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廿七,宜:出行、冠笄、嫁娶……等長長一串;忌,無,可說是諸事皆宜,是個極好的日子。
天氣,當然晴朗,司風雨的衆神今日自然休息,等着去喝喜酒。
神族嫁娶,天道自有吉兆,清晨便是漫天霞雲,好似那大紅錦緞飄在天空一般,陽光從霞雲中灑下金子般的光芒,将整座小院都照得璀璨閃耀,連那門前的小溪也閃爍着點點金光襯得那溪水如晶瑩剔透的翡翠。
霞雲籠罩中,院中四角的蟠桃樹忽然綻出了滿樹芬芳,香氣四溢,粉色的桃花襯着碧綠的桃葉煞是好看。
桃花香萦繞了整座小院,引來了鳥蝶無數。
白瑁一大早就起了,是被喊醒的,還有些睡眼惺忪。
殷荔取笑:“今日可是你的好日子,可別再打瞌睡了。”
“昨夜睡得晚了。”白瑁笑着解釋了一句,拿涼水淨了淨面總算驅走了睡意。
蘇季也笑着補了一句:“她今日嫁檀郎,昨夜興奮地拉着我聊了大半宿,才剛剛睡下沒多久。”
今日陪嫁的有兩位,一位是殷荔族中的侄女名叫殷柳,幾十年前剛能幻化成少女模樣,當她還是小女童時經常在白瑁這兒玩,很熟悉;另一位是蘇季,前一夜就跟貪狼星君告了假從天樞宮趕過來了,晚上是與白瑁歇在一起的。
白瑁飛紅了臉,似怒還羞地嗔了一句。
“明白明白。”殷荔一副過來人的笑容,一臉你不說我也猜得到的神情,讓白瑁不得不低下頭去誰也不看。
殷荔也不再逗她,喊了衆人來幫忙穿嫁衣。嫁衣是天/衣制成,層層疊疊的,衆人七手八腳的穿了許久。
殷荔又忙将白瑁按在妝臺前坐了:“吉時快到了,快梳妝吧。”
幫白瑁梳妝的是一位年紀頗大的鼠族夫人,心靈手巧,一面唱着贊詞一面為白瑁梳了個繁複至極的發髻,為她簪了滿頭珠翠,為她描眉塗脂。
白瑁安安靜靜地看着妝鏡中的自己,唇角的笑意掩都掩不住。
蘇季在一旁看得直贊:“平日就是個美人,如今這般裝扮起來真是美得讓我都挪不開眼了。”
殷柳也是吃吃地笑着直點頭,不停附和蘇季的話語:“姐姐真漂亮!”
鼠族夫人正在為白瑁帶耳墜,聽聞兩個女孩的對話也笑道:“新娘子當然是最美的!”
那紅寶石的墜子在頰邊一晃,更顯得白瑁膚白嬌豔。
“這個紅寶石耳墜真是精致優雅。”美麗閃亮的首飾一向都是女子的最愛,蘇季不由地湊近了瞧了瞧,又贊道,“這設計風格看似是凡間的手筆,但也不輸仙家寶物啊。”
白瑁指着正要戴上的紅寶石項鏈,炫耀道:“是扈櫻送我的禮物。這副耳墜和這個項鏈是一套的,設計得很精巧。可以拆成兩條手鏈和一對耳墜,也可以合成一條帶墜子的項鏈。”
言語間透出濃濃的歡喜。
蘇季又笑了,拖長了音“哦”了一聲:“原來是小姑子送的。”
語氣促狹。
白瑁嗔道:“你就笑吧,等你大婚時看我不狠狠地取笑你。”
蘇季是個極通透開朗的狐仙,大笑:“你沒機會啦,我大婚時,你還沒出生呢。”她說的是當初嫁帝辛的事。
白瑁:“……”
等一切裝扮停當已是許久之後了,白瑁只覺得一直端坐着脖子都僵硬了。她略略動了動脖子,就聽見步搖晃出清脆的叮當聲,很是悅耳動聽。
可這動聽也是一時的,白瑁略一動,發間珠翠、腰間環佩便叮當作響,她又往鏡中瞧了一眼,頭上釵環亂顫,很是熱鬧紛呈。
白瑁不敢動了,只能繼續極端莊地坐着,不敢亂動半分。
好在此時屋中已經擠滿了女仙、女妖,都是白老爹和殷荔兩族中的女眷,平日往來殷勤,很是熟悉的女眷,在屋中笑鬧着,也不知是誰先起的頭說聽說塗山和凡間有捉弄新郎的風俗,如今商量着說要仿塗山和凡間那般難為難為新郎。
白瑁只是微笑着聽着,聽她們那些捉弄的點子,她覺得都難不倒扈栎。
就有愛熱鬧的湊上來看着白瑁笑:“待會兒,你可別心疼啊。”
端莊的白瑁只略略一轉頭,帶起了清脆的清響,和着她甜美的嗓音:“不會的,他才不會被你們難倒。”
屋中女眷們一陣大笑,都道白瑁還沒嫁便已經向着新郎了。
這般熱鬧下,原本感覺有些緩慢的時間不知不覺就過去了,吉時将近了。
窗外有鳥鳴相應。
蘇季忙往窗外瞧去,眼前一亮,看見了滿院鳥蝶飛舞中一只喜鵲停在蟠桃樹枝頭鳴叫。她歡喜道:“喜鵲來了。”
白瑁聽聞,隐在廣袖中的手不由地微微握緊。
仙界婚禮,迎親時與凡間不同,并非騎着高頭大馬來迎親的,是以鵲橋為媒。
喜鵲來了,便意味着扈栎将近了。
白瑁心裏雀躍不已,唇邊的笑意也越來越濃。
小院正房原是用屏風隔成三間,如今用術法起了道牆徹底隔成了三間。
東華帝君和紫微大帝也剛到了,就坐在那幅山水畫下,聽這隔壁的歡聲笑語,相對飲茶。
白老爹和殷荔有些局促地陪坐在一側。
東華帝君樂呵呵地與白老爹、殷荔拉了會兒家常,剛慢慢消除了些白殷二妖的局促,就聽見裏面說第一只喜鵲到了,又笑道:“一會兒,我們也看個熱鬧。”
白老爹和殷荔也笑起來。
東華帝君又隔着那枝被供了數百年仍灼灼盛放的桃花看向紫微大帝:“你看,這如今滿院桃花香引來鳥蝶無數,顯然天道是極認可的。”
紫微大帝唇邊一絲淡淡的笑意,原本垂眸看着手中清茶的他也隔着桃花回望過去:“帝君說的極是,弟子得了如此好姻緣,我也很是欣慰。”
東華帝君看了他好一會兒,指了指隔壁笑問:“你猜今日她們可能難倒新郎官?”
紫微大帝悠悠地望了眼隔絕了視線的牆,低頭品茶不語。私心裏,他是希望他能吃個大虧的,可是,他又怕她因此委屈着急。矛盾了半晌,他終于放下茶盞,垂眸淡淡道:“大喜的日子,不能太過。”
東華帝君大笑起來:“你可真是疼你徒弟!”
一直默不作聲陪在一側白老爹和殷荔聽着兩位尊神談話,總覺得有些說不出的怪異。
紫微大帝擡頭望向門外,那雙能容漫天星辰的眼如今只見着了小院中搖曳多姿的桃花,滿樹芳華,一院風光。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之子于歸,宜家宜室。
……
心下有些悵然,又有些釋然。
他終于輕聲道:“我就這一個徒弟,不疼她疼誰去?”
相較于白老爹的膽小拘謹,殷荔相對更大方一些,她順着紫微大帝的視線也望向了院中,她卻只見到了越聚越多的喜鵲。
鵲橋将成。
“鵲橋成了!”密切關注屋外的蘇季大喊一聲,又急急忙忙地關上了窗子,笑,“諸位,可準備好了?”
被平淡日子壓抑了多年的屋中女眷們此時早抛了仙子該有的矜持,齊聲大笑道:“好啦。”
蘇季又道:“我不能出去,姐妹們可一定要記得幫我把我的那份也賺回來。”
一群女眷們按捺不住激動,紛紛往外跑去,一出閨房門就看見了兩尊大神正坐廳中,俱是一愣,又是紛紛行禮。
修長的手指輕敲桌面,紫微大帝淡然一笑:“去吧,別過了。”
女眷們只能再次行禮道了聲“是”。
視線在紫微大帝面上打了一個轉,東華帝君看着那群女眷笑道:“抓緊機會啊!過了今天,你們以後可不一定有機會這般鬧新郎的。”
看着女眷們都在愣神,東華帝君一揚手,笑着催促:“還不快去,馬上進了院門,機會就溜走了。”
女眷們回過神來,急忙向外跑去,關院門的關院門,準備道具的準備道具,一時忙亂無比。
蘇季在屋中瞧了個明白,轉頭就向白瑁道:“有道是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她們還沒出門氣勢就被阻了,今日肯定能如你願了!”
白瑁笑道:“就算是氣勢如虹也難不倒他呀!”
蘇季笑:“你就向着二殿下吧。”
殷柳上來湊趣:“姐姐不向着二殿下,還能向着仙子姐姐你嗎?”
白瑁笑着輕捏殷柳還有些嬰兒肥的臉,道:“柳柳說得對。”
鼠族夫人重新拿出脂粉來,扶着白帽的臉頰笑道:“再來補一補。”
白瑁便收回手,交疊放在腿上,安安靜靜地坐着,由着鼠族夫人為她補妝。蘇季和殷柳的話題也順理成章地轉到了妝容上。
屋外鳥雀齊鳴,外面又笑鬧聲響起,有男子的、有女眷的,還有童子們熱鬧地湊趣。
扈栎到了。
白瑁莫名地緊張起來,拉住殷柳的手問:“柳柳,那些流程你還記得嗎?”
殷柳忙輕聲回道:“姐姐放心,妹妹都記住了。”
婚禮并未能如白瑁所願辦得極簡,據說已是精簡過的流程看起來還是繁複至極,一套套步驟看得白瑁頭都大了。狐後安慰她:“有司禮在,會提醒的。而且哪怕錯了一星半點也不要緊,別擔心,這樣複雜的禮儀大家都記不住,也不一定能看出錯來。”
可哪個新嫁娘願意在自己的婚禮上留下半點遺憾?
所以白瑁翻着那疊流程清單雖然心裏打顫,但還是回來死命地背了數遍。仍是擔心,她又讓殷柳也跟着背了數遍,為的就是讓殷柳時時在旁提醒着。
蘇季是個精明的,聽出了她的緊張,過來笑問:“你就真的一點不擔心二殿下會吃癟?”
被蘇季這麽一打岔,白瑁緊張的心略松快了一些,笑着回答:“不擔心。剛剛你也聽見了,她們能想到的招兒就那幾樣,無非是考教經文、下手使絆子之類。他的學識和身手應付她們還是綽綽有餘的。”
蘇季聽了有些遺憾地贊同:“也是,這天界的仙人妖精們常年修道,對于這捉弄人的法子确實不精通,就該向凡間學習。”
東華帝君在外面聽得清清楚楚,揚聲笑道:“她們考教經文、下手使絆子不行,我可以幫忙啊。”
白瑁聽了頓時緊張了,隔着牆道:“帝君,您可是紫府洲之主,待會兒是要受我們的禮的,怎麽能跟小輩們一般胡鬧。”
東華帝君繼續笑道:“真說起來,我可以當小輩的,畢竟我轉世之後還不如扈栎大。”
白瑁輕哼了一聲表達自己的不滿:“可是帝君你有兩世記憶啊,這算不算是以大欺小啊?”
紫微大帝道:“我徒兒說得極是。”
白瑁微晃了晃頭,響起滿室清脆。
這時,屋外的嬉笑聲更近了,随着一聲轟然大笑閉合的門終于被推開了,一群喜氣洋洋的妖、神湧進來,簇擁着一個身形挺拔的男子進門,正是扈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