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一章 那傻子傻呵呵的笑着
在意大利住院觀察,直到沈修瑾的情況穩定後,才回到了S市。
但是……
看着自己衣角上的那只修長的手指,簡童此刻說不出什麽感受來。
又看了看那孩子一般小心翼翼的眼神,一夕之間,什麽都變了。
這件事情,知道的人并不多,除了白煜行和郗辰,還有沈修瑾身邊從小跟随的保镖們。
從沈二到沈十,絕不會洩露一絲一毫。
白煜行和郗辰,自然更不會。
但,這人真的變了。
在意大利的時候還好,一旦回到了S市區,難保不會被發現。
一時半會兒,卻也想不到其他的辦法來。
白煜行比較理智,“現在只能夠暫時讓阿修‘休假’。”
郗辰沉重地點點頭:“目前只能夠如此了,但願阿修的情況能夠在短期裏好轉。”
雖說,話是這樣說的,但其他人心中都知道,這樣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不能夠讓外界知道阿修的真實情況,”白煜行沉吟片刻:“別忘了,沈家還有一個陸明初。無論沈老爺子還是陸明初,都不是吃素的,絕不會放過這一次的機會。
現階段,能夠拖延多久,就拖延多久。”
“那就這樣定了,我記得,阿修在崇明島上,有個私家莊園。
那個地方,地處郊區,人煙稀少,私密性極好。風景也不錯,是‘休假’的好地方。”
确實,只能夠如此。
即使是簡童,也想不到更好的辦法。
“阿修不在公司的這段時間,總要有人處理沈氏一切的事物。”
這是新的問題。
郗辰拍了一下手掌:“這好辦,讓阿修下一個臨時任命,你我本來就是阿修的死當,也算是阿修的左膀右臂,這時候站出來處理沈氏的事物,也不會惹人懷疑。這種事,從前也有過。”
說着,看了一眼簡童。
簡童摸摸鼻子,看她做什麽?
“但這所有的計劃下,都需要你配合,‘沈夫人’。”
郗辰嚴肅的說道,重重咬字了那三個字。
簡童腦子裏此刻一團亂麻,胡亂的點點頭。
她此刻還是很難以接受,突然就變成了這樣的情況。
既然做下了決定,白煜行和郗辰着手一切。
從意大利回去S市之後,幾乎沒有多做耽擱,因着沈修瑾這一次在意大利的時間呆的有些久,沈老爺子那邊似乎有些察覺,在沈修瑾一回到S市,就讓人去沈修瑾的莊園送口信:“老爺子想念少爺了,希望少爺能夠回老宅一趟。”
沈家莊園主樓的二樓上,樓梯扶手後,站着一個男人,冷着臉淡漠道:“回去告訴老爺子,近期事忙,請他老人家好好在老宅頤養天年。”
一樓老宅來的人,沒有得到好,仔細看了一眼扶梯後的男人,便識趣的離開了。
人一走,那扶梯後,一臉淡漠的男人立刻變臉,轉身急切的要求表揚:
“大姐姐,我做的好不好?”
就在他的身後,簡童靜靜站着。
“好……”她張了張嘴,就在剛才,她都差點以為,什麽失憶什麽忘記了一切,其實都是假的,都是他假裝的。
那淡淡的冷意,涼薄的口吻,不是沈修瑾本人,誰又會有如此神似?
可這想法不過瞬間,就被眼前這急切邀功讨好的男人,親自打破。
沈修瑾如果真的清醒,又怎麽會是輕易示弱的男人?
這樣邀功讨好的神情……簡童想象不出來,如果面前的這個男人,當真清醒着,如何也做不出此刻的表情,此刻的神态吧。
孤高的沈修瑾。
清冷的沈修瑾。
淡漠的沈修瑾。
殘酷的沈修瑾。
就是沒有可憐兮兮示弱讨好邀功的沈修瑾。
她也說不上來什麽。
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到,內心裏,極力的忽視掉一絲絲的落寞和失望。
“我做的不好嗎?”衣角上,又爬上那只手來,簡童一怔,恍惚之間,回過神來,剛剛神游不知去了哪裏。
“好。”
那人雙眼又亮了起來,立即把腦袋遠遠伸了過來。
“……做什麽?”看着面前黑乎乎的腦勺子,簡童有些懵。
“獎勵。煜行哥哥說,做得好,大姐姐會有獎勵。”那人猛地半揚起腦袋,露出小半張臉蛋,那俊美的容顏上,一雙烏黑的眼珠裏,完完全全都是渴望。
“……”她張了張嘴,心裏又有一絲失望……真的?完全都不記得了嗎?
“沒有獎勵嗎?”那人的眼神,幾乎都快哭了。
簡童咬了咬嘴唇,“有,阿修做的很好。”她懷着說不出的心情,伸出手去,在面前的黑腦勺上摸了摸。
下一刻,肩膀一重,她愕然地看着順勢把腦袋枕在她肩膀上的男人,依稀看到那張側臉上,滿滿的滿足和高興。
很純粹的高興。
“你……真的什麽都不記得了嗎?”
這句話,堵在喉嚨口,終究,她沒有問出口。
白煜行從身後走來:“都準備好了,送阿修走。”
一輛車,從沈家宅院出來,上了高速,往崇明島去。
一路無言,車在高速路上穩穩地開着,簡童側首,看着靠在自己肩膀上,沉沉睡過去的男人。
她又想起從前,好的壞的,她坐牢前的,坐牢後的。
她的記憶裏,這人占據了她生命的大半,每一個畫面,都有這人的身影。
但此刻,無論好的壞的,坐牢前的,坐牢後的,都只有她一個人記得,而這她半生歲月裏都有着身影的這個人,他,不記得了。
安靜地放置在腿上的手掌,已經不知不覺,緊緊的握成了拳頭,握得緊得幾乎在她自己的掌心裏,留下一個一個的月牙灣的指甲印。
空氣裏突然沉悶了起來,她猛地把頭扭向窗外,看着飛快倒退的車外景象,心口裏一塊一塊的缺失。
他,不記得了。
那些愛恨,那些糾纏,那些痛苦,真的,只變成了她自己一個人的。
隐隐的,腿上緊握的拳頭,微微的顫抖着,似乎隐忍着什麽。
車下了高速,便往郊區開去,越開越偏僻。
拐入了一個不起眼的小道,兩邊樹木參天。
又開了足足四十分鐘,才看見了不遠處有座隐在樹木間的房子。
“到了。”
幾人下車,那人睡得沉沉的,白煜行彎腰,把沈修瑾從簡童的肩膀上,輕輕拉開,和郗辰一起,一左一右,架着那人的肩膀,走進了莊園裏。
郗辰已經安排好了一切。
沈二沈三早一步抵達了這裏。
此刻,這沉寂的莊園,終于有了人氣。
安置好一切,又吩咐了沈二和沈三留下,照看好沈修瑾。
簡童和白煜行,郗辰兩人,連夜趕回S市。
白煜行和郗辰還有很多的事情需要做。
S市的沈氏,不能沒有人坐鎮,否則,必然引起懷疑。
沈修瑾他,只是“休假”了而已。
簡童依舊還要顧及簡氏上下。
不只是簡氏,還有簡家。
一切都很好。
沈二來過電話,電話裏提及了那人在醒來之後,鬧着要他的大姐姐。
他和沈三花費了很大的力氣,才把那人給哄住了。
至于怎麽哄的,便沒有細說。
但那人果真被哄得不再鬧了,安安靜靜地呆在了崇明島上,那處安靜的莊園裏。
簡童也忙得腳不離地。
在她往意大利的期間,丁暖來找過她,薇薇安以她公務出差為由,把丁暖打發走了。
但此刻,她回來了,丁暖再一次來找她。
“沈夫人,醫院裏已經來了電話,說配型結果已經出來了。”丁暖小心翼翼地說着:“我這等着你一起去醫院。”
“你看,你出差了,我也不敢私自一個人去醫院,我們一起去醫院取報告,是什麽結果,我現在也不知道。”
丁暖解釋着。
簡童擡起手臂,看了看腕表,打了內線電話:“薇薇安,準備一下車子。”
她能夠抽出來的時間,并不多。
等到他們到了醫院,才發現,簡夫人也在,簡陌白蒼白着臉,站在那裏。
簡童遠遠看着,心,頓時豎了起來。
簡陌白,消瘦了許多。
她不着痕跡地瞥開視線,落在一旁的簡夫人身上:“簡夫人也來了。”
“小童。”簡夫人的面容蒼老了許多,眼角的溝壑,也明顯了。
簡童視線環視一圈周圍,卻沒有看到最該出現在這裏的人:“怎麽?這麽重要的事情,簡先生不到場嗎?”
簡振東,沒有來。
關于他兩個親生兒子的事情,簡振東這個做父親的,惟獨他沒有在場。
簡童眼底露出諷刺,一閃即逝地劃過。
丁暖臉色有些尴尬:“振東他重感冒,在家休養,就沒有來了。”
她不說話還好,她一說話,一旁的簡夫人終于忍不住了:“振東振東,喊得這麽親密,還不是個勾引有婦之夫的浪貨。”
丁暖瞬間面色難看:“簡夫人,這是公衆場合!”她隐忍着,死死捏着拳頭。
“公衆場合怎麽了?你們奸夫淫婦,能夠做得出這樣不要臉的事情,別人還不能夠說了?”
簡夫人更加不屑,得理不饒人。
簡童抿了抿嘴唇:“簡夫人,丁女士,我們取報告吧。”她絕不會為這兩人拉架,但,也沒時間在這裏,聽這兩個簡振東的大老婆小老婆之間勾心鬥角。
似乎有些疲憊,最近總是特別的疲憊,尤其是在意大利回來之後,簡童不着痕跡地往一旁挪了半步,背稍稍倚靠在牆上。
配型報告出來之後,簡夫人急切地搶了過去,看了一遍,不敢相信似的,又把報告單上急切地翻了一遍。
簡陌白也急切地追問:
“媽,成功了嗎?成功沒有啊?”
他的迫切,不言而喻。
簡夫人面上一片青色,簡陌白已經動手去搶,他一拿到報告單,飛快的入眼,看到結果後,踉跄了幾步,摔坐在靠牆的椅子上:“怎麽會……”
“我不信……我不信……”
簡童伸出一只手,接過了那份報告單。
看罷,眉心擰了起來……不行嗎?
還是不行嗎?
又看着失魂落魄的簡陌白,她想說些什麽,最後還是沒有說。
簡陌白卻似乎想到什麽,一把抓住了簡童的手掌:
“小童,現在只有你能夠救我了!”
他把所有的希望,都賭在了她的身上。
簡童的心,猛地一沉。
“放手。”
“小童,你會救哥的,”簡陌白緊緊抓着簡童的手,越抓越緊,滿眼希望地望着簡童:“對不?”
她心越來越沉,不再去掙脫簡陌白那只手掌,只是沉沉地望着對方,看了好一會兒,才在簡陌白不安的注視下,淡淡開口:
“你要我一個腎的廢人來救你,那我該怎麽辦?”
無關于其他,不出于任何的目的性,她只是單純的想要知道,在這個和她一母同胞,從小一起長大的“哥哥”的心裏,他會為她,留下怎樣的後路。
她只是單純的想要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他簡陌白,她簡童的哥哥的答案。
“沒事的,不會有事的。小童,你從小就堅強勇敢,”簡陌白急切地說着,“你看,你不小心害死了人,也只是坐了三年的牢,就出來了,不也沒有事嗎?
小童,你從小運氣就好,不會有事的。還有,你看你沒了一個腎,現在不也活得好好的嗎?”
薇薇安臉色乍變:“簡陌白,你說的是人話嗎!”
她眼尖,一把扶住了身子左右搖晃的簡童:“簡總……”
她話未說完,簡童倏然伸手制止了她說話,果決道,“別說了。”
她緩緩地擡起頭,看向了簡陌白,無比的陌生,無比的難懂,便在簡陌白的注視下,伸出另一只手來,一只一只,掰開了簡陌白死死抓住她手掌的手指。
“簡少爺安心養病,吉人自有天相。”
她的聲音,淡得幾乎不起波瀾,輕得風一吹就散,伸手軟軟搭在薇薇安的手臂上,夠在薇薇安的耳邊,幾乎用着氣音說道:“扶我下樓。”
要不是薇薇安的聽力極好,幾乎以為簡童根本沒有說話。
“小童……”身後,簡夫人哭喊的聲音傳了來。
薇薇安倏然回首,眼睛如刀子一樣,瞪着那對母子:“別過來!做人不能夠這麽不要臉!”
她扶着簡童,清晰的感受到,懷中女人,淡漠的表情下,顫抖的身軀。
一出大樓,薇薇安就看到,挺直着脊梁的女人,一下子軟倒,整個人靠在她的身上,“簡童,他們真……”過分。
“扶我上車,送我回公司。”
“啊?還要回公司?”這樣的情況下?
薇薇安不安地看着簡童慘白慘白的臉,“小童,我送你回去休息吧,公司的事情,你不用擔心,我和其他人會處理好。”
簡童搖搖頭:“你們處理不好。”薇薇安只知道簡氏的情況有些複雜,狀況有些不好,卻不知道,簡氏的情況,是非常的不好。
簡振東……她輕吟着這三個字。
薇薇安見勸說不了簡童,這女人,從來都是無比的倔強。
她知道。
車上,薇薇安時不時說着笑話,想要逗弄簡童開心。
某一刻,她一擡頭,看着後視鏡,卻徹底呆住了。
車後座上,那倔強的女人,能夠強悍地支撐起一個偌大企業的女人,再苦再累沒有喊過一聲的女人,閉着眼,眼角默默溢出眼淚。
薇薇安的心,說不出的感覺,被針刺了一般,疼了下,默默的,她也把視線,悄悄挪開,靜悄悄地開着車,只是無聲無息地放緩了速度。
人一旦忙碌起來,就會忘記了一切。
這句話,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什麽地方,聽哪個不具名的人,說過。
簡童埋頭于工作,天色漸漸暗淡下來。
“簡總,該下班了。”
“你先回去吧,我還有些沒處理好。”
薇薇安搖搖頭,她是知道的,簡童這個女人,看着柔弱的外表,卻倔強的你根本說不通。
“我留下陪你。”
“不用了,你回去吧。”
“不行……”
“回去。”辦公桌後的女人擡起頭,不容反駁地輕道:“回去休息,明天早上要乙方談判。任務艱巨。”
薇薇安深深看了一眼辦公桌後的簡童,最終點點頭,“我知道了。”
萬籁俱寂的時候,簡氏集團最高層的那間辦公室的燈,終于滅了。
巡邏的保安道了一句:“簡總才下班啊?”
簡童扶着牆壁,勉強點點頭。
“簡總你沒事吧?”
“沒事,餓了有些低血糖。”
保安立刻遞過來一顆水果糖:“我也有低血糖,平時沒事就抓一把糖果,放在口袋裏,喏,簡總你吃一顆,就會好了。”
簡童點點頭:“謝謝你。”
她下樓去,用手機軟件叫了車,今天她沒開車,薇薇安又下班了。
出了簡氏的大樓,才發現,不知不覺,天上正下着大雨。
車來,她上車,疲憊讓她有些昏沉。
一下車,手機鈴音急切地響了起來。
“喂?”她的疲憊,幾乎從電話裏,就可以聽的出來。
“阿修失蹤了!”
再多的疲憊,一下子,驚沒了。
“你再說一遍!”
“沈二剛剛打電話來,阿修失蹤了!”
“整個莊園都找過了嗎?”簡童急切地問。
“都找過了,沒有找到阿修。那個莊園平時就放着,有些地方修繕不到,沈二他們在後牆的狗洞邊,找到了阿修衣服上的紐扣。”
“沈二什麽意思?”簡童急促問:“在狗洞那裏找到他的紐扣,狗洞連接莊園外頭,他不會是……”
“對!你猜測的不錯,外牆根有阿修的足跡。阿修騙開了沈二和沈三,出了莊園。”
白煜行說道。
簡童心裏猛地一陣邪火,但此時,卻不是發火的時候,深深呼吸:“現在是要找人。”
“沈二和沈三,S市這邊沈四他們身下的人,都已經動身了,但遠水救不了急火。”
“我現在就開車過去。”
“等一下,論找人,你根本比不上沈二他們,我打電話告訴你,只是讓你知道情況,至于找人,我、郗辰,還有沈二他們會找。”
說完,挂斷了電話。
但簡童此刻,已經沒了累意。
那人失蹤了?
那麽一個大活人,就這麽失蹤了?
她往家裏地下車庫去,開了車就往沈家莊園去,萬一、萬一呢!
萬一他記起來一切,自己回沈家莊園了呢?
車子開得飛快,很快到了沈家莊園。
她一下車,就飛快地敲門,推開前來開門的管家,從一樓找到樓上,一間一間的房間去找。
“夫人,您找什麽?”
她緊抿着嘴唇,不說話。
管家問得狠了,她就說了一句:“你去休息,我找一件東西,忘記放在哪裏了。找到我就走。”
她把沈家裏裏外外都翻了個遍,就是沒有找到那個人。
猛地坐在了大理石的過道裏,手腳都軟了……本來就是,他怎麽會從崇明島回到S市,他如果真的清醒了,記憶複蘇了,又怎麽會不知會沈二他們,一個人偷偷從狗洞裏爬出去?
狗洞啊!
那個人,要是真的清醒的話,怎麽會去爬狗洞?
簡童坐在地上,搖頭自嘲:她其實都知道的,其實都知道,他不會在這裏。
他也沒有恢複記憶。
那她在做什麽?
心裏明知道答案。
自欺欺人罷了。
家中女主人沒有離去,管家又怎麽敢真的去睡?
“夫人,您沒事吧?”
簡童伸手推開管家伸過來扶住她的手掌,撐着地面站起來:“我沒事,東西沒找到,我回去了。”
開車來,開車離去。
坐在駕駛座上,此刻卻空落落。
簡童自嘲道:太累太疲憊,都出現幻覺了。
那人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那人……出現在這裏?
“滋啦~”深夜裏,一陣急促的剎車聲,簡童一腳踩下剎車,身子慣性地往前一沖,撞上了方向盤,但她卻似乎不察覺,睜眼眨也不眨地,死死盯着不遠處。
大燈的燈光,照着不遠處一個人影綽綽。
大雨下,能夠看清楚雨落下的痕跡。
看不清楚七八米外那人的長相,但她此刻,呼吸都忘記了。
下一刻!
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宿速度,解開了安全帶,推門飛快下車,跛着腳往前奔去。
雨天路滑,險些滑一跤。
跑着跑着,卻突然停住了,在離那人三四米的時候,她倏然頓在原地。
眼睛,越睜越大,緩緩地,她重新擡起腳,一步一步,深一腳淺一腳地往那個人走過去。
終于,看清楚……很清楚!
她呼吸局促了起來,越來越急促,胸口跌宕起伏。
就剩下幾步距離,她擡腳颠簸又快速地跑過去。
她局促的呼吸下,沉悶的不開口,她看着那人巴巴地望着她,猛地!
“沈修瑾!你知不知道大家都很擔心你!
你知不知道你瞎跑出來,會害的所有人都膽戰心驚!
你知不知道,白煜行和郗辰,為了你的公司都已經快要忙瘋了,卻還要騰出時間來找你!
你知不知道,沈二他們也很為難,他們不光要照顧你的起居,還要照顧你的安全,甚至還要哄着你!
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麽好事!
你知不知道,你給大家惹了多大的麻煩!
……你到底……知不知道!”
那樣言辭尖銳刻薄地吼了過去,簡童胸口劇烈的欺負,粗嘎的嗓音,都零零碎碎的破碎了起來。
她的視線,緊緊盯在對面那人的臉上,額頭上浮現一絲薄汗。
那人似乎被她喝住了,呆呆地望着她瞧。
也不知道為什麽,這一刻,腦海裏浮現今天白天的時候,在醫院裏的那一切。
簡陌白的那些話,一下子浮現在她的腦海裏,在她的耳朵邊上響着,還有簡夫人的哭求。
那一刻,不敢委屈,不敢示弱,硬是挺直了腰板,強硬的像個女王。
她以為,她不委屈,她不難過,她出了醫院,又投身工作中。
她以為她不痛不哭不在意,直到工作到疲憊,疲憊頂替了今天醫院裏的那一切苦澀。
她以為,夜,終于夜了,她以為,足夠疲憊了,可以一倒頭,就睡過去了,睡過去了,這一天,就過去了。
不對,不對,都不對!
他失蹤了!
她急着找,到處找。
他就是這麽給她招惹麻煩的?
他清醒着的時候,是她的劫,怎麽他不清醒了,還是她的劫。
不,不對,還是不對,他怎麽能夠是她的劫!
直到他出現了,就這麽出現在她的車前,她的視線裏,她所有積壓的情緒,負面的情緒,化作了言語的利刃,刺了過去。
“大姐姐,我、我……”那人似乎被這樣的簡童吓到了:“沈二說,只要我乖乖的,大姐姐就會來看我,可是我乖乖的吃飯,乖乖的睡覺,乖乖的給花花澆水,等呀等呀等,等了好長好長時間,也沒有看到大姐姐來看我。
我都和花園裏池塘裏的小魚交上了好朋友,大姐姐也沒有出現。
我、我……我……阿修好想大姐姐。”
那人滿臉不知所措,快哭了一般不敢擡起腦袋:“阿修、阿修是不是做壞事了?”
這一刻!
簡童心口猛地一跳,一股難以言喻的疼痛,就這麽趁着她不備,猝不及防的鑽入了四肢百骸。
“你……”她一開口,才被自己的聲音吓到了,如此的幹澀如此的沙啞。
接下去的話,卻再也說不下去。
一只手掌伸了出來,擋在她的頭頂,她擡頭,那只手掌,似乎變得很大很大,足以遮住她頭頂的雨水。
自然,她自嘲,這是錯覺。
“大姐姐,不淋雨,疼,阿修這裏,疼。”
耳畔,那人孩子一般的聲音,響着。
她看着那人,另一只手掌按在他自己的左心房上……她愣愣地看了好一會兒,猛地一擡頭,便撞進了那人幹淨得沒有任何雜質的瞳子裏,那樣的……單純。
心口如同被什麽東西狠狠一撞。
趁着她的不備,有什麽她說不清道不明看不透的東西,闖進了她的身體裏。
那樣的……猝不及防!
一夕之間,白天裏醫院裏那一幕幕,再一次地浮現在眼前,她猛地眨眨眼,眼底的酸澀,試圖從這眨眼的動作中,眨掉。
“大姐姐不難過,阿修,阿修想大姐姐,可是阿修要是知道大姐姐會因為阿修偷偷跑來見大姐姐,大姐姐會難過,阿修,阿修就不會偷偷跑來。
大姐姐不要難過,阿修以後……阿修以後都乖乖的,呆在那個大屋子裏。
阿修不難過,阿修……有小魚好朋友,可以和小魚說話。
以後,以後阿修想大姐姐的時候,就把想念告訴小魚兒。”
簡童猛地閉上眼睛……來不及了!她的眼角,溫熱的滑落。
“你……怎麽跑來的?”她開口,沙啞的問道。
“我從狗洞裏鑽出來的,阿黃領着我。”
“阿黃是誰?”
“一只大黃狗。”那樣驕傲的說道:“我聰明吧?”
簡童肩膀一僵……沈修瑾如果清醒的話,絕不會這樣。
他是真的已經……
“阿修住的好遠,怎麽從那裏跑到這裏來的?”
她循循善誘。
那人卻一臉驕傲:
“我跑啊跑啊跑,跑到一條很寬的路上,有個開好大好大的車的,
我拉着他不讓他走,他被我磨得沒辦法,問我去哪裏,我就說,要去S市,我問過沈二,大姐姐在哪裏,沈二說,大姐姐在S市,阿修以前和大姐姐住在這裏。
那個開大車的大叔,說只能送到前面那條路。
我記得那條路,坐大飛機回來的那天,走過那裏。”
簡童心裏明白了……沈二被八歲的沈修瑾套路了。
她順着那人手指的方向,看了過去……也不知道他指的是哪條路,但是,無論是哪條路,他從那裏一路找過來……
“你……就這樣自己找過來?”
“嗯。阿修聰明吧?”
簡童望着面前這人一身狼狽,低頭看着他的腳,那雙鞋子,已經磨破了,怕是,找了走了很多很多路,又找了許久許久吧。
突然!
身前一道高大黑影壓了下來,耳畔是孩童一般幹淨的聲音:
“大姐姐,阿修的手,擋不住雨了,”他緊緊抱住簡童,壓下她的腦袋,藏在他的臂彎中,他用最質樸的方式,用他能夠想到的最簡單最直接的方式,用他整個身體,給她擋雨了。
“大姐姐冷不冷?阿修不冷。”
簡童被這寬大的臂彎抱住,他問她冷不冷,他說他不冷……他的聲音,根本就已經冷的顫抖。
秋雨夜涼,夾着風,他從崇明島一路磕磕碰碰,找到了這裏,找到了她的跟前。
簡童緊緊靠着這臂彎,肩膀止不住的顫抖。
“阿修不冷哦。”那人哆嗦着身子,傻呵呵笑着磕巴着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