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黛慢慢的适應了自己一個人的生活,她慢慢的想起了一些自己忘記的差不多的事情,她正在渡劫,一不小心遺忘了很多的事情。
不過,沒有關系,只要堅持走下去,就會想起來。
她在那個帶着院子的茅草屋裏住了下來,茅草屋有些破敗,她稍微的有些不适應,便想起來她以前住的地方好像是琉璃磚瓦,紅漆高門的府邸。
阿黛用兩個月的時間,慢慢的熟悉了自己曾經忘記的事情,學會了獨立的生活,想起來自己的目标。
這一關如此的簡單,又如此的艱難,因為她消耗了如此漫長的時間,想起來還有人等在飛升靈臺上,用如此艱難的生活體味平凡的痛苦。
當玉門閃光之時,阿黛俨然又笑又哭。
只剩下最後一關,阿黛深深吸了一口氣兒,推開了玉門。
一片黑暗。
阿黛有些怔忪的看着自己面前的黑暗,無聲沉默的沒有任何東西,沒有風聲,沒有光,什麽都沒有,空間中只有她一個人。
無聲的惶恐一瞬間撲面而來,阿黛全身一緊,試探着伸手向前摸去,沒有任何的東西,空曠而無人。
阿黛擡手向前摸着走去,不知走了多久,依舊是一片黑暗,沒有風聲,沒有光,沒有人,什麽都沒有的。
無法抑制的惶恐在心間,若是再也出不去了該怎麽辦?若是死在這裏面了怎麽辦?若是再也見不到殿下怎麽辦?若是…….
什麽人都沒有!
……………….
三個月後。
鳳朝歌乘着夜色站在了飛升靈臺那裏,神色慢慢的帶了一些說不出的蒼茫同詭異,遠方的雲朵在夜色下沉寂的飄蕩,玉白色的靈臺,像是一朵張揚的花朵開在夜色中,淺淺的深藍色流光缭繞周圍,帶着一種說不出的美麗同清豔。
漫天的星光閃爍,鳳朝歌一身墨色錦袍,精致華貴,他沒有任何妝容,一張美麗妖媚的臉在夜色下散着淺淺的光澤,幾乎透明的泛出流光映照這暗色的天際一般,他的長發有一半系在腦後,一直小小的墨色鈴铛藏在發間,被星光映出細潤的光澤。
他站在一片黑色的雲朵中,漫天的星光燦爛明麗,映着他陰影卻帶着光澤的身影,有一種屬于神的,不可企及,遙望團美。
他俯首看着下面,一朵巨大的花朵,花瓣層層疊疊,枝枝蔓蔓,開的格外曳麗,在暗夜下的光澤竟然如此的妖嬈。
遠處的朝陽一點點而在地面上露出淺淺的光澤,雲層中淺淺的色澤看起來稍微的有些黑暗,一下金光将漫天的星光鍍上一條金線,那團團白雲就像一層層金色的棉花一般,飄飄渺渺的游蕩起來。
有無數透明的白色生靈嬉戲這互相糾纏着圍着天際來回竄,鳳朝歌就站在這一片生靈的中心,看着漸漸升起的太陽。
陽光越來越熾烈,漸漸的映亮天色,黑沉的雲朵慢慢的恢複了柔軟溫柔的純白色,湛亮的星光暗淡了光澤,閃爍着消失在天際,金紅的帶着刺目光芒的日光穿透巨大的靈臺,讓整個天界都鍍上聖潔的金色光芒。
漫天輝彩中,祝神一身柔軟的暖黃色寬袖長袍,頭戴花枝的走過來,他一身暖黃色長袍,松散的袍角遮住腳面,拖曳在雲朵中,像是女子的長裙一般,寬松的袖子漂浮被微風吹拂開,他的墨色長發被一直細膩的曼陀羅花枝松散的別着,細膩的深紅色曼陀羅花已經被摘掉了,只餘墨綠色的樹枝斜斜的簪在頭上,過于松散的發髻讓鬓角幾縷長發垂下來,一直到了殷紅的唇邊,看起來格外的溫柔賢惠。
他一雙溫柔的星眸中暖黃色的瞳孔看起來越發的像是冬日的暖陽,散着暖意。笑容也帶着淺淺的歡喜:“我猜,天界很快又會多了一個新的同僚了。”
是真心的歡喜,淺淺的歡迎。
鳳朝歌看着如此容色鮮妍,溫柔誠摯的祝神,唇角的笑容也勾了勾,薄冰色的眸子也卻蕩起淺淺的漣漪。
如果…..你知道新同僚的到來需要我去付出什麽樣的代價…..阿祝,你還會如此的欣喜,如此的為我高興嗎?
祝神沒有注意到自己神主一瞬間的失神,他想來淡薄,對于神主更是真心的尊重,如果那個孩子的到來能夠讓神主變得溫暖一些,他願意最真心的祝福他們?
祝神是如此的溫柔,代表着這個世間最為誠摯溫暖的神聖祝福之人,将自己最為真誠的希望祝福給這兩個人。
鳳朝歌沒有說話,而是看着那漸漸飛升的朝陽,輕聲道:“七劫的最後一關,是最為容易也最為艱難的一關,且看她是不是能夠戰勝心底的那份不安同迷惘吧。”
祝神也看着下面的飛升靈臺,笑意缱绻:“只是三個月而已,修行者想來要耐得住寂寞,承受的了空曠,就會出來了。”
金紅色的太陽終于完全掙脫雲層,自地平線上一躍而起,熾烈灼熱的光芒灑滿整個天際,雲朵被鍍上了淺淺的金色,泛着淺淺藍色光澤的天際,隐去的星光,一身墨色錦袍的男人同一身暖黃色長袍的男人并肩站在一起,看着那散出淺淺光澤的,越發神聖的美麗的蓮花靈臺,無數鬼靈高聲尖叫着,帶着半透明的光芒飄搖圍繞着整個靈臺流轉。
光芒湛亮,整個靈臺似乎也淺淺的蕩漾了一下,花朵的中央出現了一個嬌美的女子。
一身粉色衣裙,藕荷色的長長的裙擺飄曳蕩漾,在身後拖成一個精致的魚尾,淺淺的藕色螺紋隐隐綽綽,精致的粉色開肩上裳,露出精致的鎖骨同圓潤的肩頭,白色的勾勒團雲圖案的腰帶細細的束着不盈一握的腰肢,長長的緞帶垂下膝間,陪着一直白色的精致璎珞,格外的美麗嬌稚。長長的寬松袖子,被微風吹蕩的像是朝陽初生的湖面,波紋淋漓,一頭長發被挽成了細細的雙環髻,松散的青絲悠悠蕩蕩的飄散在身後,粉釵帶着細細的光澤,像是那漫天的星光。
一張嬌憨稚嫩的臉頰,桃色櫻唇,嬌俏瓊鼻,一雙杏兒眼大的過分了,倒是彎彎的一雙眉月看起來竟然是格外的美麗。
她的一雙眼睛……
泛着薄冰色的流光,懵懂天真,不谙世事。
祝神站在鳳朝歌的身邊微笑的看着飛升靈臺上出現的女子,唇邊的笑容真實而溫暖,看着忽然向前飄蕩而去的鳳朝歌也沒有阻止,直到……
一直垂着頭的阿黛猛然擡起頭來,驚訝不解的看着四周的情況時,再看到忽然而來的一身黑色的男人,眼底爆發純澈幹淨的歡喜…….
祝神看清了她的眼睛!
那一瞬間,祝神臉色大變,身體比思想更快一步的撲了過去,卻看着那男人同一臉驚訝的女子一同消失在那聖潔的飛升靈臺上,只能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神主——!”
……………
阿黛驚訝的看着自己所在的位置,看着漫天的雲朵緩緩的散開,又見眼前一花,景物忽變,竟然回到了涵祭閣!
阿黛站在院落的中央,正是自己畫的那個巨大的傳送陣法中間,那個送她前往七道門的陣法,鮮有人知道,那個傳送陣法在主人通過七劫的第一時間會受到天道命數的影響,自行轉換成為飛升陣法。
所以當鳳朝歌剛剛一落在她的身邊,便被巨大的力道瞬間彈開撞上那棵古老的槐樹上的時候,阿黛驚駭的睜大眼睛就要撲過去!
天規命數想來不是人能夠反抗的,便是死神同樣沒有權利更改制約,所以阿黛往前撲過去的下一瞬便被無形的力量束縛住猛然便重新彈了回去,跌在陣法的中央。
鳳朝歌被那一下撞得不輕,扶住槐樹才勉強站起身來,慢慢的捂着自己的嘴咳嗽一聲,唇角殷紅的血色竟然慢慢的滲了出來。
可惜他穿的是黑色的袍子,所以阿黛根本沒有看出來,倒是阿黛驚慌的看着如此狼狽的鳳朝歌張嘴欲喊:“殿下!”
鳳朝歌無聲的擦去自己唇角的血跡,對着阿黛笑了起來,溫和而安定人心:“不要擔心,這是飛升陣法,你很快就會飛升成神,不用擔心,我會陪在你的身邊。”
他的笑容很溫和,沒有任何的勉強或者其他,甚至帶着一種隐隐的,淺淡的歡喜,讓阿黛飄忽不安的心髒慢慢的放松了一下,下一刻便忽然感覺到一陣無形的力量強行綁縛她的身體讓她無法動彈甚至掙脫。
阿黛不受自己控制的張開了雙臂,被帶到半空中,鳳朝歌也忽然盤膝而坐,靠着那顆槐樹閉上了眼睛。
槐鬼便是在此刻出現在鳳朝歌的身邊,看着盤膝而坐的他,溫柔的粉色也染了淡淡的難過同憂傷:“朝歌……”
鳳朝歌沒有回答他,也無法回答他了,槐鬼憂傷的笑了,靠在他的肩膀靠在他的肩頭,身體便忽然化作淺淺的霧氣,慢慢的消散開來,一顆透明的珠子忽然從霧氣的中央落了下來,“咕嚕咕嚕”的滾到了槐樹的樹根下。
漫天的花海盤旋而起,有淺淡的白色流光流轉起來,阿黛忽然便想起來自己曾經做的那場夢幻的迷夢,她猛然撐大眼睛,看着盤膝而坐的鳳朝歌…..
夢中….夢中,夢中他化作流光散落天際!
阿黛劇烈的掙紮起來,偏偏一股劇痛傳來,身體骨血被碾磨成灰的劇烈痛感,靈力像是被什麽東西吸附了一般,迅速的流逝,像是有什麽東西不斷的抽取她的靈力。
不知什麽時候,靈力消耗一空,阿黛臉色極為蒼白幹枯,像是瞬間衰老下去一般,沒有一點兒生命裏,皮膚幹枯像是西沙一般,那陣法卻只有淺薄的一點兒霧氣散開一般,那霧氣漸漸的濃重,籠罩了陣法,眼看就要将她淹沒。
阿黛眼皮沉重,看着盤膝而坐的鳳朝歌苦笑起來,真幸運,不是她夢中的情景,真可惜,她最後還是沒有能夠成神。
阿黛一開始便知道,自己馭魂術修煉還沒有夠級別,她靈力太過薄弱,根本不可能支撐整個飛升陣法,很有可能在最後飛升的時候因為靈力枯竭,被陣法反噬連靈魂都不剩!
但是她要堅持渡劫,因為她不想就這麽放棄,盡自己最後的努力放手一搏,她也許成功了呢?
卻有淺淡的,光澤的流光瞬間劈開混沌,淡淡的光澤缭繞在阿黛的周身,暈迷的純粹薄冰色光澤将幹枯飛灰的人整個包裹,迷霧瞬間淺淺的散去。
漸漸迷糊的神智,阿黛無聲的感到一種冰冷清冽的味道,整個包圍她,模糊中轉頭看向那個盤膝坐在槐樹下的男人…..
鳳朝歌周身缭繞着淺淺的光澤,薄冰色的靈氣像是一層淺淺的霧氣缭繞在周身,讓他的身影越發的缥缈虛幻。
他暖玉色的肌膚淺淺的蒼白,潤澤的光暈慢慢的散開,漸漸的透出一種黯淡的蒼白色,細長的閉合的鳳眸,他纖長的睫毛翻卷竟然也透出一張虛幻的感覺來。
陣法漸漸的清晰,漫天的花海越發的旋轉飛揚,漫天粉色的花瓣在整個院中盤旋開來,淺薄色的流光竟然越發的清晰濃重。
随着繼續下去,被綁縛在陣法中央的阿黛身體越發的蒼白幹枯,漸漸的她的勾起的唇角散開,細細的飛灰越發的散開…….
漸漸的,另一道虛幻透明的光澤慢慢的清晰起來,慢慢的越來越凝實,漸漸的變成一個新生的女子。
女子同阿黛一模一樣,比起原本的阿黛,眉宇間的死氣慢慢的淡化了一些,臉龐更加精致,皮膚更是細膩的泛着溫暖的桃紅色,細膩的好似嬰兒一般順滑柔嫩。
身材更加飽滿,每一處骨頭都像是被重新組裝了,精密細膩,便是身材也飽滿标準的像是标尺丈量一般。
她猛然睜開雙眼,長長的睫毛蜷曲濃密的翻卷着,看起來美麗的像是待飛的蝴蝶,一雙薄冰色的眸子泛着淺淺的流光,美麗的幾乎可以映照淺淺的光澤。
純粹的,冰的近乎泛起淺淺的藍的瞳子,那樣懵懂而天真,純粹的幾乎可以照出人類最為狼狽肮髒的一面。
但是下一刻,阿黛便猛然撐大雙眼,撐得因為過分大的眼睛,眼角幾乎都要裂開迸出鮮妍的血跡,她努力的轉頭,看着飛灰散盡之後,那棵槐樹下…..
那棵槐樹下…….
鳳朝歌已經撐着槐樹慢慢的站了起來,她看見,看見他墨色錦袍的心口忽然便散着淺淺的薄冰色的流光…..
一朵薄冰色的,卻帶着深紅色近乎不詳光芒的曼陀羅慢慢的….
她可以看見的,慢慢的,一點一點而凋零…..
那是…..
屬于死神的本源之力!鳳朝歌全身都在顫抖,他甚至已經沒有多少力氣站直了,一向筆直的脊背僵硬的挺直,他扶着槐樹的手細微的顫抖起來…..
僵硬中,他對着阿黛微微的笑了起來。
…………….
天界中,威嚴的鐘聲響起,祝神瘋狂的飛奔而去,徑直往死神宮,在發現死神宮已經慢慢的聚滿了無措的衆神之時,便忽然身體癱軟,無聲的跪坐下去。
明神看着忽然全身失力的祝神的時候,便忽然感到一股不祥預感:“阿祝…..”
祝神似哭似笑:“神主…..他不是不死的…..”
鳳朝歌不是不死的,失去本源之力的束縛,失去天命的庇護,他只是一縷意識,只是一股淺淺的帶着記憶的意識,随時可以全部散開。
他怎麽就這麽傻,怎麽就這麽笨?為什麽沒有發覺鳳朝歌這些日子一來的奇怪,他每一次的欲言又止,他說再也看不到那個孩子的命數?
他….鳳朝歌,他是早就已經存了為那個孩子犧牲的意願,他早就已經決定的,讓那個孩子接替他的位置。
明明所有人都看到了,明明所有人都發覺了,那個孩子有着一雙同死神一樣的薄冰色的眸子,那種淺薄的泛着流光的眸子。
這個世間,只有一雙獨一無二的眸子,只有鳳朝歌這麽一雙薄冰色的眸子,若是出現了第二雙,勢必有一雙會消散的啊!
明神猛然便震驚的倒退數步,看着祝神無意識的搖頭:“不可能….不可能,你騙我….你騙我!是不是?!”
明神猛然便撲了上去,狠狠的抓住祝神的肩膀,近乎失控的高喊:“你是騙我的是不是?!是不是!怎麽可能….怎麽能夠這樣?!”
說着,明神卻忽然失了原本的力量,慘淡的笑了起來,為什麽….為什麽,他們所有的神都沒有看到神主的不對,為什麽他們都沒有發覺神主已經存了放縱的心思?
禦神迷惘的看着他們,神色焦躁而有帶着些神經質:“為什麽?到底怎麽了?為什麽宮中的銅鐘會響?那不是死神回宮的時候才會響嗎?神主不是早已經回歸了嗎?”
他些微扭曲神經質的臉讓明神笑了起來,越發的凄厲慘淡,所有的神都惶惶不安,甚至有些茫然驚恐,更有怨恨同惱怒,心痛和不甘……
一片混亂。
阿黛雙眼越來越大,睜得眼珠幾乎要掙脫眼眶迸裂出來,清白的眼白上布滿血絲,纏繞像是猩紅的網纏上薄冰色的眼珠,一種凄厲到不詳的恐怖蔓延開來。
她好後悔。
為什麽,為什麽要遇見他?是她,是她的存在才會害了他,如果…..
如果,她沒有如此冷漠,在第一道門的時候殺了樂亭,而是死在那道門裏,沒有渡劫成功,是不是,她現在已經輪回轉世,他只是傷心難過一下,還是做着他的死神?
如果,她沒有如此殘忍,在面對那些被貪污的銀子的時候能夠幫助那些百姓讨回公道,那是不是陶家同蘇家就會被提前揪出來,是不是就不會擄走她,她是不是就能夠活的更久,能夠修煉的更加成熟,能夠有把握的渡劫,能夠不用他的幫助就可以成神?
如果,她沒有坑殺那近二十萬囚夷士兵,是不是便不會造成這麽大的殺孽,是不是就會因為同囚夷的戰鬥而無法脫身,是不是就不會被魔人綁縛,他就不會被迫現身救她,是不是就不會走到現在?
如果,她沒有逃婚,而是跟着樂亭離開,帶着他滿心的祝福,在東越平凡的走過一生,他是不是就不會出現在她的身邊,依舊做着他高高在上,渺視凡間的死神?
如果,她沒有任性,逼迫自己一切都同他一樣,追上他,沒有纏着他讓他教授自己馭魂術,她是不是,就不會修煉這種功法,渡劫的時候便不會取代他的位置?是不是,他就可以做一個平凡的宸王,然後回到屬于他的位置?
如果,一開始她沒有抓着青奴的手,哀求他救她,是不是,就不會遇見他,不用讓他這般艱難抉擇,丢了自己的心,甚至賠上自己的性命?
她好後悔,好悔。
為什麽要遇見他?為什麽要如此的堅守,為什麽要如此的倔強,為什麽要如此的殘忍?如果…..她稍微的軟弱一點兒,她稍微的乖巧一點兒,她稍微的妥協一點兒。
那樣,是不是他還是高高在上的死神,堅守着自己的修行沒有丢棄自己的心,沒有為她艱難輾轉,最後失了一切,将自己的位置拱手讓人?
如果…..
殿下,他知道最後将有可能這樣的結局,他早在她逃婚的那一天便已經看到他們的結局,可是他還是什麽都沒有說,看着她一步一步走進他,踩着他的血肉心髒,靈魂神識,一點一點而違逆天道,走進他,最終……取代他!
不,不!
不是的,我不想,我沒有,我只是想要接近你,從來不想要取代你,不,我只是想要你活着,殿下!
阿黛睜大雙眼幾乎暴突出來,雙手青筋暴跳,脖子,額頭上的青筋亦是猙獰的爬滿整個桃粉色的肌膚,她瘋狂的掙動着,拼命的想要掙脫這個陣法的束縛,想要撲倒他的身邊,不,不要,不要消失!
鬼靈四起,無數透明的,美麗的魂魄歡呼着圍繞着她,新的死神,她就要登上這個世間最高位,就要俯視世界,就要永生不死,她将要掌控一切!
阿黛從來沒有想過,她幼年一直到如今的信念,能夠變成像殿下一樣強悍美麗的人,她如今真的變成了強悍美麗的人,卻是踩着他的骨血靈魂,踏着他的尊榮性命走上來的!
不是啊,不是這樣的,我不想!
漫天的粉色花海蔓延開來,飄散整個院落,精致的薄冰色的陣法遠遠的,寥落整個院落,那個男人身體漸漸的透明虛幻,看着她的笑容依然真實溫暖,唇邊潋滟笑容卻淺淺的蒼白起來。
直到,他整個人似乎再也沒有力氣了,緩緩的向後倒去,消瘦卻足夠精致潋滟的身體,漸漸的半透明去,身體裏有無數晶瑩粉末飄散,阿黛俨然睜大眼睛,她掙紮着想要過去,想要籠住那些熒光粉末,想要他的身體不要這樣,卻無能為力,只能被那不知名的力量帶着向遠處飛去。
阿黛沒有注意到,随着力量的淺淺倒灌,她的心口漸漸的,漸漸的盛開一朵小小的殷紅妖豔的曼陀羅花,深紅的色澤,枝枝蔓蔓的枝葉……
鳳朝歌無力的靠在槐樹下,寬松的錦袍恍若盛開的曼陀羅開在地上,一頭如墨青絲飄逸散開,一個小小的墨色鈴铛失去束縛,無力的垂落,砸在槐樹幹枯蒼老的枝幹上,發出沉悶的“咚!叮鈴!”一聲,碎的四分五裂。
滿頭青絲淺淺的半掩住他的臉,潋滟無雙,精致繁花,其容足以落飛雁,欺霜賽雪,美豔無雙。
一雙鳳眸格外驕傲飛揚,只是此刻将将的眯成一條細縫,似乎睜不開了,粉薄的唇緩慢的勾起,此刻已蒼白的與肌膚同色,一線潋滟奪目的鮮紅如一條細線滑落……
滿樹槐花競相凋零,枯萎,轉瞬,整個宅子枯萎殘敗!
她終于承受不住,撕心裂肺的呼喊出聲:“不——”
阿黛睜大眼睛,這一刻,同夢境中慢慢重合的景象,那種撕心裂肺的痛楚過後,居然只剩下麻木,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她沒有看懂這個夢的警示,為什麽她從來沒有仔細想過這個夢境,為什麽她從來都沒有在意過這個結局?!
阿黛瘋狂的掙動着,可是她卻沒有一點兒辦法,整個身子都被束縛着,不知名的力量帶着向前飛去,她的腳底慢慢的展開碗大的白蓮,承托着她慢慢的高飛而去,泛着熒光的陣法慢慢的崩潰,淺淺的散開,漫天的花瓣競相飛舞,無數的鬼靈,缭繞似淺淺的白龍帶着她纏繞飛着而去,那個男人…..
那個男人散開成為無數的螢火流光,無蹤無息…….
“轟隆”一聲,整個涵祭閣坍塌下來,化作廢墟。
《天瑞,幼清郡主小傳》:“………..郡主風儀無雙,飛升成神,宸王府漫天飛花,方知郡主人身乃是死神轉世,聖潔無匹,稱為奇景。
…………….
阿黛被帶着不停的飛舞而去,一直往天界去,她想要掙脫,卻發現根本沒法動作,直到天界同人界的分割線上,她被無聲的越過去之後…..
束縛着她的力量猛然散開,阿黛得以自由行動,她瞬間非撲了過去,狠狠的就要撞破結界撲下去!
沒有任何作用,她被結界狠狠的擋住,神界同人界之間的結界非常堅固,便是死神也無法穿透,想要前往人界,便只能從神界往人界的界門過去,今日受飛升陣法的影響,可以直接穿透結界,但是想要回去……
她只有回到死神宮,從界門穿過,再趕回來。
阿黛拼命的拍打着結界,用盡自己所有的力量沖過去,想要打破這一層薄薄的透明光暈,可惜她整個人都趴在了上面,也沒有任何力量撞開這道結界。
如果…..如果可以,我能不能放棄我現在的一切,只要時光倒流,只要…..回去,不,求你,求你不要這樣,他是你最愛的孩子啊,是你親自孕養,存于千萬年的死神啊,怎麽…怎麽能夠這樣?這樣死掉?
不…..
鮮血混着淚水,阿黛瘋狂的想要撞破的結界沒有給她一分機會。
這便是懲罰,天道循環,因果報應,造下的殺孽,便只有她自己才能償還,鳳朝歌曾經說過,你會為你今天的漠視,殘忍付出應有的代價,定然是報複在你的身上。
不能承受的,努力追尋的一切,最後全部消散的,取代了自己一直追求的目标,因為想要陪伴寂寞的他而努力的堅守下去,最後卻是用他的性命成全了她的堅守。
“不是啊….”阿黛趴在結界上,淚水肆意,喃喃言道:“我後悔了….你說的是對的,殿下…為什麽不肯阻止我,為什麽….為什麽要放縱我,我後悔了啊,殿下….是我錯了…..”
這一刻的忏悔,如此的艱難,如此的蒼白,又如此的真心,卻也無法換回那個最珍貴的人。
“對不起….我錯了….是我錯了,殿下,我錯了……”
她走上神位,站在這個凡間最高處,擁有了不死的身體,無上的神力,但是……卻是失去了你的懲罰,血色的代價。
如果…..
可以重來,我寧願我從來都沒有認識你,從來沒有交集,是不是….就可以讓你繼續好好的活着,依舊站在這至高的位置上看着這個世間?
……………..
三千年後。
人界幾經變革,滄海桑田。戰火紛飛,反複改變的世間最終完全改變了模樣。
曾經的天瑞徹底成為一個傳奇的朝代,那盛世繁華的時代,那個傳奇輝煌的歷史,終究只是說書人口中一個個空泛的故事。
幾經變遷,這個世間唯一沒有改變的,大概只是對死神的尊崇。
在那個轟動一時的“幼清郡主”飛升之後,死神的矜貴非常終究是讓百姓們越發的信任,便是歷經戰火,死神廟依舊清新怡人,依舊幹淨美麗。
瑞山幾經變革,死神無數次的修繕擴建,君王的祭拜祈求,它就像是這個天界的神,俯瞰着世間的滄桑變化,任由它生,任由它滅,不看,不言,不動。
便是神界,也多有改變,鳳黛妖掌控了整個神界,祝神在她飛升的第三天,自請卸神,甘願褪去一身靈力,只餘靈魂墜入輪回。
祝神是不願意接受這樣的結果,那個看着世間變遷的,不動明心的死神換了人,這個女子便像是死神的搶奪者,毀了他的性命,奪了他的一切。
時間的幾經輪回,阿黛也遇到過哪些艱難,哪些寂寥,哪些崩潰,甚至親手毀了陪伴自己的朋友,知己的時候。
不論是明神,禦神,或者蕪神,等等,他們入魔堕落,他們死亡輪回,皆是一番新的模樣,就像如今的繁華……長樂王朝。
長樂就像任何一個王朝一般,它更加的開放,女子同男子的地位更加平等,君權被削弱,百姓們漸漸的思維更加開放,政事不再是由皇帝一人決定。
朝臣們有着更加完善的考核系統,鳳朝歌曾經設想過的,更加開放,自由的王朝,真的實現了。
唯一不變的,竟然只有這座神廟。
不,或許也是改變的,被翻修擴建,如今死神廟香火鼎盛,巨大的廟宇占據了半座瑞山,上山的路也被好好的修建,然後變得寬闊,可以通過車馬。
又很多的富貴人家會在這裏敬神禮拜,或者齋戒常住幾日。大概……只有最高的山峰上那座荒蕪的廟宇還沒有改變。
那是被翻修了的小小廟宇,如今因為太高,太險峻,所以一直沒有人願意光顧,漸漸的廢棄了。
那時天瑞王朝時期,百姓們觀看原本的宸王府,後來的郡主府中女子飛升登神的奇景,皇帝下诏,皇家撥款,官員籌資,重新改建的廟宇。
便是如今外面半山腰的死神廟的正殿廟宇,也是仿照這個小廟宇翻建的。
紅漆木門已經腐朽,上面的紅漆都褪掉了,窗紙早已經破的幹淨了,只剩下淺淺的門框,窗框灌着風。
精致的房梁,殿柱已經有些塌陷爛掉了,上面有灰色的蛛網結在房角,或者其他的地方,而大殿正中的原本的精致的畫作早已經換成了美麗女子的彩塑。
可惜精致的五官尚在,美麗的彩繪卻已經褪掉了,只有石像還算是完整,那樣一道肩膀也塌陷下去了。
阿黛看着同她的五官有足夠相似的石像,終于勾了勾唇角。
那石像上纏繞了淺淺的薄冰色的暈光,似乎有什麽将要複蘇。
阿黛一把推開那個破敗的石像,将石像底座下的一層石板推開,薄冰色的光芒大盛,漸漸的升起一道薄冰色的棺材。
薄薄的玄玉冰,看起來美麗又精致,上面細膩的花紋像是一種神秘矜貴的陣法,有着引誘人心的鬼魅味道,薄薄的幾乎透明的棺材散着冰冷的幾乎可以凍傷人的寒氣,卻可以看到裏面似乎躺着什麽東西……
阿黛慢慢的走上前去,撫摸着精致的棺材,這是萬年寒冰糯玄玉棺,整塊的雕刻成棺材,可以鎮魂,驅魔,凝識。
她的唇角細微的顫抖着,撫摸上棺材的手也慢慢的收緊,已經平靜三千年不曾有過大波動的情緒竟然失去了控制,變得缭亂。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又長長的吐了出來,慢慢的将棺材的蓋子慢慢的,慢慢的推開。
裏面真的躺着一個人,他生了一張曳麗妩媚的臉,長長的緞子似的長發,蜿蜒缭繞着鋪展在棺材中,臉頰曳麗美麗,稍微的帶着一點兒棱角,薄薄的,粉潤的唇,唇邊稍微帶着淺淺的消痕,墨痕樣的長眉妩媚幾乎入鬓,一雙鳳眼緊緊閉着,長長的睫毛卻泛着黑色近乎有些淡藍色的光澤,美麗非常。
他穿着黑色的棉質中衣,襟口一朵小小的曼陀羅繡着妩媚漂亮,正正開在他的鎖骨便,精致細膩的鎖骨可以看見他白皙細膩的肌理。
他身上蓋着薄薄的白色絨毯,雙手放在外面,交疊放置在腹部,寬松的袖口平整的鋪展在絨毯上,看起來格外的漂亮。
他規矩安靜的躺在棺中,帶着淺淺的虛幻的缥缈同蒼遠感,荏弱而需要保護的感覺,同樣幹淨的像是天界的聖水,清冷的可以映照她的滄桑不堪。
沒錯,是鳳朝歌。
這要感謝槐鬼,或者天道命數的有待,到底是蒼天的孩子,它就算是懲罰,亦不願意讓他丢去性命。
槐鬼寄居的槐樹活了百年,到底是靠着靈物孕養,那槐樹上有一顆聚魂珠,那顆珠子可以凝聚魂魄。
正是因為這顆聚魂珠,槐樹歷經百年不死,保護他的魂魄完整,鳳朝歌本源之力被剝奪轉到阿黛身上的那天,槐鬼散了自己的靈魂,将聚魂珠放在了鳳朝歌的身邊。
所以,當鳳朝歌靈魂消散的時刻,聚魂珠暫時凝住了他的三魂七魄。後來阿黛回到郡主府時,看到這顆珠子,便找到了這顆珠子。
只是聚魂珠雖然能夠凝聚靈魂,但是到底是神識,失去本源之力被重創,鳳朝歌的靈魂已經散開了,被強行凝聚也需要大量的時間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