膩歪的樣子簡直沒眼看,食堂裏,三人嫌棄地看着她,根本不想跟她同桌吃飯。
進入高三,高三年級是特殊保護對象,不僅享有優先吃飯時間,還有特殊加餐通道,但是來食堂的人數随着時間的推移,越來越少,很多帶着好幾個人的快餐匆匆回到教室。
在這麽重要的時刻,易魚和汲集竟然向學校申請不上早晚自習,确實讓人覺得匪夷所思,有些同學還以為他們要出國留學。
易知的身體狀況不容樂觀,易魚和易尾輪流陪護他,汲天成派出自己的醫療團隊,檢查結果跟醫院的結果一致,易知便留在醫院繼續治療,他也沒客氣什麽,直接接過易知手中的管理權,易尾鬧騰了幾次,直播間被封了兩次,他就消停了。
對兩個年輕人暫時不回本家的事情倒不那麽着急了。
“你們倆訂婚了?”遲耀審視着易魚和汲集,他還是從父親那裏聽說此事,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交了兩個塑料好友。
淩雪已經伸手捏住易魚的耳朵,這兩人要是交待不清,今天甭想脫身。
有些事情涉及到計劃,兩人不可能和盤托出,本以為易魚要給出什麽承諾,她也确實在冥思苦想,星際世界,這個世界,他們的訂婚儀式都是為了告知、展示,他們确實得到很多人的羨慕和祝福,但唯獨沒有一種來自心底的喜悅。
“游樂場婚禮,草坪婚禮,中式歐式,我覺得都很不錯,你們認為呢?最好是一站式服務,吃喝玩樂都在裏面,大家住個七八天,還來點溫泉,就像上次溫泉之旅……”易魚對那天的汲集記憶深刻,至今想起都心有悸動,她自以為不着痕跡地看了汲集一眼。
結果就落入汲集意味深長的目光中,她挑了挑眉,慫慫地別過臉。
淩雪和遲耀不可思議地看着易魚,“你對婚禮的憧憬好接地氣,要不要再請點唢吶演奏?”
唢吶?
這是易魚的知識盲區,她又鼓着勇氣望向汲集,一臉求知欲,搞不好她真會請一支。
汲集結束話題,“我們真正的婚禮,請帖上的落款會是我和易魚的親筆簽名,其他的,不用來。”
遲耀和淩雪比出大拇指,易魚還想再探讨一下婚禮的安排,伸出的肉嘟嘟小手被汲集的大手緊緊包裹住,頓時露出幸福的姨母笑以及一絲絲嬌羞。
華老板內心忐忑地坐在車裏,黑色轎車快速行駛在夜色裏,躲避着一切巨大敵人的虎視眈眈。
她感受到自己的無助和弱小,想象中那些龐大的家族和勢力,她害怕自己的這個決定會讓一切努力都付之東流,随着目的地的臨近,她不可抑制地顫抖起來。
可是想見的人就在前方,她已經等了太多年。
一只手伸過來,覆蓋在她有些枯瘦的手背上,華老板以為是易魚安慰她,正要道謝,入眼的手指修長卻骨節分明,她微微一愣。
“有我在,別怕。”汲集的聲音不溫柔,卻讓華老板産生極大的安全感。
她擡起頭,克制住內心複雜激烈的情緒,直視着汲集,她終于能夠認真看着這個孩子了,“我叫華衆生,芸芸衆生的衆生,你也可以叫我小姨。”
白芸和華衆生是一對姐妹,一個随父姓,一個随母姓,兩人父母早逝,華衆生作為妹妹,不僅性格外向獨立,還非常具備闖蕩精神,成年不久前往海國學習工作,直至白芸失蹤。
兩人長得不太像,除了眼睛。
她在汲天成身邊待了五年,他卻從未認出華衆生的真實身份。
屋裏傳來隐隐的哭聲,易魚和汲集站在院子裏仰望星空,秋季的夜空格外高遠,零星幾顆星點綴着夜幕。
“你想家嗎?”汲集突然問。
當然想,易知的病也是計劃中的一環,但他為了增加病情的真實性從易尾的好友張明明那裏拿到一些禁藥,易魚笑了笑,“我這裏有家人。”
“我也是。”
汲集伸出手,微微張開,他的手指修長,顯得掌心偏小,他很少露出手,潛意識覺得一個Alpha不會喜歡這樣的手。
易魚伸出一個拳頭,肉嘟嘟,手背上還有窩窩,她舉到眼前嫌棄地看了一眼,吧唧親了一口,笑眯眯地放到汲集的掌心,感受被對方一點一點包裹的感覺。
不是很嚴密,還有活動的空間,易魚的手就像一只剛睡醒的小倉鼠,驀地伸了個懶腰,五根肉嘟嘟的手指全部打開,從空隙間鑽出去,最後十指相扣,緊緊握在一起。
華衆生出來時,正看見汲集和易魚交握在一起的手一甩一甩,像秋天挂在樹幹上的秋千。
她的情緒已經完全平靜下來,細長的眉眼全是精明和銳利。
“這是汲集讓我尋找的東西。”
記憶卡在一個八音盒裏。
華衆生對機械一竅不通,擔心找人拆卸後被汲天成發現,汲天成不會時時盯着八音盒,但偶爾會讓華衆生拿出來放點音樂。
“華姨,你為什麽覺得記憶卡在裏面?”幾個人圍着桌子看汲集拆卸八音盒,他的動作很快,精細的零件在他的手下服服帖帖。
“這件東西應該是為數不多對汲天成有紀念意義的東西,他這個人謹慎又多疑,不會留下任何多餘的東西,如果有,只會在這裏面。”
八音盒由古銅材質制作,蓋子上是一個閉着眼睛的小天使,易魚在蓋子邊緣發現1848的字樣和一串英文名字。
“這種八音盒出自歐洲一家小生産商,多用于情侶間的定情信物,根據名字我查到這是二十年前純手工制作的幾個高端八音盒之一,定制這個的正是汲天成,但是我沒查出來他的戀人任何信息,從我待在他身邊來看,他沒有任何戀人,也沒有性|伴|侶。”
那一定是個讓人懷念至深的人。
程又青聽到這裏,疼惜地撫摸着白芸的頭發,現在生活安定富足,白芸鬓邊的頭發開始泛青,神色也閑定下來。
在他看來,寧願白芸曾被愛過。
白芸一直盯着汲集,他每取出一個小零件,白芸都會興奮地鼓掌,又怕影響他,都是無聲的動作。
易魚從背包裏掏出巧克力遞過去,白芸怔怔地看着易魚,易魚沖她笑,她猶疑地接過去,剝開糖紙,慢慢吃起來。
汲集側頭看了易魚一眼,又看了白芸一眼,笑着低下頭繼續拆卸八音盒。
“根據我這麽多年的觀察,汲天成他……應該是個隐同。”華衆生謹慎地說出自己的猜測。
汲集認真地将一個個零件放置到盒子裏,仿佛沒聽見這句話,又仿佛在認真聽,易魚認真觀察着他的動作,偶爾提醒一下,偶爾會爆發出贊嘆的聲音。
華衆生有些征愣,她原本以為會引起公憤的秘密似乎瞬間變得稀疏平常,她曾因為這個秘密而憤怒偏激的心,神奇地被撫慰,突然間,她明白他人的卑劣不能成為自己也墜入黑暗的理由。
易魚剝了一顆巧克力放入口中,“他的戀人多半不在人世,不知道這個人的死跟汲家有沒有關系,他親身經歷這一切,本更應該同情或者體諒跟他一樣的人,但是他卻把悲劇加注到別人身上。”
易魚搖了搖頭,遭遇悲劇不是當事人的錯,但要學會自救,汲天成不僅不自救,還成為腐朽規則的幫兇。
看看她,失去大唧唧,變成女孩子,不也一樣活得很哈皮。
(易元:孩子,那是你心大。)
“汲天成并不具備經商天賦,但是他有汲家做後盾,加上他的一些行為極其惡劣,如今在商界具備一定分量,這些年我經手過一些違法事情,留下不少證據,但是沒有更具權勢的人幫助我們,很難扳倒汲家。”華衆生的目光變得堅定。
“誰說要扳倒汲家,我們的敵人只有汲天成,這是一開始就确定的目标,小姨,你把八音盒原封不動地帶回去就可以了,然後繼續待在他身邊,什麽都不要做,靜靜地看着。”
咔噠一聲輕響,最關鍵的一層被打開,一張薄薄的記憶卡躺在裏面,塵封多年的秘密慢慢揭開血腥的一幕。
模糊晃動的畫面,阿強劈暈汲言,将其拖入車廂,揚長而去。
然後畫面變得穩定,角度卻很奇怪,像是被誰随意擱在地上,白芸出現在畫面裏,穿着病服朝着車消失的方向追去。
追一個她永遠再也見不到的人。
“小言,小言。”多年後,白芸看着畫面再次開口,眼淚滾滾而下,她又連忙擦幹眼淚,将手裏的巧克力遞給汲集,“小言,吃糖!”
衆人終于明白白芸為何第一次看見汲集就不喊不叫,甚至還知道藏起他,她見過成年後的汲言,哪怕只有一面也刻入腦海。
而汲集與汲言有七八分像。
汲集接過巧克力,不知被握了多久,有點融,汲集慢慢放入口中。
華衆生有些失望,“這個并不能證明什麽,而且畫面裏是阿強,并非汲天成。”
“雖然沒有直接證據,但是很多東西能成為旁證,而且我們的盟友并不是法官,而是一群希望汲天成快點去死的人。”易魚耐心解釋。
汲集吃完巧克力又摸了摸白芸的頭,白芸笑得眼睛都眯起來,他說,“程叔叔,麻煩您一件事。”
程又青有些惶恐,他一直不知道該怎麽跟汲集相處,擔心很多事情,擔心會責怪他沒有照顧好白芸,擔心私自帶走白芸的事情,甚至剛才看到錄像時,他才知道當初輕易帶走白芸,并非他的計劃完整,而是恰巧遇到白芸出來尋找汲言,也正是他帶走白芸,才讓汲言的死亡真相延後好幾年才曝光。
“什麽事我都願意做。”他的小心翼翼顯得十分卑微。
“謝謝!”
程又青睜大眼睛,結結巴巴,“我可以去找汲天成,把他引出來甚至是殺掉他,我都可以做的……”
“程叔叔,幫我寫一封信就好了。”汲集将事先準備好的東西遞給程又青,“您的安危跟我母親同樣重要。”
程又青沉默了一下,突然捂着眼睛哭起來,汲集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又笑起來,樣子很滑稽很難看,也很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