閃電重重落下。
整個場景重新歸于黑暗。
司予塵面色沉在陰影裏,看着跌坐在地上的喻歲安。
她的身材其實很高挑,但此刻看起來也就是那麽單薄的一點兒。
她單手撐在地上,還來不及多做反應,四周全都是玻璃碎渣。
“先起來。”司予塵伸手拉她,“有沒有受傷?”
喻歲安搖頭:“謝謝,我沒事。”
指尖觸及男人的掌心,冰涼濕潤,喻歲安這才驚覺司予塵沒有打傘,全身都濕透了。
似乎是來得很急。
司予塵在她肌膚裸.露處掃了一眼,膚白如雪,确實沒有被玻璃劃傷的痕跡。
喻歲安的目光又落到司予塵淋濕的頭發和淌着水的西裝上。
“已經報過警了,警察應該很快就來,要不你……”
不等她說完,司予塵便出聲打斷:“雨太大了,我等你做完筆錄一起走。”
“那你等我一下。”
喻歲安聞言頓了一頓,轉身從店裏找了件幹淨的員工服和毛巾遞給司予塵。
“你将就一下吧。”
大概是濕衣服貼得實在難受,司予塵也沒多拒絕。
喻歲安沒着急打掃現場,她搬了把椅子坐下來,安靜地等着。
警察出警的速度很快,這樣的雨夜,前後不到十分鐘的時間就到達了酒吧。
但也只是留下了一地狼藉。
兩名警察在現場拍照,另外一名女警帶着喻歲安到二樓做筆錄,期間司予塵一直陪同在她身側。
司予塵的氣質一眼看去就知道不是普通人,此刻卻穿着一件不太合身的工作服。
他雙手環抱在胸前,懶懶倚在喻歲安身後的木桌上。
詢問了事發過程和喻歲安最近的社交關系後。
女警看着司予塵,多問了一句:“這位是你店裏的員工?”
喻歲安回頭看了司予塵一眼,他卻只是挑眉,示意喻歲安自己回答這個問題。
“不是,他是我丈夫。”
喻歲安手捂着心口的位置,将劫後心有餘悸的模樣表現得淋漓盡致。
“我們感情很好,今天他來接我下班,看見我遇見危險,冒着大雨第一時間就沖過來了。”
司予塵:“……”
如果不是當事人,連他自己都差點信了。
女警點點頭,沒在這個問題上多作糾結。
“我就是個普通的女孩子,開店也只是為了維持生計,碰到這種事情,真的害怕得不得了。”喻歲安低頭抹眼淚,肩膀小幅度地抽動着,柔弱得像是一直被吓壞了的小兔子。
“所以,我求求你們一定要抓住那些壞人,繩之以法,嚴懲不貸。”
女警也是個和她差不多大的姑娘,特別能理解她的擔憂,于是寬慰地拍拍她的肩膀。
“放心吧,步行街這一帶監控很多,那些人跑不了的。”
流程走完,時候已經不早了,女警便讓喻歲安先回家休息,說是有了消息會随時聯系她,也讓她這段時間多多注意安全。
喻歲安拽着司予塵的胳膊,低着頭,抽抽噎噎地撐傘上了司予塵的車。
臨出門前,司予塵還聽到女警在和另外兩個警察同事聊天。
說是心疼喻歲安這小姑娘,事發突然一定吓壞了,不抓到那些暴徒小姑娘怕是以後都沒法安心做生意。
司予塵緊抿雙唇,沒吭聲。
別說喻歲安只是個女孩子,就是他當時在雨中看到Hera酒吧店鋪被人砸毀的場景,也有一瞬間的後怕。
如果那些人真是亡命之徒,後果不堪設想。
思及此,他也有些心軟。
兩人上車後,他伸手去拿車裏的紙巾盒,想讓喻歲安平複一下心情。
身側傳來一聲輕微的嘆息。
司予塵轉頭,卻發現喻歲安臉上早就沒了眼淚的痕跡。
她翹着的二郎腿輕輕晃動,坐姿閑散,神情淡漠,根本就不是什麽受到驚吓的小兔子。
狡猾的狐貍。
這個詞形容她才更貼切,司予塵咬牙切齒地想。
喻歲安單手拖着臉,像在很認真地思考着什麽。
察覺到司予塵的目光,她才轉過頭去,發現司予塵手裏拿着紙巾,眉毛擰成一團盯着自己。
“怎麽了?”喻歲安奇怪地問。
司予塵煩躁地将紙巾往頭發上帶了兩下,冷聲道:“剛才沒擦幹。”
他大概是被鬼上身了片刻才會去擔心她。
喻歲安“哦”了一聲,又轉頭去看着窗外。
其實車窗外除了不斷砸下來的暴雨什麽也看不清,司機的車速放得很慢,雨刷器一下一下地來回掃動。
車內突然安靜了下來。
今天的事情一出,兩人都沒什麽困意。
司予塵先打破了沉默,開口問她:“今天這些人,就是之前騷擾你的家夥?”
喻歲安知道他指的是什麽。
Hera酒吧所在的步行街,附近還有好幾個同類型的酒吧。
這裏人流量很大,競争也就更加激烈,如果背後沒有些勢力,很難真正站穩腳跟。
不少酒吧開了還不到半年,就倒閉換了新店。
喻歲安是單打獨鬥,壓力更大,更是常常收到一些匿名威脅。
開始是信件或是郵件,到後來就是警告電話。
最近的一次,就是在喻歲安大學的校友會上,她靠在走廊裏和警告電話那頭的人周旋。
這一幕無意間被司予塵撞見了。
可以說,再後來司予塵拿着那份結婚協議找到她的時候,她會選擇簽字,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想要借用司予塵的勢力,威懾一些那些心懷歹意的幕後之人。
“應該不是同一撥人。”喻歲安分析道,“我剛才也在想這事,那些威脅信息雖然看着吓人,但都是口頭警告,從來沒有過實際行動。”
“也許是發現對你沒有構成威脅,行動升級了。”
“那未免太嚣張了。”
喻歲安想起當時的場景,那些人的舉動充斥着狠厲、暴力,就像毫無顧忌似的上來就砸。
甚至在他們的眼中,還能察覺到一絲興奮。
“總覺得,是有更厲害的人在背後指使她們。”喻歲安看着車窗上如瀑布般流淌的水痕,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思索着該如何開口。
畢竟那個人看起來和司予塵關系不一般。
她不太确定司予塵會不會站在自己這一邊。
“有話直說。”司予塵察覺到她表情的變化,輕瞥了一眼,不知道她葫蘆裏又賣得什麽藥。
“之前在酒吧裏,你卡座上的那位‘任小姐’,全名是不是叫做‘任心怡’?”
司予塵倒是沒否認:“她怎麽了?”
“你的那位‘任小姐’,好像在查我來着。”喻歲安笑了一聲,饒有興致地觀察司予塵,“之前有人看到她手裏拿着我的照片,結果今晚我的店就被人砸了。”
“很難讓人不多聯想。”她輕飄飄地加了一句,像在試探,又像在玩味。
果然,司予塵的表情不是太好。
好半天才張口。
“這麽說吧,在南城這個地方,想要靠你自己,确實很難堅持。”
“但是……”
模棱兩可,似答非答。
大概是認為她小題大做了。
她輕言淺笑,像是早已預料般,打斷他:“沒事,是我失言了。”
她不應該拿冰冷的交易去試探他和他身邊那些女人的關系孰輕孰重。
不過也沒什麽所謂,她當初只是想借司予塵的名聲一個噱頭,并沒有真的打算如何依靠司予塵。
所以,司予塵想護着誰,都不關她的事,她只相信自己才能讓自己過得更好。
但司予塵卻擰着眉,喻歲安似乎是理解錯了他話裏的意思。
司予塵很高,這套工作裝穿在身上顯得十分別扭,露出一大截手腕,極不舒适。
他只想快點到家洗漱,換上自己幹淨的衣服。
所以也懶得再和她多做解釋。
“這件事你不用管了,我來處理。”
女警那晚向喻歲安保證的話,并沒有食言。
步行街位于南城市中心的位置,摩托車一路向西,最終位置很快就鎖定到了一個二手車輛維修廠。
憑借着一些蛛絲馬跡,從偵查到緝拿并沒有花費太多的時間,幾名暴徒就全部落網。
然而在喻歲安接到警方電話的同時,也得知了一個不太好的消息——
這些暴徒雖然破壞性很強,當晚整個場面混亂不堪。
但是他們顯然是有備而來的,財物損失加在一起沒有超過五千元,不構成犯罪,頂多是行政拘留。
也就是說,最多關上10-15天,那些人就會大搖大擺地,再次走進陽光之下。
到時候會不會因為報複等原因再次找上喻歲安,誰都不好說。
電話的最後,女警再三叮囑喻歲安最近要注意自己的人身安全,有事情第一時間選擇報警。
喻歲安認真應下來。
擔心歸擔心,錢卻還是要賺的。
她和司予塵簽結婚協議的時候,他出手十分闊綽,以至于喻歲安直接将Hera酒吧從小巷弄開到了步行街。
喻歲安認為,這筆錢算是她借司予塵的。
只有盡快把這筆錢賺到手還給司予塵,她才有資格去跟他談其他的事情。
比如離婚。
既然現在司予塵已經對她的情況比較了解了,喻歲安覺得自己也沒什麽好掩飾的。
她提前網購了一些防狼噴霧放在包裏,又找人将店鋪的落地窗重新安裝好,很快就繼續營業了。
好在這件事發生在深夜,影響并不是特別大,營業額短暫地波動了一陣,但總體還是呈上升的趨勢。
生意好,喻歲安自然是高興的。
不過連續幾天都忙到第二天上午才收拾回家,身體多少也有點吃不消。
所以這天到了後半夜,她看着店裏沒什麽問題,就和小張打了聲招呼,打算先提前回家休息。
拉開酒吧的木門,走到附近的停車場裏。
入口處陰涼的風從身後吹過,喻歲安沒由來地縮了下脖子,感覺不太好。
她按下自己的車鑰匙,快步坐進駕駛座,發動汽車。
車子緩緩駛出停車位。
轉彎時,她下意識掃了眼後視鏡——
有道陌生的黑影從遠處一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