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可控制阮家了?”鳳朝歌走上副座,沒有再顧忌,悠悠的坐下,挺直了脊背面容沉肅,帶着說不出的平靜威儀。
這代表他會認真對待這件事兒。
皇帝點頭:“早有準備,所以顧珩一進獵場,我便使人傳信,暗中控制了阮府,這會兒傳來消息,沒有人走脫。”
鳳朝歌點頭:“既然如此,陛下何必再糾結?應該只剩下靖王那裏不好處理了吧。想來歐将軍做事應該不會讓殿下失望的。”
皇帝倒沒有再猶豫,而是點頭:“我已經發信給他了,顧珩做事倒是放心,歐純明早已經控制了靖王,這會兒直接定罪就可以了。”
“只是……”皇帝有點兒猶豫的看着鳳朝歌:“我覺得靖王應該留有後手。”
鳳朝歌淡笑:“陛下指的是這個吧。”跟在他身後的青奴上前一步,雙手遞上一個盒子,皇帝好奇打開,是那只死鷹。
“用鷹做信使的确是好手段,畢竟鷹可比鴿子難獵,送信也更準。”鳳朝歌悠悠的笑。皇帝瞬間明白了,定然是靖王提前通知阮敬中,讓他動手,沒想到信鷹被截住了,阮敬中不知道消息,于是被他出其不意的控制。
而之前,鳳朝歌故意讓楊之潤到浙閩挑事,就是為了拖住阮敬中的動作,當阮敬中為了浙閩的事兒焦頭爛額的時候,赤水州已經無法挽回。
皇帝不由的感嘆:“權謀政治,你比我強。”
鳳朝歌神色不動:“皇兄多想了,我便是有心計,也沒有足夠的精力,只怕早早就死在深宮裏了。”
皇帝看着男人妍麗妖媚,忽然有些神思恍惚,他記得幼時這個孩子便格外的通靈聰慧,也是明白他并沒有說謊的意思。
彼時鳳朝歌不致半歲稚齡,皇後早亡,他一個落魄皇子沒有任何能力保護這個孩子,尤其是鳳朝歌不詳的傳信格外讓皇帝不喜。
皇宮從來不缺乏捧高踩低之人,那時貴太妃故作姿态,一派高貴威儀的樣子直讓宮人交口稱贊更有母儀天下的風範,自然更是看不起已經死了母後完全沒有依仗的孤苦皇子。
當年先帝繼位是險而又險,全靠先皇後一族性命擔保,後來先皇後一族一夜滅門成了瑞京裏最為驚心的冤屈血案,偏偏一點兒頭緒沒有,只剩下先皇後孤身一人在深宮無所依靠。
為了這個孩子母後也去了,他唯一的親人便只剩下這個孩子。
偏偏宮人克扣衣食用度,奶娘玩忽職守,可憐半歲多的孩子被餓的像是早産的孩子!瘦小的皮包骨頭的孩子卻還有一雙明亮如星子的眼睛,幹淨深邃,每每看見他抱着自己便微微露出笑意。
他們兩人在深宮裏相依為命,他備受壓迫,甚至于連宮人都随意欺淩,更不要說衣食了,幾乎能夠到了與狗争食的地步,可是看着襁褓裏奄奄一息的幼弱孩子,他想要放棄的信念便再一次堅定起來,他要活着,好好的活着,才能保護這個孩子不受傷害。
皇帝淡淡的道:“既然人都控制住了,便回京處置就好,注意別漏了人。”
“是。”元老們都恭敬的答應,鳳朝歌也沒有多做反應。
“是了,阿黛的情況如何了?”皇帝忽然轉頭看着鳳朝歌問道,鳳朝歌也點頭:“沒事兒,馴馬難免磕到傷着,養上幾日便沒事兒了。”
敬國公歐奉君忽然道:“啓奏陛下,幼清郡主雖然是宸王殿下的養女,她卻也流着阮家血脈,若是……。”她還記得阮府,後因此事兒恨上宸王…
他的考慮也沒有錯,阿黛畢竟是阮府的孩子,所有人都認為她的父母是阮家三公子夫婦,就連她自己都這樣認為。
鳳朝歌轉回頭:“她是我在街頭撿到的孤女,同阮府沒有任何關系。”
鳳朝歌的意思是,阿黛早已經同阮府斷絕關系,如今認他做養父,便是他鳳朝歌的女兒,身份尊貴的郡主,幹阮府什麽事兒?!
大臣們皆靜脈不言,卻都是不明白鳳朝歌為什麽對一個弱智的孩子這般維護,這孩子到底有什麽特別?還是其中真有什麽隐情?
鳳朝歌懶得搭理這些總喜歡揣測人心偏偏還什麽都弄不明白的大臣們,他本就是随心所欲的性子,喜歡自然就這樣做,其中根本沒有什麽關系。
就讓他們慢慢的猜去吧。
皇帝點頭,他相信鳳朝歌,既然他說阿黛沒有問題,那麽他便相信阿黛會記得鳳朝歌的好,會忘了阮府。
因為阿黛受了傷,第二天出現在衆人面前的時候就沒了昨日的可愛玲珑,顯得有點兒蔫蔫的。太子等人一見她無精打采的跟着鳳朝歌出現,紛紛上來關心阿黛的狀況,阿黛不開心,扭了扭身子,甚至轉頭把白嫩的臉蛋兒埋在鳳朝歌的袖子裏。
鳳朝歌看着阿黛委屈的小樣子禁不住唇角微微挑高,有一點促狹。原因是……昨晚他用娃娃手臂受傷,睡覺不老實會加重傷勢為理由将娃娃給綁在床上,這樣娃娃就沒法爬到他身上了,所以今早他一睜眼,娃娃一臉委屈的看着他,表示她昨晚沒有睡着,那一臉委屈,眼眶泛紅的可憐樣子看的他禁不住笑得胸臆泛痛。
阿黛怨念了,不高興的碎碎念,壞殿下!壞殿下!
今天是狩獵大會,因此不少貴族公子小姐都躍躍欲試,做了準備好好的一展身手。皇帝也滿臉興味兒,換了飒爽的獵裝,準備一展身手。
鳳朝瀾也剛剛繼位沒有幾年,還是非常年輕的時光,英氣的臉,一雙含情的桃花眼,配上一身飒爽的勁裝,勾勒出流暢的身形,格外的潇灑。
皇帝同鳳朝歌兄弟倆的母後倒是難得一見的大美人兒,不然也不會被選為皇後,尤其皇帝,同先皇後的眉目極其相似,因此,這麽一身衣裝,倒是俊逸非凡,惹得在場不少貴族小姐心中猶如小鹿亂撞。
與之相反,鳳朝歌今日換了一身寬松的袍服,漆黑的流雲緞,精致的暗紋随着動作時隐時現,垂地的衣擺,寬松的衣袖,格外的飄逸。
他的一頭長發垂落在腰際,僅用一個暗紅繡紋的發帶松散的系着,趁着白皙的面容,一雙鳳眼格外妖冶,淩然清貴,稍帶涼薄,倒是真的風華絕代。
他這樣一身顯然是不會參加狩獵會的樣子,衆人也不敢真的鬧他,只能遺憾的看着他牽着阿黛走到看臺上漫不經心的坐下,伶俐的小太監也慌忙奉上茶水伺候他用點心。
這樣的狩獵會規矩不算多,相對自由,基本上是幾個氏族陪同皇室一起參加,子弟們在自己的箭上刻上自己的姓氏,一個家族裏最優秀的五個弟子出來,随同皇帝一起進林子裏,打獵,最後看那個家族獲得的獵物多,那個家族就算是魁首,可以獲得一點兒賞賜。
這一次皇帝難道興起,自己跟着參加,于是就帶了自己前四個兒子,他們年紀較長,騎射的功夫還是不錯的。
随着一聲哨響,馬聲立起,十數匹馬兒奔騰着沖進林中,寂靜的林子突然想起數聲混亂,似乎是驚動了裏面的動物。
這片獵場圍了小半個瑞山山腳,林中也不乏一些黑熊,山狼之類的猛獸,對這些人的騎射本事倒是一番考驗。
片刻,林子裏便是一些狩獵的聲音,鳳朝歌便悠悠的看着,神色不乏興味之意,倒是阿黛,一臉郁猝,時不時怨念的看着鳳朝歌,表示她不高興,殿下快來哄哄我。
吊着娃娃的時間夠久了,鳳朝歌這才捏捏娃娃的臉蛋兒:“還在生氣?”
阿黛鼓起臉蛋兒,像是一只青蛙,扭頭不看鳳朝歌,讨厭殿下!一盤糯米酥出現在眼前,淡白的幾乎透明的酥餅,一塊塊四四方方的擺在青瓷碟子裏,透明的幾乎可以看見酥塊裏面的層數,而那托着青瓷盤子的手卻白皙透明的幾乎可以同那糯米酥同色,更顯得那糯米酥味道極好。
阿黛瞬間亮起星星眼,伸出小爪子一把抱住青瓷碟子,拈了一塊糯米酥塞進嘴巴裏,對着鳳朝歌展開一個讨好的笑。
鳳朝歌眸底一點兒戲谑,貪吃的娃兒就是好欺負啊……
卻忽然有一點兒不舒服的預感,鳳朝歌皺眉,擡頭看向四周,似乎有什麽令人讨厭的東西缭繞四周,極為不舒服的讓人感覺厭惡的東西……
阿黛忽然皺眉,嗚咽的扭了扭小身子,往鳳朝歌身上靠去,她的異動驚擾了鳳朝歌,他低頭看着娃娃忽然皺起來的包子臉兒:“怎麽了?”
阿黛委屈的往他懷裏鑽:“不舒服,阿黛覺得不舒服。”聲音有一點兒哭腔,倒是可憐的很。她說不出來是哪裏不舒服,就是黏黏膩膩的說不上來的怪異感,讓她覺得難以忍受的凝滞。不安的很,她不能控制想要身邊這個人的安撫,需要他的懷抱肯定她似乎無意識裏做過的事兒,或者曾經很熟悉的拼命想要逃離的東西。
鳳朝歌眯起眼睛,伸手漫不經心的撫摸娃娃的頭發,拍了拍孩子的背脊,放出袖子裏的小緋墨,張口道:“夜一?”
夜一鬼魅的身影閃現:“主子。”
鳳朝歌抱起娃娃放到夜一的懷裏,夜一立刻僵硬了身子,笨拙的接着孩子不知道怎麽做,鳳朝歌卻沒有顧忌:“看好她,若是傷了,自己陪。”
“……是,主子。”夜一迷惘而且很委屈的接住了孩子。
鳳朝歌一轉身,徑直從兩米高的看臺一躍而下,同時口中一聲唿哨,踏風便斜着自一邊沖了出來,正正接住跳下來的鳳朝歌,帶着他一路直接奔向林子。
鳳朝歌的功夫絕對是頂尖的頂尖,這自看臺跳下來,寬松的衣袍被風力吹開,像是突然綻放的重瓣曼陀羅,帶着蠱惑的死亡氣息,靡麗若勾引出心底最隐秘的渴望夢境。
這一朵缭繞的曼陀羅落在踏風背上,疾風一般消失在林邊。而呆愣中未及反應的阿黛看着鳳朝歌消失了,才一聲驚叫,掙紮着就要下去追殿下。
夜一當下反應過來,一把抱住掙紮的娃娃,也不管自己姿勢不對弄疼了娃娃,帶着她和緋墨一路以輕功飄飛,回到暗處。
與此同時,無數青衣侍人在青奴的帶領下追着鳳朝歌徑直向林中而去。
看臺上的其他怔愣衆人自驚豔中清醒過來,便見天邊無數黑壓壓的鳥兒尖利鳴銳着撲來,紛紛驚叫跑走。
而那些失去理智的鳥竟然全是漆黑的烏鴉!帶着詭異的瘋狂追着撲打啄人,向那些人的眼珠等地狠啄!
一時間,林子外圍一片混亂!
鳳朝歌這樣的做法自然是有考量的,夜一的功夫好,卻不懂變通,不夠細心,後面要做的事情,青奴更為合适,而夜一的功夫足夠的好,保護阿黛綽綽有餘。
林子裏,踏風靈巧的帶着鳳朝歌疾奔而去,跟在後面的青奴看着鳳朝歌飛揚的衣擺,上面暗淡的雲紋折射出玲珑的光芒,襯得他格外缥缈。
然而,他們也不順利,剛剛奔入林子,便有無數狼群為了上來,鳳朝歌低頭一掃,便察覺這些山狼身上濃重的魔氣,似乎是吃了什麽魔物而狂化圍着他們不安而焦躁的刨地。
鳳朝歌看着檔上來的狼群,根本沒有同他們虛耗,甚至踏風也沒有衆人想象中的一點兒驚惶,帶着鳳朝歌加速前沖,自地上一躍而起!
而那頭狼看着踏風躍起,同時帶着數匹山狼也相繼躍起,直直撲向踏風的脖頸,和鳳朝歌的腰!
可惜,這群狼驚訝的發現踏風躍起的高度竟然比它們的力道更重,躍起的更高,只有頭狼将将夠到它的脖子,可惜還沒有咬上去,便被一只白皙柔潤,而略顯消瘦的手一把掐住脖子,這樣手讓人看起來格外的美麗,修長白皙,最是适合婷婷握着筆寫下一段迤逦詩文,可是這會兒這只手的力道之大,竟然讓這頭狼一聲哀嚎便沒了聲息!
鳳朝歌整個身子伏在踏風背上,一手拽着馬缰,另一只手探前,便正好是掐住頭狼的脖子,讓它沒了性命!
而踏風的蹄子将将在半空中踢到兩支狼的頭,登時讓那兩只狼腦漿迸裂摔在地上,它自己卻借着這點兒力道,半空中再次躍起,正好越過橫在狼群身後的一節枯木,落在地上繼續狂奔!
說的慢,實際上不過三個呼吸的時間,青奴就看着踏風帶着鳳朝歌躍起,踩中腳下瘋狼,借力再次躍起落地,離開,動作間行雲流水,不見絲毫凝滞,而鳳朝歌優雅的連衣擺都沒有破!
回神時,狼群已經接近他們,青奴當先一掌揮去,打飛兩匹山狼,帶着坐騎一躍而起,同鳳朝歌一樣掙脫狼群的圍攻,追他而去!
只是他們的騎術到底比不過鳳朝歌,只能讓坐騎将将越過狼群,而有些侍人的坐騎爆發力不夠,不慎落馬,被狼群一躍圍攻,片刻就變成一堆血肉!
而那沉默的侍人卻是在馬兒落下的時候,腳尖在馬背上借力,直接騰空,靈力流轉,用輕功在樹林間輾轉騰挪,随着鳳朝歌消失的方向離開。
而狂躁的狼群即使失去了頭狼的帶領,已然默契的轉向,徑直追向跑遠的衆人。鳳朝歌不予理會,一路狂奔,也不知道他是怎麽分辨路徑的,很快,青奴竟然聽到了另外一種野獸的怒吼之聲。
他赫然擡頭看去,卻見五只體型龐大,形容兇狠的動物圍着一道明黃的身影,而另外一群人驚恐的比他們成年男人還要高出一個頭的黑熊忘了反應。
被黑熊圍在中間的皇帝臉色微微泛白,卻非常鎮定,他的馬已經被黑熊一掌拍死,躺在一邊不住的顫抖,嘴裏溢出血沫,他手中握着一支長劍,橫在胸前做出防衛的姿态。
而其他人皆是躲黑熊遠遠兒的,驚恐的看着五只黑熊,以及無數圍攏上來的山狼!
甚至頭頂都盤旋着幾只虎視眈眈的猛鷹!
鳳朝歌看着眼前的情況,對着踏風一聲厲喝,踏風猛然嘶鳴着聽了下來,鳳朝歌已經騰躍而起,靈力流轉,以輕功上樹,在樹上借力一點兒,徑直落在皇帝身邊,手中靈力缭繞,一只冰色的長鞭赫然凝結。
同時低聲吩咐:“青奴!”
青奴即刻抱拳,應聲:“是!”說完,整個人就消失在林間,不見蹤影。
------題外話------
很快哦,待阮家的事情結束,我們的阿黛就會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