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 第391章 大難臨頭(五)
約莫半個月前,諸天大會預定召開的那日,黑柱突降疏狂界,諸天萬界的代表們由曜臺轉移到酒樓歇息,後來院子的水井也蹦出黑柱,整個酒樓被天雷劈成廢墟。
焦土炭木,寸草不生,遍地玻璃碎渣。
唯有廢墟中央的水井依舊挺立,以及水井中再次沖天而上的黑柱。
此時,黑柱旁邊亮起一團金光。賀拔勢同賀拔長老背靠背,躲在這團金光之中。
四周,數百只天魔團團圍住,一臉貪餍地盯住他們,面容猙獰,時不時伸出手來,試探佛力的深淺。
賀拔勢一手高舉碧玺海藍寶念珠,一手握緊刀柄。每當天魔的黑手伸進來,立即砍斷。
面對這麽多虎視眈眈的天魔,賀拔勢心裏發怵,腦海中不停地暗示自己,才沒跪倒。
他咽了咽喉嚨,催促道:“還沒好?天魔越來越多了。”
長老對着水井,比照陣法圖,一邊在水井邊緣刻陣。“別催了,我又不是陣法師,能畫就不錯了。”
這是計劃的一環。
據和光所說,一百零八道黑柱打開疏狂界和魍魉的通道,魍魉的天魔通過黑柱源源不斷過來。若要關上,必須在每道黑柱周圍刻上逆向陣法,再同時啓動一百零八個逆向陣法。
道修沒有幹掉天魔的能力,于是和光拆了那串碧玺海藍寶念珠。每一個前往刻陣的修士,都給了一顆,用以自保。
賀拔勢本來沒有出手幫忙的打算,不像烏束和郁那些化神巅峰的代表,他才步入元嬰期不久,實力完全沒法同他們比。
可是,長老聽說許多代表都出動了,硬要拉他來刻陣,嘴裏還振振有詞地念叨,那些中界小界都出手了,咱們天極界可是排名第六的大界,若是窩着當縮頭烏龜,豈不是丢賀拔家族的面子。
賀拔勢就是不想來,也被拖來了。
黑柱是溝通兩處的口子,比起其他地方,天魔只多不少。
幸好狗和尚給的念珠靠譜,不然他會被天魔吃得骨頭都不剩。
“這裏刻好了,往左邊走幾步。”長老撞撞他的後腰。
賀拔勢應了一聲。
兩人背貼背,以難以描述的姿勢,同時邁開步子,往左邊走一步,停下,走一步,停下。
賀拔勢咳了咳,“不覺得這個姿勢有點奇怪?”
長老哼了一聲,“你把念珠給我,自個兒出去喂天魔,就不必這樣。”說完,沿着方才的陣紋,一筆筆刻起來。
三個時辰過後,長老總算刻完最後一筆,陣法成。
賀拔勢大喜,道:“行了,接下來只要等其他人刻完陣法,再同時啓陣。我們先去找個地方藏起來。”
“藏什麽藏?”長老怒喝一聲,“沒點出息,其他人都看着呢。”
半空不足十尺的地方,一顆留影球靜靜地漂浮在頭頂。他們的一舉一動,都通過它實時傳回臨時基地——坤輿界飛舟
這是某界代表的發明,總共一百零八顆留影球,尾随在衆人身後。
坤輿界飛舟那兒,架設一面巨大的鏡子,一百零八道影像都在鏡子上,實時播放,用以掌握事态發展。
一想到狗和尚看到他們這些難以描述的動作,賀拔勢恨不得挖個洞鑽進去。
長老突然喘了口氣,“年輕人就是精力好,我老了。”
賀拔勢眨眨眼睛,心裏升起不好的預感,“長老?”
長老拍拍他的肩膀,“你去殺幾只天魔,給諸天萬界看看。”
“那你呢?”
長老摸出一枚佛符貼在身上,走到留影球的死角,找了塊平坦的大石頭,一屁股坐下。
賀拔勢看傻了,“你你!”
“愣着幹嘛?還不幹掉天魔,揣着念珠當擺設?”長老一臉不耐煩地擺手,催促他快些。
“別抱怨了,這不過是個小陣點,去解決大陣點的烏束他們都沒說幾句。少主,你可是天極界的代表,就算實力比不過其他人,這口氣還是要争的,怎麽也不能給賀拔家族丢臉!”
賀拔勢暗罵一聲,好想撂攤子不幹,然當着留影球對面那麽多人的面,只能盡心盡力幹掉天魔。
坤輿界飛舟。
鏡子前,已經聚集衆多修士。沒有被魔氣侵體的修士都來了,負傷的修士簡單處理過後,也拖着病體來了。
鏟除天魔的希望,疏狂界的未來就寄托在這些人身上。
大家圍坐在屏幕下,緊張地看着那一百零八個場景,心裏默默祈禱。每有一個陣點設置完成,歡呼聲沸反盈天。
和光坐在地圖前,通過留影球,遠程指揮衆人。
她的心情沒有衆人那麽輕松,酒樓廢墟不過是最小的陣點之一,也最易設置,最難的陣點是碧湖上的那個。
那曾是季子野為她設立的埋骨之地。
橫在沒有落腳點的碧湖之上,建造難度最高。陣法面積最大,湧出的天魔也最多。
前往那兒的是烏束和郁兩人。
此時,碧湖已沒有昔日的光景,湖水渾濁不堪,全然淹沒湖畔的沙灘,濁水不斷沖刷細碎的沙子。
漲潮、退潮、突然襲來的波浪
誰也不知湖水會突然蔓延到哪個地方,馥郁的靈水肆意翻滾,稍有不慎,就可能被浪潮拖入湖底。
湖水退潮之際,和郁上前,伸出手指試了試,指尖剛觸到白色的水沫,就脫去一層皮。
“靈氣含量沒之前那麽高,卻還是不低,沒法直接走進去。”和郁看向烏束,“真不用向疏狂界借一朵白雲?”
“不用,我自有辦法。”烏束偏頭,用懷疑的眼神看向和郁,“倒是你,真會刻陣?”
“不就是彎曲的線條嘛,我連千裏江山圖都能畫,何況區區一個陣法。”
“這不是一回事吧。”
兩人雙目對視,不約而同想道:怎麽這麽不靠譜。
就在這個時候,從湖心刮來一陣強風。下一刻,湖面漂來衆多木板,每塊木板上都坐着天魔,粗粗看一眼,竟有千只多。
一百零八根黑柱之中,湖心的黑柱最大,出來這麽多天魔也是理所應當。
和郁笑道:“看來天魔也怕湖水。”
說完,和郁捏住紙扇,輕輕一扇,狂風呼嘯而去,湖水頓時波翻浪打,木板上的天魔支撐不住,全都落入湖中。
慘叫一聲比一聲高,卻沒持續多久。
千百只天魔死命掙紮,還是沉入湖底,渾身黑霧漸漸消融在湖水中。
湖水愈加渾濁。
“好了,烏道友,該你了,說說怎麽去湖心,總不能搖舟去吧。”
烏束輕哼一聲,走到湖畔邊緣。湖水漲上來,一觸到腳尖,立即凍成冰塊,須臾間湖面結出一條三尺寬的冰路,直通黑柱。
烏束踏上冰路,袖子一甩,回頭瞅和郁,“走吧。”
和郁悶笑,“一個月前初來疏狂界,我就在這兒問你,你說你沒法渡湖。”
烏束擡步往前走,頭都沒回,“你也不想想一個月前你什麽狗屁樣子,老子就算不渡湖,都不會帶你過去。”
“哦?我現在不那樣了?”
烏束哂笑,“不,你還是那副狗屁樣,只不過老子看你沒那麽礙眼了。”
和郁笑着,跟了上去。
半個時辰後,他們走到冰路盡頭。
一面黑壁拔地而起,這處黑柱如山脈般粗壯,橫亘在碧湖阻斷水流,四周竟然生出一個個漩渦。
尾随的留影球降低了些,裏面傳來和光的聲音。
“這道黑柱直徑足有一百多裏,很是棘手。和郁,儲物袋內放了十幾條小舟,按順序擺好小舟,然後在繪刻”
“麻煩死了。”烏束不耐煩地打斷,“直接在湖上畫就行。”
說完,烏束右腳一跺。
湖上驟然白氣騰騰,湖面咔嚓咔嚓作響,直徑百裏的黑柱外圍結起冰層,蔓延十幾裏。
“夠寬了?”烏束問道。
和郁笑道:“夠了夠了。”
留影球裏也傳來幾聲笑,“和郁,百裏的大陣,要繪制多久?”
和郁用扇子點了點下巴,“約莫一天。”
“行!”留影球漸漸飄高。
和郁從儲物袋取出一副高三尺的畫軸,攤在黑柱前,往外一撥,畫軸登時沿着黑柱展開,一盞茶後才從另一邊鋪過來。
首尾相接,竟然連了黑柱一圈。
接着,擺上硯臺畫筆。就地往湖中舀幾滴水,放入硯臺,再執起畫筆,筆尖一蘸,落入畫軸。
啪——
白紙立時出現濃墨重彩的起筆。
筆走龍蛇,行雲流水。
烏束看着這幕,一句卧槽哽在喉嚨,哪怕他不通陣法、不懂繪畫,也粗粗知道些皮毛。
這哪是畫陣啊!分明是畫畫!
烏束看了一會兒,道:“要不讓和尚在派個陣法師過來。”
“普通陣法師可沒法在三日內畫完這麽大的陣法,只有畫師才能做到。”和郁頭都沒擡,“死馬當活馬醫。”
這時,上方傳來沖鋒聲。
又有千百只天魔攻了過來。
烏束把碧玺海藍寶念珠扔給和郁,保護畫軸。
接着,他在湖面結出一面冰層,等天魔落在冰面,出手把一只只天魔凍成冰雕。天魔的身體化為黑霧,想從冰塊的縫隙中溜出。
烏束更快一步,撤掉天魔下方的冰層,就讓它們凍成冰塊的樣子,直接沉入湖底。
借由湖水,烏束哪怕沒佛力,也對付得更為得心應手。
和郁繞着黑柱,一路繪去。烏束跟在旁邊,保護他和畫軸。
十個時辰過後,他們重新回到原點。
首尾相接,陣法相連,筆尖離紙。
和郁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
“好了?”烏束上前一看,陣法的紋路有了,不過上面怎麽也沒顯露陣法的天道威壓。
烏束罵了一聲,擡手朝和郁後腦勺一拍,“你小子失敗了吧。”
和郁沒回過神來,猝不及防之下被拍個正着,差點摔倒。
“還沒完呢,急什麽。”
烏束比照陣法圖,指着畫軸,“最後一筆都畫完了。”
和郁擺手推開烏束,從腰間解下白玉印鑒,往紙上一蓋,【和郁】二字登時印在畫軸。
下一刻,畫軸迸射綠光。
題字上冒出綠光,沿着陣紋,一路蔓延而去,片刻過後,從另一邊蔓延而來,首尾相接。
陣光大盛,威壓顯露。
陣法成了!
烏束大笑一聲,重重拍向和郁的肩膀,“行啊,真有你的。”
和郁自得地回了個眼神,而後看向半空的留影球,作了個完成的手勢。
坤輿界飛舟的屏幕前。
爆發一陣又一陣歡呼聲和喝彩聲。衆人拍手稱快,對烏束同和郁贊嘆不已,更有甚者,直接對着屏幕頂禮膜拜。
屏幕內,一個個陣點接連攻破。
醉生夢死山。
白霧和黑霧纏繞交織,地上全是疏狂界弟子的屍體,四肢扭曲得不像樣,黑水從鼻孔嘴巴耳朵眼裏流出。
嚴有山握緊拳頭,徑直經過一地屍體,走到火山口,繪制和光交與他的陣法。
陣法繪制完成,才開始收拾地上的屍體。
跨界傳送陣旁邊。(坤輿界飛舟曾停泊的地方)
殷羨刻完逆向陣法後,把碧玺海藍寶念珠鑲在刀柄上,金色的佛光瞬間漫上刀刃。
下一刻,刀勢四出。
慘叫聲連連,四周的天魔全被切成片片。
這還不止,殷羨往外搜尋,大肆攻擊天魔,每一只都切成片。
留影球落到他肩膀,和光的聲音傳出來,“別走太遠,陣點一布置完,就要立刻開啓。”
殷羨嫌棄地拍開留影球,“知道了。”
與此同時,各個地方的陣點都在布設。
盛明華、若鹿、殺戮禪冬瓜南瓜、諸位界域代表和疏狂界弟子不負使命。
兩日後,一百零八道黑柱的逆向陣法,全部刻制完成。
屏幕前的衆人欣喜欲狂,互相擁抱在一起,口中大喊着屏幕內各個修士的名字。
“快了快了,天魔就要被趕出疏狂界了!”
“居然扛過來了!我還以為我會死在這兒!從天魔入侵的界域逃出去,這個事跡,我能吹一輩子!”
“我宣布,以後烏束前輩就是我的榜樣,我要把他的畫像挂在床頭,日日膜拜!”
“哇!我選和郁前輩!那一手畫陣帥爆了!找道侶就要找這樣的!”
“沒人覺得和光前輩更帥嘛?沒有她,一百零八道不可能完成,我們還不知在哪兒喂天魔呢!”
“和光前輩是佛修吧,這樣肖想她,似乎有些亵渎了。”
“聽說她們那支沒什麽禁忌,吃肉喝酒結契都行。”
“對不起!和郁前輩烏束前輩,你們委屈一下,呆在下邊,我要把和光前輩的畫像挂在你倆上面!”
地圖前,和光把所有的黑柱換成白柱,“魍魉準備完成,只剩魔域。”
寧非天掀起眼皮,“鴉隐魔君?”
“不錯,接下來把它趕回去。”
“誰去?”
和光卷起地圖,“我親自去。”
寧非天直直看着她,盯了許久,笑了,拍拍衣袍,站起來。
“我随你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