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姐妹
當四大世家的玄家, 為你引導修行之路,大多數人,都會放下警惕, 選擇信任。
這是千萬年來他們高高在上, 導致尋常人對他們的慣性。
更別說沈七棄像是回到了過去那般,在書院的牆頭上,看着他們争論着築基之事, 看他們想要築基而不得, 看着他們非常有生活氣息的鬥嘴……就像是沈七棄亦是生活在這裏一樣。
沈七棄盤腿坐在地上, 手中捏着黑色石頭,她得築基了。
她熟悉築基的感覺, 若是她想築基,她一念便可築基。
身體的氣息在異動, 沈七棄覺着哪裏不太對。
紫衣少年說他姓氏為玄,名為墨。
他叫玄墨。
玄墨的聲音帶着些蠱惑:“我來為你護法,你且放心。”
就像是極樂城書院裏的這些少男少女一樣,待築基之後, 甚至比他們更強。她可以在書院裏修行,與他們一同踏入大道。
沈七棄忽而睜眼,看着玄墨道:“那個紅衣少女,和粉衣女孩, 是誰呀?我怎麽記不清楚了?”
玄墨微楞,複而笑道:“那是鳳家旁支之女, 一個叫做鳳初夏,一個叫鳳今雨。”
她們是一對姐妹。
沈七棄哦了一聲。
她總覺着這一對姐妹有些眼熟。
不過鳳家……好耳熟。
鳳家跟她沒什麽關系吧, 她不過是一個小乞丐。
她閉上眼睛, 靈氣運轉全身, 便要築基。
玄墨欣慰地看着沈七棄。
“乖孩子。”
便在沈七棄即将築基的那一刻,神識海中的火忽而更猛烈的燃燒,就像是受到了火的吸引。
她被神識海灼燒這麽多年,早已經适應了它的強度,忽而加大火力,便有些無法适應,痛的瑟縮起來。
正是這痛苦,讓她驚醒。
不對……她為什麽要聽玄墨的話?
她明明記得,老乞丐說了,她不能築基,她必須從凡人之身參悟。
等等,她……是誰呢?
玄墨的臉色變幻:“你怎麽了?時間不對了,快築基!”
沈七棄霍然睜眼,她的眸子裏隐約有火在燃燒,将她額頭傷疤照亮:
“玄墨,你在騙我!”
“這裏并非極樂城書院,我亦是沒有偷學書院功法,你跟我又不相識,你想要我築基做什麽?”
她被神識海火灼燒的越痛,越是清醒:
“你侵入了我的神識海,将我的記憶與你想要的,結合在了一起!”
她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看着玄墨:“我想起來我是誰了,我是沈七棄。”
“我本以為冥魔被我殺死了,原來沒有,你是殺了無數人的冥魔!”
她摸到的黑色石頭有古怪!
四大書院齊齊招生,為了拉攏人心,不以靈根論,而是以修為論。
只要能築基,便有資格報名。
這些都是真的。
萬山乃是十五年前剛剛創立的組織。
因為仙都之變,所以對四大世家形成威懾,這也是妥協之計策。
這也是真的。
可是……
她忽而想到剛才神識海裏的火,和那兩個少女。
沈七棄的臉色陰沉起來:“鳳初夏,鳳今雨!你殺了她們!”
玄墨将她拖入幻境,為了讓她能更信服他,結合她的記憶為她編織了幻境。
然而極樂城書院、鳳初夏與鳳今雨的名字是她的記憶,可以編織進去,可是鳳初夏與鳳今雨的長相……與神識海的火被召喚,卻不可以編織!
那并非沈七棄的記憶。
那是玄墨的記憶!
紫衣少年的臉色不再那麽和煦,他的面容陰森可怖起來:
“這兩個賤人,死了都要壞我好事!”
他的手霍然張開,黑霧紛湧,紅衣少女與粉衣少女狼狽地摔在地上。
古樸的書院漸漸褪去,這裏,變成了斷壁殘垣的黑色之地。
沈七棄直勾勾地看着這兩個少女。
紅衣少女與粉衣少女亦是擡頭看着她。
這是兩個完全陌生的臉。
可是從她們倆上,沈七棄能夠看到一絲熟悉的痕跡。
她遲疑地喊:“大姐姐?小妹?”
……
當年,沈七棄還是鳳秋,她的爹娘還是凡人。
凡人鳳歸年與凡人冷煙雨不甘心當凡人,将鳳秋放在了尋仙州的鳳家本家,兩人便去尋求修仙之道了。
從那之後,鳳歸年與冷煙雨便消失在凡人世界中,饒是他們已經拜入師門,修為有成,亦是忘了他們的女兒,再也沒有給鳳家本家傳過一次消息。
世界上沒有這麽狠心的爹娘,所以所有人都認為,鳳歸年與冷煙雨已經死了。
既然死了,那麽他們的女兒便成了累贅。
鳳秋在鳳家本家過的并不好,不是誰都有資格能入本家,當初族長肯收下鳳秋,并給鳳歸年保證她就是府中的二小姐了,是以為鳳歸年踏上修仙之路之後會回來找鳳秋,總會得些好處,沒想到鳳歸年與冷煙雨這麽不争氣死了。
二小姐鳳秋的存在,便成了有心人的棋子。
族長寵愛姨娘冷落正妻,正妻只有鳳初夏一個女兒,姨娘亦是只有鳳今雨一個女兒,她便想借由二小姐鳳秋的手,将大小姐鳳初夏除掉。
沒想到,鳳今雨一向粘着大姐姐,那天大小姐鳳初夏臨時出去,鳳今雨被燒死在閨房裏。
她竟然燒死了自己的女兒。
事情便成了二小姐頑劣不堪,嫉妒三小姐鳳今雨天賦異禀,所以趁機縱火燒死了鳳今雨。
族長大怒,然而念着二小姐鳳秋父母雙亡,又年幼,便将鳳秋送到鄉下莊子裏。
在路上,鳳秋被痛失愛女的姨娘派的人捆走,她被帶到了雪地裏,死在了亂葬崗裏。
是老乞丐救了鳳秋。
她才活了下來。
從那之後,沈七棄便離開了鳳家本家。
沈七棄的記憶裏,大姐姐鳳初夏年紀要小一點,而鳳今雨不過是個小蘿蔔頭,現在兩個人卻長大了。
可是,她們卻沒有實體。
沈七棄将玄墨制服之後,鳳初夏與鳳今雨手拉着手,看着沈七棄笑起來,笑容裏有些苦澀:
“當年,我心知你不會這麽做,我追去馬車,聽他們說你跳車逃了。而後我便央求爹爹查明此事,只是爹爹昏庸,反而聽了姨娘的話,要将我嫁給一個商賈。我娘軟弱病重,沒有撐到我成婚,我萬念俱灰,便逃了出來。”
她的目光落在玄墨身上,透着十足的恨意:
“我便遇到了玄墨,我以為他是良人,沒想到被玄墨所騙,丢了性命,被他煉制成了傀儡,不得超生。”
沈七棄沉默些許:“那小妹呢?當年,不是……”
當年,鳳今雨明明被燒死了。
“我也以為自己死了,然而不知道怎麽,火一開始是很痛的,後來便覺着溫暖,我的魂魄在火力燃燒着,反而有些舒服……”
鳳今雨說,她随着火的灰燼飛舞,魂魄飄來飄去,沒想到飄着飄着,便被人抓到了。
抓到她的人 ,是玄家的玄墨。
所以,鳳今雨最終還是與鳳初夏重逢了。
兩個人被玄墨煉制,這些年反而長大了。
這也是為何沈七棄一開始沒有認出來兩個人的原因。
她們雖然是鬼傀儡,沒有身體,卻被玄墨控制着。
“我們看到了你,但是被玄墨控制着,沒有辦法提醒你。大姐姐說,你的神識海裏有火燃燒,便用真火與你的真火相互映襯,這才灼醒了你。”
她有些陌生,又有些親切地拉着沈七棄的手:
“二姐姐。”
就像是她在書院裏,親切地喊着鳳初夏大姐姐一樣。
沈七棄反手握住鳳今雨的手。
手很涼,很陰森。
她看向腳下踩着的玄墨:“我師父在哪裏?”
玄墨十分狼狽,卻放着狠話:“你師父若是自己不走出來,也是死!”
老乞丐會被困在什麽地方?他又沒有兩個姐妹提醒他!
沈七棄的臉色陰沉下來。
……
立冬的這天,是百年一遇的大雪天。
也唯有這天的亥時,才會生長暖蒲草,用暖蒲草編織的草鞋,踩在多深的雪中都不會凍掉腳指頭。
大雪将亂葬崗蒙上一層厚厚的霜色,老乞丐背着破麻袋采摘暖蒲草,腳下不時踩到凍僵的屍首,他面不改色挪了挪,混當沒看到。
直至,驟然間亂葬崗起了一團炙熱的火,暖蒲草在雪色中熊熊燃燒。
老乞丐瞠大了眼,亂葬崗何時有這樣的奇景?
與此同時,一只小小的手,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腳踝。
“爹爹……”
“娘親……”
“你們在哪裏……”
女孩喃喃,滿是痛苦。
老乞丐擡起腳便要蹬開他的視線落在詐屍的小鬼上:
滿身血污的小孩仰起頭,她的額頭上火色鳳凰痕跡正在褪去。
——眉心有金色鳳凰标志的,便是鳳家人!
老乞丐蹲下身,查探一番,沉默了:
快死了。
鳳家不愧是鳳家,有多麽風光,便有多狠厲。
對一個小女孩下這麽重的狠手,到底有多大的仇恨。
他沉默半晌,嘆了一口氣。
黑氣麻黑的夜裏,塞進鳳秋的嘴裏一枚黑乎乎的藥丸。
老乞丐背着鳳秋,走在厚厚積雪上,草鞋踩下去,鞋印清淺,恍若浮雲掠過。
……
破廟外面的風呼嘯而過,卷起來千堆雪,将整個世界包裹成銀裝素裹的極冷世界。
老乞丐正在編草鞋。
他聽到小女孩在喊爹爹。
他站起身來,俯視着像是一團爛泥的鳳秋,小小的一團癱在草席上,滿身都是血,如今又傻了,怕是活不過今夜。
他就不該救她。
鳳家的血脈……都該死。
他明明發過誓,不再涉足這一切。
老乞丐的手,捏在了鳳秋的脖頸上。
殺?
還是不殺?
“劍四顧,你剛才就不該心軟救她,如今,她死了,才是不違背誓言。”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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