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先是在小亮和小明的家裏做了采訪,然後一群人去了現場,在他們家裏采訪的時候,屋裏院子裏全是村裏的人,老老少少,男男女女。
在家裏采訪的時候,就是哭,不管是小亮的嗎母親還是小明的母親,都在哭,小明的母親還在炕上打着點滴。哭着接受采訪,帶着哭腔講述事情的經過。作為記者,我們是希望看到她們在鏡頭前哭,哭是很有傳播力的,有傳染性的,也最能體現一個母親的喪子之痛。
小亮和小明家裏情況還不太一樣,小亮父母都是農民,父親左眼失明,他有一個妹妹,剛上小學。小明的父親是農民,但是母親是教師,他有一個哥哥,已經結了婚。采訪的時候,他嫂子也跟着哭了。
出事的地方離他們村并不遠,我們開車過去,十分鐘就到了。家屬們先順着小路下去,我從後備箱裏拿出機器,張哥觀察現場環境,準備要拍一些畫面放到片子裏。南藍手裏拿着話筒和話筒線,在一旁等着。孫哥照例是把車開到陰涼一些的地方,然後在車裏睡覺。
拍完畫面,我們就在河邊開始采訪,采了小亮的父母,堂哥,小明的父母,嫂子,還采了一些別的村民。在采訪的間隙,兩位母親還争執了起來。主要是責任的劃分。好在是大家都勸住了,也都明白兩家人應該團結,共同為孩子讨回公道。
說起兩個孩子落水原因的時候,小亮的母親覺得,小亮和小明是在不同的地方掉進蓄水池的,而且兩個人都穿着衣服,并不是下水洗澡。小亮溺水的地方水位比較淺(這也是小亮很容易就把找到的原因),小明溺水的位置比較深,因此,可以推測出,小明和小亮一起來到河邊。
兩個人都不會游泳,小亮在水淺的地方玩水,小明一個人溜到了蓄水池邊玩,一不小心滑進了蓄水池裏,這邊小亮看到小明落水,急忙往水深的地方沖,自己也溺了水。這是他們的推測,很多人都認同。
小明的母親覺得這個時候還在說誰為了救誰而溺水,其實就相當在說誰害了誰,已經沒有意義了。一是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麽誰也不知道,當時就他們兩個孩子一起。還有就是是小亮騎着車子來找的小明,如果小亮不來找小明,小明也不會來河邊,也就談不上後來的溺水了。
其實,兩位母親的争執,無非是心疼自家的孩子,不想讓自己的孩子死了還別人說閑話。誰害了誰,誰拉着誰墊背。真的在悲劇之後去劃分兩個孩子的責任誰的大誰的小,是很殘忍的一件事,也是最沒有意義的一件事。這件事的教訓不是不要跟誰一起玩,而是不要去水邊玩。
我們去的時候,已經過去半個月了,兩個孩子都在殡儀館裏,一直沒有安葬,這也是他們把我們記者找過去的原因。他們希望我們能幫着他們把這件事處理好,孩子也能入土為安。
這件事一直沒有處理好,是因為在河床河道裏種玉米,又打機井挖蓄水池抗旱的書記一直沒有露面,他們家裏人也沒有露面,一句話都沒有。出了這麽大的事,又是在農村,彼此離的也不是太遠,說不知道是不可能的。哪個村子要是淹死了兩個孩子,十裏八鄉沒有不知道的。
兩個孩子的父母,希望書記能出來說句話,再賠一些喪葬費。孩子說到底是死在了書記在河道裏挖的坑裏。書記躲着不出來,到他家裏去找也是不在家。而且他們放出了話,坑不是他們家挖的,你們非要說是,那就拿出證據來,拿出證據就賠錢。
兩個孩子的父母是沒有辦法了,給我們電視臺打電話,張哥的一個朋友把這個新聞線索給了張哥,我們就來了。我們雖然來了,但其實并沒有幫上什麽忙,我們也不知道後來事情是怎麽樣了,我覺得不太樂觀。
一是兩個孩子這邊的人沒有什麽勢力,四個家長三個農民,一個教師,那邊不僅是村書記,而且還在國道邊上有自己的小超市,二是,确實沒有證據,當初他雇挖掘機挖蓄水池的時候,大家雖然都看見了,但是沒人錄像也沒人拍照,只有證言沒有證物。人家就是堅決抵賴,不承認,這邊也賴不過人家。
父母面對孩子溺水時的無力,事後又不能給孩子讨一個說法的無力,周圍人想幫幫不上的無力。是這個事從一開始就注定要面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