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寒潭,已經是十天之後了。
當冷凝站在平地之上,半眯着眼睛感受着陽光的時,只有一個詞能形容當時的心情——
恍若新生。
一切痛苦和折磨都是值得的。
她和霍堯并肩行走在回城的路上,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卻沒有陷入尴尬的沉默。她的目光落在遠方高壯的喬木上,唇角忍不住往上彎。
滄溟城的位置隐秘,數百年來,以玄天宮為首的修仙門派遍尋人界,掘地三尺也未曾發現一點蛛絲馬跡。他們不知道,滄溟城就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耀武揚威,輕蔑地嘲笑着人界這一群沒用的蠢貨。其實,滄溟城在玄天秘境的盡頭,地底,卻又不是地底,那裏只是個入口而已——滄溟城本身是一個從人界中被切割分離出來的空間,獨立于世。
這是一個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但霍堯沒有瞞住她。
冷凝的心情有些複雜
但在複雜之餘,還有一些疑惑。從玄天宮所藏的典籍來看,魔界是一個嚣張的存在,而佩佩曾提起過“光明”“離開滄溟城”這一些詞語……以前沒有深想過,如今看來,滄溟城倒更像一個避難所,不過想起霍堯和城民們對上修仙門派的那股子嚣張勁兒,她又不那麽确定了。
華燈初上,粼粼的水波倒影了萬千燈火,荷燈飄搖。柔媚的歌聲,伴着絲竹在風中緩緩散開,拂過樓角,吹過水面,仿佛在這座枯萎沉寂的城裏開了一池的花。
一直都在黑暗中潛行,這還是冷凝第一次看到燈火之下的滄溟城全貌。
美得驚心動魄。
光明壽誕。
這一夜注定無眠。
“又傻了?”霍堯抱臂站在她的身旁,眺望那些流光溢彩的美景,淡淡說道:“帶你去逛逛,走。”
冷凝點了點頭:“好。”
一邊走,一邊觀賞着美景。這裏是魔族聚集之地,但她卻沒有如想象中一般見到什麽牛鬼蛇神,城民的外貌雖然跟普通人有些區別,卻也相差不大,至少都是人形的。比如還殘留着貓耳朵的小小少年,狐貍尾巴的妩媚姑娘……但這些人都有着最大的共同點——不是一身黑衣,就是紅衣。
以前聽佩佩提到過,這些人不是霍堯大城主的狂熱追崇者,就是邪楓的愛慕者們。
不斷有人從兩人身旁走過,行禮後又離開,并不過多打擾,但都不約而同地對城主旁邊女子投以好奇的目光。
霍堯只是微微點頭,冷漠疏離,并不多言。他負着手,從容淡定。冷凝在衆人的目光下,卻微微有些不自在了,只好找些話題聊了起來:“城主大人,為什麽一路走來,一個黑衣的女子也未曾見到呢?”
“……因為女人很煩。”霍堯的回答牛頭不對馬嘴。
冷凝挑了挑眉,暗笑不已:“難道不是因為你整天冷飕飕的,脾氣又不怎麽樣,沒人看得上你嗎?”
霍堯頓時就冷哧了一聲:“怎麽可能?”他懷疑地看向她,不高興地揚起了眉梢,目光咄咄逼人:“你看不上嗎?”
冷凝吶吶道:“我啊,當然……”說到這裏,她覺得自己太聽話了一些,立刻把後面的話給咬斷了,轉頭怒目而視:“城主大人,你再兇一點吧,我也好再考慮一下啊!”
“……”
霍堯的臉色黑如鍋底。
冷凝別過頭看風景,當做不知道。
這時,兩個人迎面而來,均是一襲利落的黑衣,眉眼溫和帶笑的是柏陵,少年老成一臉“滾蛋別煩我”的是十九。
柏陵笑眯眯地看了看冷凝,又看向霍堯,目光中的意味暧昧極了。他一邊摸下巴,一邊斜着眼瞥了十九一眼,看起來得意洋洋的。十九直接将他無視了過去,對霍堯行了一禮,沉聲說道:“城主,你離開的這幾日裏,第一批紫晶石武器已經鍛造出來了……”十九一本正經的将這段時間的事務都給報告了一遍。
霍堯皺着眉頭,卻也耐心地聽完了:“知道了。”
柏陵站在一旁無聊地打着哈欠,一副快要睡着了的模樣,等十九講完了,他才恢複了元氣,精神抖擻起來。剛要說話,卻見霍堯和冷凝兩人已經邁步朝前走去了,柏陵急忙追了上去:“城主,屬下也有事禀告!”
“說!”
霍堯的臉色不大好,不過柏陵完全沒有在意。
“城主,是這樣的。”柏陵将臉扳了起來,非常嚴肅地說道:“先前管事辦了一件極其糟糕的事情,他居然将冷凝姑娘的住處安排到了一處破破爛爛之地,屬下瞧着實在不大合适,就自行做主讓人給姑娘換了個地方。”
“不用麻煩了,我住哪裏挺好的。”冷凝挑了挑眉,她住的地方雖然犄角旮旯了一點,但也沒到達破破爛爛的那種境地吧?
“那怎麽行?”柏陵滿臉憂慮,說道:“冷凝姑娘,你是城主的專屬鑄劍師,平日裏有什麽想法要找城主讨論一番,如若住得太遠豈不是不大方便?而且以前那處實在是不堪入目,外面連些個花花草草都沒有,聽聞你們人族對生存環境這方面要求很高……”
見他如此,冷凝不好繼續推脫了:“那好吧,多謝了。”
柏陵立刻眉開眼笑了起來,不過剛一露出笑意,他就覺得不大合适,于是又強力忍了下來,那模樣要多扭曲就多扭曲。冷凝覺得有些頭皮發麻,難道其中有鬼?
十九意欲不明地冷哼了一聲,抱臂望天。
霍堯瞥了兩人一眼,問道:“新住處,在哪兒?”
柏陵咳嗽了一聲,眼神飄忽了起來:“在宣殿。”
“……”
這個名字有些耳熟,好像在哪裏看到過。冷凝回憶了一下,頓時就驚了——那不就是霍堯的宮殿嗎?她的臉頰燙了起來,剛要說什麽,話就被堵在了喉嚨裏。
“屬下想着,偶爾姑娘遇到什麽鑄劍之上的難題,也可……找城主秉燭夜談一番,找尋一下靈感。”
“……”
冷凝的臉更燙了。
“柏陵,你什麽時候學會擅作主張了?”霍堯不悅地皺起了眉頭。
“屬下知錯!”柏陵急忙認錯,臉上卻完全看不到“知錯”兩字。
“多事!”十九沖着柏陵冷哼了一聲,難得地說了一句完整的話:“瞬移不就行了?”
柏陵急忙又對霍城主說:“對對,屬下多事!”
“……罷了。”會瞬移的霍堯沉吟了一會兒,緩緩說道:“再換地方又要麻煩一遭,就這樣吧。”
十九:“……”
冷凝臉頰燒了起來,偷偷瞥了霍堯一眼,卻發現他的耳根脖子處暈開了一抹淡淡的紅色,在這流光溢彩的夜裏,如果不是他的皮膚白皙,大概也不會被看出來。怪不得柏陵蹭鼻子上臉,一點也不懼怕平日裏……冷漠強勢的霍城主了。
柏陵和十九目送兩人離去,柏陵似笑非笑地拍了拍十九的肩膀:“少年,你懂什麽?”
十九:“……”
“噢,忘了一件事情了!”柏陵懊惱地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很快就給自己找好了借口:“不過也不是什麽大事,要是冷凝姑娘知道那個人醒了,城主沒準兒就被抛棄了。”
十九面無表情地看着遠方的燈火,冷冷說道:“那個人不簡單。”
“對啊。”柏陵緩緩笑了,言語間帶着一些傲然之氣:“不過在滄溟城,在城主眼皮子底下,他也翻不出天來。”
“對。”十九說。
光明壽誕的夜晚很熱鬧,猜燈謎,放河燈,游船等等。冷凝也是個喜歡湊熱鬧的人,在人界的時候每年都不會錯過這些節目,不過這裏的玩樂方式更為奔放、豪邁、也更火熱一些。廣場之上,美麗的姑娘圍繞着火堆跳舞,身姿妖嬈柔軟,目光妩媚又撩人,也有男子随着她們跳起了舞來。眉目傳情之間,如果是看對了眼,男子就會立刻抱起自己的姑娘,一個瞬移就找地方去做很重要很快樂的事去了。
冷凝站在邊上,看得有些臉紅心跳。她雖自诩臉皮之厚,在男女這一方面卻還是懵懂的,但心裏按耐不住好奇,就站在那裏不走了。很快就有人注意到了冷凝,高大健壯的男子向她發出了共舞的邀請,朝她這邊走來。
霍堯黑着臉在她旁邊站定,那些人頓時就歇了心思,大概是這個夜晚太火熱,衆人都對自家城主擠眉弄眼了起來。
冷凝看着旁邊修長俊逸的男人,剛要彎起唇角,笑卻凝固在唇邊。
一抹白影從遠處而來。
在一片紅衣和黑衣之中,他顯得格外突兀,卻又有一種異常和諧的感覺。
這個夜晚的滄溟城很美,風流缱绻可入畫。
可此時,卻讓人覺得這不過是他腳下的一抔黃土。
他白衣銀發,眉眼精致,唇邊明明帶着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卻又讓人覺得冷漠疏離。他的步伐不疾不徐,優雅而從容,踏着滿城的燈火和流光緩緩走來,仿若谪仙。
不,他本來就是仙神。
因為他是攝提。
作者有話要說:師父失蹤了那麽久,終于滿血複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