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語童話 — 第 133 章

敖仲仍然穿這一身印滿了青龍的花哨襯衫,頂着一頭紅發,在清冷的月光下極其耀眼。他屈膝坐在屋頂,抱着酒壇猛地灌了一大口。 扈栎就在這時上來了,不免勸了一句:“慢點…

敖仲仍然穿這一身印滿了青龍的花哨襯衫,頂着一頭紅發,在清冷的月光下極其耀眼。他屈膝坐在屋頂,抱着酒壇猛地灌了一大口。

扈栎就在這時上來了,不免勸了一句:“慢點,酒有的是,沒必要這麽一口口的灌,好像有人搶你的似的。”

“怕你搶啊!你上來了,我這不是怕你收了我的酒嘛。”敖仲順口開了句玩笑,拍了拍身邊的琉璃瓦,“坐。”

扈栎順勢坐下,接過敖仲遞來的一個酒壇,拍開了泥封,也猛地灌了一口。

敖仲取笑了一句:“嘿,你剛剛還勸我的呢。”

扈栎沒有說話,只将手中的酒壇與他碰了一下。

“明天你回東海為龍王祝壽,也替我向龍王帶句好。”說着,扈栎從口袋裏掏出了一樣東西遞給了敖仲,“你要的。”

那是一把鑰匙,同小區的鑰匙。

敖仲喜滋滋的接過來:“這麽快就買到了,你的效率還真高。等着我回來跟你做鄰居,到時候你多備些酒。我現在覺得,還是這人間好玩,有吃有喝又有玩的,比東海出門就是茫茫的水好玩多了。”

扈栎解釋:“這個小區的房價在人族算是很貴的,那棟房子已經在網上挂了一年了,總價太高,一直賣不出去,你剛好想買,湊巧了。”

敖仲坐在屋頂上環視了一圈,大贊:“這裏很好,環境不錯,而且還靠着湖,晚上我高興了還可以到湖裏去游一圈。唉……你別喝得那麽快啊,我讓你來是陪我喝酒的,不是讓你來搶我酒喝的。”他忙幾口将酒壇裏的酒喝完,伸手拿了另一壇。

扈栎已經起了第二壇的泥封了,笑:“放心,夠你喝的。”

“你心裏有事。”敖仲與扈栎自小就認識,已是幾千年的交情了,一眼就看出了他的不對勁來,“你平時不會這樣喝酒,這不是你的風格。我記得上次你喝得這樣快時,是因為你找不到你妹妹。”

扈栎避重就輕:“我找到她了。”

“我知道,不僅找到了妹妹,還附帶着找到了一只小貓。有了那只貓,我的地位都岌岌可危啊。”敖仲插科打诨,“你看,不說我的房間被占了,就說今天,你就得先哄好了那只小貓,才能來陪我。”

扈栎笑起來:“你從住進來第一天就念念不忘那個房間。三樓不好嗎?你那麽長一條身子,在三樓随便你怎麽盤着。二樓那個房間對你而言實是太小了。”

“我在這屋頂上坐了有一會兒了,下面就是你的書房。”敖仲開門見山,“你們兩個的談話,我聽了一鱗半爪,你好像跟她起了争執。”

“沒事。”扈栎笑,簡單的說了說,“她因為我妹妹想滅了蛟族,其實,我也想,不過是因為父親的承諾不能下手。”

敖仲用力一拍身下的琉璃瓦,道:“我也想!我單名一個‘仲’字,卻被人稱為‘大太子’。多諷刺!你看看我們倆,明明我們倆都行二,你就是正常的被人稱為‘二殿下’,偏偏我就是‘大太子’,為什麽?還不就是當初蛟族那個叛徒造的孽,害得我大哥被迫獻生。我父王念着兄弟情,我跟那條蛟可沒兄弟情,我的兄長反倒是因他而喪生。”

扈栎沒說話,只是與他再次碰了碰酒壇。

敖仲又問:“那麽你答應她了嗎?你準備不顧狐帝的承諾了嗎?若是別人滅族還好,若真是你們親自動手滅族,你們天狐再受天道眷顧肯定也是要受反噬的。龍君的誓言可沒那樣好破的。”

“這正是我顧慮的地方。”扈栎嘆氣,“所以我答應她明天去見見龍福生,就是那個蛟族的半蛟,看看能不能從中找出什麽破綻。”

“你對明天的事沒有把握?”

扈栎笑:“你真了解我,這是臨時決定的事,沒有萬全之策。我原本是不想讓她去的,有些危險,但後來到底還是答應了。”

“你有幾成把握?”

“五成。我跟龍福生交過手,雖是半蛟,但道行頗深,入水後我能自保卻不一定能保得住她。”

“所以你擔心你家貓的安危?”敖仲喝了口酒,評價:“這可不像你。自從那場大祭以後,你就變了性子,做事老成得很,向來顧慮周全,定的計劃不說百分百把握,也會必定要做到八/九成才會下手。不然,你寧可放棄,等待更好的時機。”

扈栎道:“這就算我是老夫聊發少年狂。”

敖仲啐了一口,不服老地道:“我們這個年紀在天庭那些小神仙們裏确實算是大了,但在遠古神族裏可都還算是年輕的。”

“為年輕幹杯。”扈栎又與他碰了碰酒壇。

敖仲又喝了一口酒,話鋒一轉:“不過,這樣說來,你看中的這只貓對你而言年紀确實挺小的,我沒看錯的話,才一千多歲,不到兩千歲吧?你的确夠得上資格自稱老夫了。這叫什麽?人族有句名詩:一樹梨花壓海棠。以你的毛色還是很貼切的。”

“滾!”扈栎一口酒差點兒噴出來,沒好氣地罵了一句。

“別急,明早我一定滾。”敖仲嬉皮笑臉的,不以為意地晃了晃酒壇,聽着酒液在壇中晃出的聲音,他覺得很像小時候在伏羲那裏學琴時被迫傾聽的泉水淙淙聲,不由得感嘆道,“好想師父啊。”

“師父若在,知道你這樣沒有長進只怕也要被你氣死過去。”

伏羲待幾個徒弟非常好,很有耐心,教授時也不拘泥于形式,總于細微處見大義,将許多知識在無聲間、玩樂間就潛移默化地傳授給幾個徒弟。

可惜,這樣的日子并沒有多長時間,不過短短幾十年。

在一個極平常的日子裏,伏羲突然隕落消失了。

也是自那個時候起,妖族才突然意識到危機。那時的妖神分界沒有這麽明顯,許多大妖既神族,如伏羲、女娲,又如狐帝、龍君和妖皇。伏羲隕落消失,女娲在更早之前就失蹤不見了。那時的天帝正是妖皇,萬物敬仰之神,他意識到了危機,自然與其它大妖們商量了許久,才有了多年之後的那場以自身修為祭祀天地的大祭。

兩人不約而同地想到了遠古洪荒時期。

天帝身死,天後羲和、常儀化為日月已經久的快要記不清日子了。

望着天上那彎月亮,敖仲突然問道:“師父隕落消失後,你後來又去了妖皇身邊?”

扈栎說起了往事:“你還記得師父身邊的那只禦兇神獸嗎?”

“那只名叫百音的獨眼三尾讙?我當然記得,因為它善百聲,所以師父為它取名百音。當初,它經常跟我們一起戲耍,但是就因為我是龍,有鱗無毛,它明顯更偏愛你們兄弟倆這多毛的動物。”想到這裏,敖仲還有些怨念。

扈栎失笑出聲,看了敖仲一眼,也望向天上的明月,道:“師父善蔔,他一定是算到了身後事才養的百音。有一次我與百音在水邊玩,師父經過,喊住我,讓我以後一定要将百音送到妖皇處。我很奇怪,問他為什麽要送走百音?師父當時沒回答,只是笑着反問我是不是很喜歡百音。我确實很喜歡百音,師父也沒說什麽時候将百音送走,我自然就當這事沒發生過。後來仔細回想起來,師父說這話時正是他即将隕落消失之前。”

“所以,你後來就把百音送到妖皇那裏了?按你當時的性子,你應該不會這麽聽話吧?你沒有帶回家自己養着?”

“我那時早把這事忘了,師父隕落後,家裏派了人來接我們,我确實把百音帶回塗山養着了。後來,妖皇因為要進行大祭,經常将我父親喊去商量。我有一次跟着父親去了天庭,當時,百音自然跟我一起去了。到了天庭,見到了妖皇後,百音突然就變了,非常執拗地跟着妖皇,再不肯離開天庭。我這才想起來師父的囑托,不得已就将百音留在妖皇身邊。”

“所以你才經常出現在妖皇身邊?就為了去找百音玩。”敖仲道,“我那會兒還以為你又拜了妖皇為師。”

“去的次數多了,妖皇的确是指點了我許多。我與他有師徒之實,僅是無師徒之名而已。”扈栎多了些傷感,“百音留在妖皇身邊,其實只為了一件事。它是禦兇之獸,在大祭失敗、妖皇身死之前,百音沖進陣法內護主而亡。若沒有它進去為妖皇承受最初一擊,妖皇必定當場就魂飛魄散,根本等不到後來父親施法以多條妖族性命為代價、以養魂罐集全魂魄轉世妖皇。”

“師父真是算無遺策。”敖仲感嘆,“他知道你喜愛百音,所以必定會經常去天庭,到了天庭,妖皇看在師父與狐帝的面子上肯定會指點你一二,而狐帝看在妖皇與你的師徒情份上,也必定會全力救助妖皇。有了百音和你,才有了今日的東皇。但是,我看你并不常去紫府洲。”

“嗯,偶爾去拜會東皇,但他們畢竟是不一樣的。”

“也對,一個是三足金烏,一個卻是人族。即便是轉世,到底也是不一樣了。”

“你知道為什麽這樣嗎?就因為用了養魂罐。養魂罐是女娲抟泥造人後餘留的泥制成的,天生就有人族之力在裏面。這件事,當時無人知道,也是父親想了多年後才猜出一二。如今我妹妹也是因為養魂罐轉世為人,也反證了這一點。”扈栎停頓了一下,道,“女娲雖身為妖族,卻偏愛人族,妖族的衰落,與她不無關系。”

敖仲大驚:“何出此言?”

“妖族皆知女娲比師父失蹤的更早,養魂罐也随着女娲的失蹤而失蹤了。當初,妖族皆認為女娲已經隕落。養魂罐重現那一日,我是在場的,是百音突然從花叢中叼出的。那時,衆神皆以為是吉兆,事後想想,這卻是大兇之兆。”扈栎望着敖仲,下了結論,“那場大祭從開始就不可能成功,因為女娲一直在一旁偷偷注視着。”

敖仲也回憶起來:“那場大祭以妖皇為主祭,龍君為副祭,我父王兄弟五人均知,并且都多多少少地參與了準備。當初那個蛟族叛徒也是在盡心準備的,事到臨了前才突然反悔的。事後龍君責問時,他也只說是得了天喻為了龍族不得不行此道。我龍族天生高傲,在天地間很少有信服之人,女娲卻恰恰是其中之一。”

“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失身,幾事不密則成害。”

敖仲悵然若失:“所以大祭的失敗是注定的,妖族的榮光再不可能複現。”

如今的天庭,那些高高在上的尊神們大多是以人身修煉成神。以妖身成神的在天庭中已經沒有多少話語權了,即便如當年能縱橫天地的龍族也不過只能管理洪荒時期就已傳下來的四海。

扈栎只道:“如今,你龍族在天庭也算是自由的。妖族修煉其實大多不過求個自在,有此地位也算是好的了。”

敖仲卻有些羨慕他:“可你們塗山是唯一能保持獨立、不受天庭轄制之地。”

“封神前期,女娲重現,我父親曾與女娲有過密談。密談過後,父親感嘆了一聲‘大勢已去’後下令封山,不準塗山狐族參與封神之戰。”扈栎看了一眼敖仲後,道,“當初四海龍王亦曾封海,可你家沒能忍下哪吒挑釁,龍族被迫卷入。”

“狐帝不愧是與妖皇同級的神,我父王與三位王叔到底還是棋差一着。若是當年的龍君在世,我龍族恐怕也不會淪落到如此地位。”敖仲不能不感嘆龍族的時運不濟,然後又想起了扈栎的變化,“你冷眼旁觀了這許多事,難怪在這之後,你就像變了個人一樣,再沒有年幼時期的跳脫飛揚,轉而變得深沉多思。”

“這些事,當時年幼身處其間沒有感覺,等過後回想起來才能品味出這其中曲折之意。”扈栎望着夜空那輪月,就着酒壇喝了一口,“慎思、慎言、慎行。”

作者有話要說:

《山海經》

第二卷《西山經》:西水行百裏,至于翼望之山,無草木,多金,玉。有獸焉,其狀如貍,一目而三尾,名曰讙,其音如百聲,是可以禦兇,服之已瘅。

發佈留言

發佈留言必須填寫的電子郵件地址不會公開。 必填欄位標示為 *

相關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