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蛟受傷了,雖然傷口不算太大。
在他以為自身實力能碾壓住水中任何生物無比自信的時候,那朵鮮豔的血花提醒他,他被誰刺傷了。偷襲者顯然就在附近,躲在那群不知所措的魚群中。黑蛟睜大了銅鈴般的牛眼,四處巡視。附近的魚看上去并沒有什麽異常,都是些常見的淡水魚,還有蝦、蟹等,各式各樣,死的、活的夾雜在一處,死的翻着肚子緩緩地往水面上飄,活着的也是傷痕累累,瑟瑟發抖的看着水中這條巨大的黑蛟。
黑蛟怒吼一聲。他改變了戰術,大嘴一張,将附近的水連水中各式的物體都往嘴中吸。那些水中的生物們都被他不管不顧的吸入,于是那條正拼命游動而能留在原處的魚就顯出與衆不同了。
那是一條銀白色的鯉魚,體型并不大,兩對胡須足有四五公分長,須稍微為卷曲,漂浮在水中顯得極為優美。魚身上掉落了幾片鱗片,露出略帶粉紅的皮肉,這應該是剛剛撞擊黑蛟身體是受的傷。
黑蛟雙眼都變得血紅,又是一聲長長的嘶鳴。
“原來是你這條小魚在作祟!”黑蛟嘶吼着直沖向那條鯉魚。
鯉魚沒有回答,見自己被發現了也不驚慌,在黑蛟即将碰到自己之前,一個擺尾,從黑蛟的嘴邊溜了過去,長長的胡須從黑蛟的鼻尖上掃過。黑蛟覺得自己被羞辱了,頭一昂,旋了一圈,一口咬向鯉魚的尾巴。
鯉魚的尾巴猛地一縮,又猛地甩出,一尾巴拍在黑蛟那雙銅鈴般的牛眼上。這魚尾巴似乎堅硬如刀,竟在黑蛟的眼皮上又留下了幾道細細的傷口,冒出絲絲縷縷的血水來。
黑蛟被激怒了!
黑蛟身體翻騰,将湖水攪得沸騰起來,長尾亂掃,水流澎湃。鯉魚太小了,在水中頓時不穩,只能努力控制自己的身體。黑蛟重施故技,巨大的身體在水中旋轉,盤旋出巨大的水柱,然後他大口一張,又是深深地吸了一口,附近的水便被他吸入口中。這兩樣是他屢試不爽的招式了,但凡是力量小一些的物體都會被他這兩招吸過來。
那尾勇敢的鯉魚也不例外!
鯉魚被水流推拽着靠近黑蛟。她的力量并不小,所以還能勉力掙紮與黑蛟抗衡,只是慢慢的緩緩靠近黑蛟。身邊不時有其它魚類和水中雜物飛速地滑過,一個有些堅硬的物體——那是一個孩子的遺體從鯉魚身邊飄過,他那圓圓的大腦被水流帶着重重地擊在鯉魚身上。鯉魚吃痛,用力地擺了一下尾巴,尾巴處突然甩出一串銀白的長鏈,順着水流直擊黑蛟。
黑蛟這回已有準備了,運起力量長尾掃過,将那銀鏈擊開。
這回看得清楚了,銀鏈被長尾擊中,立即四散而開變成了一個個的水泡,原來這銀鏈是一串水泡組成,也難怪黑蛟前兩次無法根據銀鏈來處尋找這尾鯉魚。
黑蛟顯然也發現了這銀鏈的秘密,似乎不敢置信作為水族的自己居然被一串水泡無聲無息擊中了兩次。
這實在是有些丢臉面了。
黑蛟氣得額間的肉瘤都抖了幾下,更賣力地旋轉水柱和吸水了。鯉魚畢竟力量有限,與黑蛟的距離更近了。黑蛟長尾挾着雷霆之勢掃過來。鯉魚正在運力抵抗吸力,無法分心二顧,被黑角長尾不可避免的擊中了。鯉魚被擊飛了,直僵僵地飛出了水面。幸好這鯉魚道行并不淺,在空中反應過來,挺身擺尾,終于以一個最安全的姿勢壓着水花掉入水中。
黑蛟乘勝追擊,飛快地游向鯉魚掉落之處。
哪知那條鯉魚卻似乎會隐身般消失不見了。
黑蛟再次發出震耳欲聾的嘶吼。他顯然怒火中燒,在水中上下翻滾着,四處游竄,引起的巨浪比最初更大了。湖水處處翻天倒浪,發出轟隆隆的聲音。
黑蛟在湖中肆虐了好一會兒,仍然沒有任何收獲。他突然安靜了下來,湖水也慢慢的安靜下來,風平浪靜得讓人懷疑仿佛剛剛的濁浪滔天都是自己眼花作夢般。只有湖面上四處漂浮的泛着白肚皮的魚兒提醒着剛剛發生的事情。
黑蛟平靜地飄蕩在水面上,似乎睡着了一般。他忽然又擡頭做出凝神細聽狀,過了一會兒,他突然躍出水面,貼着水面一陣來回游動,水面上翻肚皮的魚兒就都消失了,等水面被清理幹淨,這條黑蛟順着水柱拔高而起直沖天空,帶着一身的水花消失在天際。
白無常不由得冷笑道:“嗬,這條惡蛟居然還知道收拾了首尾之後再走。”
沈先顯得異常激憤:“這實在是太草菅人命了!太濫殺無辜!我一定要查出來這條蛟是誰,不能放過這樣一條作惡多端的蛟。”
黑無常倒是冷靜,繼續板着臉,用平平板板的語氣糾正沈先的用詞錯誤:“這條蛟龍只殺了一條人命,你應該說草菅魚命或者更貼切些。”
沈先大怒,瞪向黑無常: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嗎?
扈栎有些無語地看着二人:這二位爺做得就是提魂歸地府的差事,見慣了死亡,你怎能要求這二位爺如你一般對生死如此激動。扈栎只能迅速轉開話題分散幾人的注意力:“快看,後面還有事發生。”
那條消失的鯉魚出現了。
在湖底淤泥中先露出幾根長須,跟着水流微微擺動,不細看只會認為是幾根雜草。擺動了好一會兒,可能已經确認了安全,鯉魚的頭從淤泥中探了出來,魚眼四處搜尋了一番,确認危險果然已經不在了,才慢悠悠地從泥中鑽出來。鑽出淤泥的鯉魚經水流一番沖洗後,衆人才知她鑽出淤泥的速度為何很慢了。這尾鯉魚一側的魚鱗幾乎看不見了,暴露出了大片大片的魚皮,魚皮上還有一道道深可見骨的傷口,皮肉外翻,傷口似乎已經不流血了,只是白得異常讓人心驚。
鯉魚鑽出來後,又四處張望,似乎是在尋找什麽。她似乎已經尋到了,徑直向一處費勁地游去。鯉魚游得太慢了,根本不像剛剛能靈巧地與黑蛟相鬥的模樣。
衆人順着鯉魚的游動的方向看去:一個模樣可愛的六歲孩子站在在水裏沉沉浮浮,臉上露着迷茫之色,顯得很疑惑自己為什麽會在這裏。
老人激動地語無倫次:“那是我的孫子,我的樂樂,他沒事,那條惡蛟沒有能傷害了他,真是太好了,太好了!這樣我能安心了。”
餘下的衆神們用極其憐憫地眼神望着激動不已的老人,誰都不能忍心告訴他:這只是孩子的魂了。
老人激動了好一會兒,突然發現衆人都不說話,只是用同情憐憫的目光望着自己。老人漸漸明白過來,自己孫子已經早自己一步就喝了孟婆湯過了奈何橋了。三生石上那個可愛的孩子只是個游魂而已。
鯉魚雖然游得慢,但終于到了孩子面前。
那個孩子仍是一副渾渾噩噩的樣子,雙眼空洞,毫無焦距地看前方。
鯉魚開口說話了,是個很好聽的聲音,優雅而動聽:“小朋友,你怎麽會在這裏?”
孩子似乎也聽到了鯉魚的話,神色茫然地四處張望,應該是在尋找誰在說話。
那尾鯉魚見狀,輕輕擺了擺尾巴,變幻成了一個風姿綽約的女人,可惜臉色仍是有些蒼白。
孩子很驚訝地看着眼前的變化,好奇地問:“阿姨,你是怎麽變的,這個魔術真好玩。”
“這個魔術要學很長時間的,很複雜的。”女人笑了一下,又繼續剛剛的話題,“你怎麽會在這裏?”
孩子搖搖頭:“我不知道。我在路上突然摔了一跤就摔到水裏去了,跌水裏後就覺得很嗆,嗆得我透不過氣來,後來我又覺得很疼,渾身都很疼,比被護士阿姨打針還要疼,再後來我就不知道了。”
“那你知道回去的路嗎?”
孩子繼續搖頭:“阿姨,這裏好奇怪,怎麽到處都是水呢!你能告訴我怎麽回家嗎?我爸爸媽媽一定很着急了。我居然能飄在水上,爸爸媽媽一定不會相信我這麽有本事的。”
“嗯,你真的好厲害啊!”女人微笑,又從衣服口袋裏拿出了一根褐色的樹枝遞給孩子:“阿姨現在有事不能親自陪你去,你拿着這根樹枝,看着那片葉子,葉子指哪你就跟着去哪,很快就能到了。”
那根樹枝上一片綠色的葉子無風自動,輕輕柔柔地晃着,最終指向了一個方向。
孩子開口道了謝,順着樹葉的方向跑向遠方。途中他停了下來,回頭張望了一會兒,迷惑地自語:“我忘記說再見了,這個阿姨走得好快啊!阿姨,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