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要說的這個事,是唯一一個被我們自己斃的片子。
事情倒不大,快遞的事。其實張哥的信息源都是朋友給的,朋友有的是別的電視臺的,也有的事別的頻道的。他們接到熱線之後,覺得不能去采的,不适合欄目定位的線索,就會給張哥。
我跟着張哥采訪的半年,他的新聞線索沒有一個是從我們欄目自己的熱線電話裏來的。這也是老記者不接熱線電話但是新聞線索從來不缺的原因。這個快遞的事也是朋友給的。朋友在微信上給他發來大致情況。
地點、當事人姓名、聯系電話、事件簡介。他拿着這些給組長申請,在外邊采訪時,臨時收到的有把握肯定通過的不用請示也能直接去采。
事件的發生地在鲅魚圈,當事人叫李先生。李先生打電話先媒體求助的原因是郵政快遞把他的快件弄丢了但是不給他原價格賠償,只給郵費的三倍。估計大家已經能猜出來快遞公司不賠原價只賠三倍郵費的原因了。很簡單,他沒保價。
李先生一個月前給自己HLJ雙鴨山的一個朋友,通過郵政的快遞寄了一部手機。一個星期之後,那邊還說沒收到。最後一查,快件丢了,在哈爾濱丢的。他就找到自己當初寄件的鲅魚圈的一個營業網點要求賠償,人家只給郵費,他非得要原價賠償。
就這麽僵持下來了,他也跑了好幾趟一直沒解決,分公司也去了兩趟。最後給電視臺打了電話,線索轉到張哥手裏,我們就來了。
我們約在了鲅魚圈的一個公園門口見面,見了面着實讓人一驚,李先生是标準的中年男士打扮。平頭,胖臉,大肚子,小個子,西服不扣扣子,腋下夾着個公文包。一開口,就滿臉堆笑,對人十分熱情。開始我還以為是個大老板。
見了面,我們在公園裏邊找了個相對安靜的地方進行了采訪,
我記着富哥還專門拍了一下公園裏的柳樹,那時候的柳樹還剛剛發芽不久,我還用手機拍了兩張。去采訪的是我們四個人。張哥、司機孫哥,攝像富哥、我、白色捷達。
采訪中,李先生一口咬定他當時寄件的時候,營業員沒有提示他要保價,他不知道要保價這回事。他自己也不在乎錢,知道要保價肯定會報,他自己也不差錢,一個手機一千多塊錢他也不在乎,關鍵是咽不下這口氣。
我們既然來了,就要把這個片子拍成,要把片子拍成就得相信當事人說的話,跟着當事人去讨要公道。就算你覺得當事人說的話是胡說八道,是吹牛逼。你也要順着他的話來。最起碼也是以一種求證的态度去采訪。不然這片子沒法拍了。
當事人的說的是一套,營業網點說的的也有一套。把這兩套說法錄下來拿回去,這片子就成了,工作量就完成了。我們不負責探究事情的真相,沒那閑工夫。
在公園采訪完李先生,他騎着電動車給我帶路。也就不到五分鐘,到了一個郵政儲蓄網點,他就是在這個網點寄的手機。
我們把車停在馬路對面,因為車上有電視臺的标識,所以一般都要停的遠一些。張哥說先來個暗訪試試,我跟富哥拿着手機進去了,我們說要寄手機,寄到沈陽。當時是要假戲真做,寄的是富哥的手機,直接寄到他自己家裏,一開始想寄回臺裏,後來一想容易暴露就放棄了。
打算是這麽打算的,可剛說要寄手機,還沒有填單子,營業員就問要不要保價,不保價的話如果要是丢了只能賠三倍郵費。本來我們就是要偷偷把寄件的過程拍下來。還得整個過程營業員都沒提“保價”。我們是要抓住她是否提醒“保價”的關鍵點。
沒抓住把柄,暗訪就算失敗了。那就只好明火執仗地硬闖了。我們回到車上,富哥扛着攝像機,張哥拿着話筒,李先生緊随其後。我跟在最後面,以免營業員認出我來,顯得尴尬。
富哥先是在拍了一些街景,又拍了門臉的畫面,然後我們才一起進去。直接錄,就對着營業窗口錄,張哥直接發問,我是電視臺的記者,這是當事人,還沒說什麽事,營業員就起身去打電話了,這位當事人她太熟了,來了多少次了。只不過這一次他是跟電視臺的記者一起來的。
網點的負責人出來了,跟我說這是分公司知道,咱們去分公司談。
我們去了鲅魚圈的分公司,一聽說沈陽來了記者,一個小小的鲅魚圈,YK市的下轄區的一個分公司,自然是要緊張起來的。我們到分公司的大廳等了一會兒。出來了一個領導模樣的人,他是負責宣傳的,又是一家人見了面。大家客客氣氣地從大廳出來,去了後面的辦公樓,見到了剛剛開會回來,一會還要去市裏開會的一把手。
開始是我們坐在辦公室等着,有負責宣傳的那位作陪。一圈沙發,我、張哥、富哥、李先生,宣傳負責人。孫哥是照例在車裏等着。我們在辦公室喝茶,有一句每一句地聊着。
這個辦公室是開放式的,就擺了一圈沙發,茶幾,還有一些文件櫃。書架、報刊架,有門口但是沒有門,裏邊還有一個辦公室。
問了原因才知道,原來這個辦公室跟裏邊的辦公室是一件房子,是一個整體,做為領導的辦公室,但是通知一下來,辦公室的面積超标了,就只好坐了一個隔斷,把辦公室分成裏屋和外屋。外邊的算是客廳,裏邊的算是辦公室。
領導來了,寒暄之後坐下,他竟然把富哥當成了當事人,把李先生當成了記者,這說明攝像一般是不修邊幅的,而李先生是很有領導範的。
寒暄溝通之後,事情圓滿解決,分公司同意賠償一千元現金,讓李先生三個工作日之後來領。李先生很滿意,分公司那邊不出面接受采訪。其實這樣的片子也是可以做成的。最後采一下李先生對調解結果的态度就行了。他肯定是滿意的,從一百塊變成了一千塊。
我們寒暄着下樓,來到門口,依依話別。孫哥已經發動了車子,就差張哥沒上車了。他們還在站着聊天,這是慣例,張哥一般都是最後一個上車的人。他要做善後工作。
可這回有些不一樣,張哥上車之後,并沒有讓孫哥開車,他說那邊要請吃飯,咱們跟着他們的車。其實張哥上車之前,宣傳部門的負責人就送來了四份郵票紀念冊,這意思是給我們四個沈陽來的一人一個。
他是私下給的張哥,張哥放到了後備箱裏,用一個布袋兜着。一會兒他們的車出來了,摁了一下喇叭,我們的車跟着走。李先生因為是本地人,知道吃飯的地方,他就騎着電動車在後邊跟着。據他自己說,之所以騎電動車,是因為自己的車壞了,在4S店裏修。
在車上張哥說了要吃飯的原因,原來,分公司的領導以為給了李先生錢,再給我一人一本郵票,不接受采訪就沒事了。這個片子就可以不播了。直到最後一刻,張哥馬上要上車走了,他問了一句,“這個片子是不是就不播了”。小地方的人還是太天真,怎麽可能不播。
這才有了要請問我們吃飯的事。孫哥說這頓飯吃的有意思,自己第一次見到記者跟雙方當事人一起吃飯。跟着采訪這麽多年,吃過這麽多飯。要麽是當事人私下請吃飯,要麽是對方請吃飯,還從來沒有過三方一起吃飯的和諧局面。
外地人到了鲅魚圈,自然是要吃海鮮自助。還有一句順口溜,“不吃海鮮自助餐,等于沒來鲅魚圈”。本地人招待外地人一般也是領着外地人吃海鮮自助。外地人認這個,這是鲅魚圈的招牌。其實本地人不吃這些東西。
我是第一次吃海鮮自助,都是真正的海鮮,我們吃的是午餐,人不多,也沒到旺季,有服務員幫忙,并不是完全的那種自助。大螃蟹,蝦爬子,這是經典。
當然還有生蚝,蚬子在那都是低級海鮮。也是在這頓飯的飯桌上我知道了生蚝是“男人加油站、女人美容院”,我知道了“一根蔥、十分鐘”。
吃的東西太多了,好多都是第一次吃,看着別人怎麽剝皮、怎麽蘸醬,我再跟着吃。有點林黛玉在賈府吃第一頓飯的意思。
吃的我面前一堆殼,服務員來收拾了三四次。最後我們還在鍋裏下了幾袋方便面,因為那鍋煮過海鮮的湯,方便面也變成了海鮮方便面,非常好吃。
最好吃的不是煮熟的一盤盤的生蚝,而是他們涼拌的海蝦,就是洗一下,拌一下,那個嫩,那個鮮,真是享受。我沒敢多吃,怕拉肚子。富哥倒是吃了不少,拿了兩盤。
吃完飯,寒暄着到門口,依依話別。相約來日兄弟們再會。李先生說下次一定要他請吃飯。自己晚上就要出一趟差,這次沒有時間了。他還說他們公司組織不少人去過迪拜,去過HSD旅游,我才依稀聽出來,他不是在吹牛逼,就是在幹傳銷。
在車上,張哥跟我說,這個片子咱們不播了,回去如果組長問你,你就說沒采成,千萬別說漏了。我說知道了。我這個人就是嘴嚴。沒跟組長說過外出采訪的事。
其實組長也是明白人、老記者,你沒采成肯定是有原因的。只是他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