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沅蹲下身,輕輕地抱起這只憂愁的小獸。
小獸只有她巴掌大,全身上下毛茸茸的,雖然看不出品種,但卻很是可愛,她伸出手撫弄他垂下的長耳朵,小獸全身僵硬了一下,白白的毛逐漸染成粉紅色。
害羞了。
清沅輕笑着放過那對毛耳朵,将小獸擡起與她視線齊平,輕聲問:“小竹?”
小獸耳朵點了點。
“小竹,你身體可有不适?”清沅問他。
小徒弟突然變成一只不知名小獸,也不知道身體有沒有出現問題。
小獸害羞地搖搖毛茸茸的小腦袋,睜着一雙大眼睛開心又忐忑地看她:“啾啾啾。”
師尊,我沒事噠。
清沅聽不懂他的話,卻能從他的毛臉上讀出開心的情緒,提起的心稍稍放了放。
純靈體個個天資不凡,修煉如同吃飯喝水一樣簡單。但也正是因為太過簡單,歷史上的純靈體不是産生心魔斷絕仙途就是被人所嫉半路夭折,幾乎很少有純靈體能夠順順當當地修煉到飛升,修真史上關于純靈體的記錄也越發稀少。
純靈體是否只是一種修煉天才體質,這種天才背後有沒有隐患也就不得而知。
小徒弟這種情況,是純靈體帶來的後遺症,還是他本身的身世就有問題,亦或者……是絕仙花?
前後二者難以證實,小徒弟的身世卻可以驗證。
“小竹,師尊帶你去個地方。”
小竹乖乖地點點頭。只要師尊不嫌棄他,去哪都可以。
修真者相比凡人,壽命漫長而悠遠,凡人幾十年的壽命對于修者來說就是閉個關的時間。幾十年過去,人間雖談不上滄海桑田,卻可能經歷了王朝更疊,家族變遷,待修者想要找尋凡間親人的時候,他們早已不在原地。
塵緣未盡,在佛宗是大忌,對于悟道宗的修者影響雖然小些,但也不防有重情義的修者堪不破,引發心魔。幾千年前,就有一天才修士因為找不到自己遺落在凡間的妹妹産生心魔,最後前途盡毀。
此後,悟道宗一渡劫老祖耗費百年時間在冥河中找到一塊三生石,又花費數百年時間在上面刻下陣法,使之成為可以找尋修者親緣的仙器。只要将修者的血滴在三生石上,就能看見自己想要找尋的親人的大致情況。
渭水城那對夫婦對自己的兩個兒子态度相差太大,那婦人不忍心自己小兒子被打,卻能親手将自己大兒子的肉刮下來下鍋,這其中恐怕有隐情。
當時身上沒帶血緣石,沒鑒定小徒弟到底是不是那對夫婦所生,現在用三生石檢測也不算晚。
“啾啾啾啾啾啾。”
師尊,只需要把血滴在上面就可以嗎?
小竹耷拉着耳朵,毛臉上看不出表情。九條毛尾巴卻甩地越來越慢,最後垂在地上。
師尊剛才告訴他,他可能不是那對夫婦的兒子,他吃了一驚,目光發散地看着遠方。
從小到大,他和弟弟差距實在太大。那對夫婦會耐心地哄他們的小兒子睡覺,卻會将他趕到柴房,冬天冷,家裏被子不夠,他們甚至會将他的鋪蓋收走點在小兒子的炕上,完全不關心他會不會凍死。
不,還是關心的。冬天的每一個早上,“娘”都會打開柴房大門,看見他蜷縮在一角時會厭惡地踢他一腳。
他們給他取名“狗兒”,卻只會在心情好時叫,不高興時叫他“狗雜種”,說他連弟弟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
“嗯。”清沅從他的語氣中理解他要表達的意思,安撫地摸摸他長長的毛耳朵:“別擔心,不會很疼。”
說完牽起那短短小小的爪子,輕輕在上面劃了一刀印在石壁上,随後迅速用靈氣止血。
小竹舔舔自己絲毫不痛的毛爪爪,期待又害怕地看向石壁。
血滴在石壁上後很快消失,壁上有波光閃閃,慢慢變得透明,一片浩蕩的紫竹林出現在眼前,那些紫竹生得十分高大,在陽光的照射下反射中耀眼的紫光,竹節長而粗,竹葉比無極峰後那些略寬且厚,看起來很……好吃。
小竹咽了咽口水,反應過來後眼睛睜大,小爪爪趕忙捂住嘴,做賊似地朝清沅看了看。
清沅面色淡定,纖手慢慢地揉弄着他的毛腦袋。
小竹看了她半響,以為她沒察覺他剛才的丢臉行為,悄悄地松了一口氣。
紫竹林中一片靜谧。突然,一只黑白色的妖獸從林中竄出,尖利的爪子在一株紫竹上抓了抓,留下道道白色的爪痕,卻像是不滿意似地一巴掌将竹子拍倒。紫竹倒下後,露出一節微微露出頭來的筍尖,妖獸眼睛一亮,亮出爪子就開始刨。
它爪子鋒利,兩臂靈巧,一會就将竹筍旁邊挖出一個洞來,露出白白的鮮嫩的筍幹。妖獸興奮地将刨出來的竹筍用肚皮擦了擦,也不管肚皮上被蹭地髒髒的毛毛,抱着有它身子粗的筍就啃。
小竹:吸溜。
它啃得正起勁,上方的紫竹上卻突然落下一只雪白的九尾狐,九尾狐看見它似乎很不高興,一尾巴抽掉它手中的竹筍,抓住一根竹枝搖擺着對它的頭猛踹。
黑白色妖獸坐在地上,胖胖的前肢捂住頭,尖利的指甲被它收了起來,像是害怕九尾狐不小心傷着。
九尾狐踹累了,小巧的身子窩在黑白色妖獸胖胖的肚皮上,尾巴随意耷拉着,被黑白色妖獸輕輕挪到自己粗壯的四肢上。
小竹看着這一幕,情不自禁地走近,伸出爪爪想要摸摸兩只妖獸,石壁上的畫面卻漸漸消失,三生石只追溯到這裏。
“看來你的父母果真不是渭水城那對夫婦。”清沅抱着沮喪的小徒弟,輕聲說:“你的父親是一只食鐵獸,母親是九尾狐,他們很恩愛,也一定很愛你。”
小竹想找到自己的父母,三生石便只會顯示他的親生父母。畫面上這兩只妖獸種族雖然不同,從細微的動作上卻可以看得出來這是一對道侶,還是很恩愛的那種。
食鐵獸雖然外表憨厚,實力卻十分高強,這只食鐵獸面對九尾狐的攻擊絲毫不還手,還會小心地将九尾狐要落在地上的尾巴放到自己身上。
“啾啾啾。”真的嗎?小竹看着沉寂下來的石壁,眼裏暗沉又複雜。
這對妖獸真的喜歡他嗎?如果喜歡,為什麽會讓他流落在外?
“小竹,”清沅察覺到他的心思,将他舉起來直視她的眼睛,認真道:“那對夫婦不喜歡你并不是你的錯,你很好很可愛,只是人心有偏狹,寵愛親子苛待養子都是他們自己的選擇,和你沒有關系。”
從這段時間的相處中,清沅清晰地了解到小徒弟心中的自卑、茫然、無措。幼時被苛待的經歷磨滅了他的自信,以至于面對她這個師尊時也習慣了小心讨好,連肚子餓得要暈倒都不敢說,生怕她會丢棄他。
見小徒弟大大的眼睛愣愣地看着她,毛臉上有些懵,清沅問他:“世有妖獸,以人惡念為食,晉升速度舉世罕見,修真界衆人見之即殺之,為什麽?”
小竹:“啾。”
既然是惡鬼,晉升速度太快,将來一定會危害修真界,不能讓它們成長起來。
清沅點頭,面容清淡:“人心惡念綿綿不止,即使是修真者也不能免俗,這樣的妖獸一出生,就絕不會缺乏進階的力量。如果不加以控制,假以時日,必然會給修真界帶來一場可怕的災難。”
修者無法遏制人心惡念,便只能殺了那靠惡念進階的妖獸,即使那只妖獸可能根本沒做過危害修真界的事。
人心惡念……小竹看向她:“啾啾。”
師尊是想告訴我,這世上有很多心懷惡念之人,那對夫婦也是其中之一,讓我不必因為他們責怪自己嗎?
清沅不知道他在說什麽,卻将他揣在懷裏,若有若無地“嗯”了一聲。
小竹楞了許久,心裏酸脹地厲害,想要哭,卻覺得周身太過暖和,比冬天時睡在竈臺邊還要溫暖,沁出的淚意很快收了回去。
在那個家裏時的很多個夜晚,他躺在柴房的草堆裏,聽着隔壁“爹娘”哄弟弟的聲音,曾經一遍遍地問自己:
到底哪裏做得不好?是不是真的哪裏都比不上弟弟?是他不夠出色,“爹娘”才不喜歡他……即使是後來漸漸麻木,那股疑問漸漸變成自卑,慢慢地深入他的骨髓。
師尊收他為徒後,他高興又害怕,高興自己可以留在光芒身邊,害怕做得不夠好,那光只會短暫地照耀自己。
剛才,就算知道自己并非那對夫婦親生,他們那樣對他都有緣由,他的親生父母可能很愛他……他還是很不安。
他只有眼睛像那只黑白色妖獸,尾巴像九尾狐,腦袋上那對長長的耳朵、背上的翅膀以及奇怪的聲音卻和它們一點都不像。
是不是因為這樣,它們才将他抛棄了?
他以為自己隐藏地很好,可師尊還是發現了,她沒有責怪他的懦弱,卻告訴他,他很好很可愛,一切都不是他的錯,讓他不要責怪自己。
小竹:“啾啾啾啾啾。”
師尊你放心,小竹一定會堅強,就算親生父母也不要我,我也不會再傷心了,因為我有了全世界最好的師尊!
清沅:??
小竹在說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這是雞同鴨講的一章……
這章評論有紅包贈送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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