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備心一旦有了,是不可能那麽輕易消除的。可這種戒備常常會帶給人難以預料的尴尬。自然,這又是我事後所得的“經驗”。
雖然我覺得這只鬼可能并沒有什麽惡意,但仍然不敢完全相信自己安全了,畢竟作為同類的人都可能在表面的笑容後在你背後捅上一刀,更何況根本不是同類的鬼?
自然,這種懷疑是人類專有的想法,除了人的生物就不會有這樣的想法。
但鬼的前身畢竟是人。誰知道成為鬼以後的他們究竟是變得更加單純還是狡詐?
想着,我站了起來,無視他,試圖出去。
但卻怎麽也打不開門。
我生氣地吼道:“你在做什麽?快放我出去!”
他搖了搖頭,伸手,想要拉我,可卻在觸到我衣角的瞬間仿佛被電擊中一樣,迅速縮回手去。
我有些奇怪,但也沒太在意,仍是很不滿地朝他吼道:“你要麽殺了我,要麽放我出去!把我困在這裏做什麽?”
他直視着我的眼,又搖了搖頭。
“到底要做什麽,你?”我吼道,歇斯底裏。
他仿佛是嘆了口氣,之後朝我搖了搖頭。
我不懂,突然間,車子減速了。
我猛地懂了——是到了什麽站,火車停車,然後不小心把我鎖在衛生間了……
突然間有種尴尬的歉意。
但又沒辦法軟下來道歉,于是我別過頭,低低說了句:“對不起……”
回頭,他卻已經不見了。只有一聲淡淡的嘆息般的聲音萦繞在耳畔。
什麽時候聽到的,什麽時候停息,我都已經不知道了。
我只知道自己似乎是做錯了什麽事,雖然那是幾乎所有人在那樣的境況下都可能犯的錯。
但不是一定會犯,所謂的教育,本身就應該是教人盡量減少犯這種錯誤,可很顯然,一向自诩是教育優等品的我已經一再地證明自己以前想法的可笑。
車又一次出站後,門開了,看到這裏居然有人,那乘務員很顯然十分恐慌,道歉連連。
但當他與同事一邊走一邊聊時,我聽到他說:“我明明敲了好幾遍門的!那裏面應該沒人才對啊!”
到底是怎麽回事,我一直到現在都不知道,但也沒有什麽去追尋的必要,畢竟那對我的人生并沒有什麽太大影響。
只是,我怎麽都不會想到,這一切的噩夢,僅僅是我之後要經歷的一切的開端。
僅僅只是開端,而開端往往是人最容易忽略的一部分,就算它再怎麽令你難忘也一樣。
很多時候,在生命裏無法解釋的事情只要從那事情的開端看起就會變得很簡單,但又有誰真正bother to have a look back呢?
伴着漸漸稀疏的風雨,我到站了。
回家的第二天,媽媽面色慘白地拉着我到電視前。
我看了眼新聞的标題:****列車在***處發生翻車,車上乘客全部遇難,一雙性嬰兒失蹤。
上面還貼出了那個嬰兒的照片。
照片裏的嬰孩紮着個小馬尾,穿着男孩的衣服。
記憶,一瞬間呼嘯而來,我下意識地摸向脖頸,那裏,一個淺淺的傷疤跟我存在一樣真實。
作者有話要說:
☆、守靈(一) 來客
奶奶躺在白色的床上,面色很安詳,面容跟我上一次見她并沒有什麽不同。
可我卻感到一種恐懼。她身上有什麽東西不見了。
這個人很陌生,根本不是我奶奶!我向後退去,大家都以為我是悲傷過度,想要過來勸慰我,可我知道,我根本不是傷心,而是恐懼!
我怕這個躺在床上的屍體,那已經不是人了!
不是人……
我想着想着突然嚎啕大哭起來!周圍人都愣住了,一時不知道我怎麽了。
其實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怎麽了。
我只是感到害怕,非常害怕。從來沒有見到過死人。我一直以為死人就是睡着了,可不是這樣的。
這種感覺,只有真正見過死人的人才會理解。
人身上的某些東西散了,然後就不會再醒來了,于是他就死了。
雖然明明知道有鬼這種東西,甚至我都可以看到摸到,可我還是無法接受看向一個死人時那種不舒服的感覺。
簡直像是自己的意識要被那死去的人奪去一樣。
仿佛那現在只是一個容器,一個随時可能吸收走別人的靈魂然後重新獲得生命的容器。
死是什麽?我不知道,雖然我可以看到鬼魂,而且跟一些鬼魂交談過。
但它們給我的回答無一例外是連它們自己都不知道,然後就成了這樣子了。
不知道奶奶會成什麽樣子。我想着,意識已經模糊不清了。
醒來時,我一個人躺在靈棚裏。
坐起來,大概有幾秒鐘之後我才清醒過來,隐約想起我怎麽到這裏了。
媽媽說讓我先在這裏待一會兒,她過了午夜就會來陪我。
周圍很靜,我動的時候胸前發出一點細微的、不熟悉的聲音,我吓了一跳,低頭才知道原來是那把金鎖。
趕回來的時候,只來得及見奶奶最後一面。
她那時已經是回光返照的晚期了,見我來了,蒼白的臉上竟然顯出一點紅光——這都是後來媽媽告訴我的。
我那時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奶奶的手上了。
她左手死死地掐住了我的手腕,正在我想掙脫時,她伸出右手來,抖抖地把一個東西塞進了我手裏。
那東西就是現在挂在我胸前的金鎖。
我不知道奶奶為什麽要在臨死前把這東西給我,一如我從來覺得看不透她一樣。
我不是太喜歡她,我已經說過了,我卻總是找不到理由。
現在回想來,倒是有一半是因為我心理的奇特,總是覺得欠了她什麽。
平心而論,奶奶對我非常好。不是那種溺愛孩子的好,而是一種在精神上的指引。
她把一個老人所能得到的所有智慧都教給了我,雖然我并沒有怎麽善加利用。
她從來沒有強迫我做過什麽違背我原則的事情。
就連我現在的選擇也都是在她的支持下做出的。
當家裏人都反對我選擇一個并不熱門的專業時,只有她站在我這邊,告訴我只要是夢想就不應該放棄,因為沒有了夢想的人根本就沒有了存在的意義。
或者……她是想從我身上看到她實現夢想時的樣子吧。
也或者,她就是看得太透了而已。
“我……或者并不是讨厭奶奶……”只是……無法想象一個随時可能離開我的好朋友走後我所要面對的傷痛吧……
奶奶……
正在我想着的時候,突然,一聲呼嘯将我的意識從秒遠處拉回。
我下意識地看向靈棚外,黑黢黢的夜色把聲音的來源推向了遠處。
“誰?”我厲聲問,聲音中有着我自己都聽出來的顫抖。
沒人回應我,只是下一刻,風灌了進來,帶滅了燭燈。
四周并沒有陷入黑暗。
我突然感謝起這靈棚裏用電燈的狗血現代化來。
“喂!到底是誰?是來祭拜我奶奶的嗎?”我盡力又吼了一句。
仍是沒有人回應我。
風緊了。下午時那麽多雲,不知道過一會兒會不會有雨。
我思忖着要不要回去一趟再跟媽媽一起過,反正靈棚裏又沒有什麽可以偷的東西,除非那人是什麽小說裏常出現的變态,專門偷人的屍體。
正這麽想着,臉畔卻突然一熱。
我猛地轉頭,只見剛剛熄滅的燭火又燃了起來!回頭這一瞬,四周倏地暗了下來。整個靈棚裏只剩下棺材前那兩支蠟燭的光。
平時就已經很昏黃的光加上風吹,燭火更加搖曳不定。我已經沒有心思去細想它們是怎麽滅了又自己亮起來的了,只能安慰自己是剛剛沒完全吹熄,然後風的力度太好了,所以它們一下子又點燃了。
至于電燈,那更好說了,城裏停電又不是什麽稀罕事!
越是找借口安慰自己,我越是覺得理由站不住腳,心裏就越慌亂。
回家吧!不管怎麽樣都要拉媽媽來陪我!我想着端起燭臺就要往外走。
“啪嗒啪嗒!”豆點打了過來,還沒等我出去,雨就大到我白天打傘都不願出去的程度了。
于是我只好退了回來,把燭臺放回原位,坐在地上開始咒罵手機的電池不給力。
人說髒話可以吓退很多的鬼。
我從來不信,可要是說髒話能避免見到鬼的話,我可以把自己從小聽到的髒話全部罵一遍。
腳步聲突然響起,帶着鞋子踩進水坑裏的聲音。
此時的我差點就尖叫着撲進這不知道是誰的來人懷裏然後感謝他全家!
可聽着聽着我突然覺得有些陰森森的,不知道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感覺。
那是不是意味着來的人是我平常并不喜歡的人?不過總是認識的人,就算是不喜歡也沒關系,又不會來害我。
這樣想着,腳步聲已經到門口了。
“我來祭拜!”還沒進來,來人先出聲了。
是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低沉帶着些磁性。
“請進!”我愣了一下回應道。
大概是個三十多歲的中年人吧!我猜想。深夜了,天氣這麽差,他還特地趕過來,那他跟奶奶的關系一定很近了。
站在供桌後,我可以看到他完整的輪廓,雖然怎麽都看不清他的臉。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大衣,看上去很名貴而厚重的那種。
只是……現在是大夏天,就算是知道有雨也不該穿那麽厚的,況且,他都沒打傘,身上都淋濕了,水甚至還從他衣服上不斷滴落。
這個來客,好奇怪。
在我好奇目光的注視下,他解下了外面的衣服,我這才看清,那被我誤認為是外衣的東西竟是一件厚重的披風!
然後,他面朝着奶奶的棺木,彎下身去,深深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之後,他轉身,丢下一句:“告辭了!”然後就走進了雨幕中。
我忙追上去,剛想勸他等雨小點再走,出了門,外面卻是一片晴空,微亮的天空甚至可以看到稀疏的星光。
身後一片敞亮,回身,電燈和蠟燭盡責地把靈棚照得通亮。
剛剛那一切都是幻影嗎?
我不知道。
作者有話要說:
☆、守靈(二) 聲音 上
那一夜的來客我沒敢跟媽媽說,怕她又疑神疑鬼的,心裏生什麽疙瘩。
但第二夜說什麽我也不能一個人呆着了。
雖然這樣說,到了那時候大家都有事,我又找不到理由讓人留下來陪我。總不能說這裏鬧鬼吧!如果這樣說的話,那些個叔叔伯伯肯定又會對我的智商什麽的進行一番攻擊,然後對我進行徹底的無神論教育……
就這樣糾結了好久,最終我還是沒有告訴任何人。所以沒有人注意到我的異常,第二天晚上大家還是各幹各的事。
這群人,在該開放的時候保守得俨然一個衛道士,而到了要他們遵守傳統的時候,只要是對自己沒好處的,就逃得比誰都快。
雖然我在心裏對他們鄙視到了極點,但在面上還是不得不對他們畢恭畢敬,不然那群人又會給我加一個罪名:忤逆!
早上我專門看了眼地面,發現竟然沒有一絲水痕,也只能把那件事當成一個夢,雖然它真實得比我的存在還要真實。
晚上,又是我一個人在靈棚裏。滿地淩亂的草席顯出白天坐在上面的人的不安生,草席上甚至還有些瓜子皮之類的東西。
“喂!”正在我嘆息着掃地時,一個聲音突兀地響起。
從沒聽過,卻只覺熟悉異常。
“誰?”我問。
風突起,卷開靈棚的門布,嘩嘩作響,雖然是夏天,但接近鄉下的這邊夜裏還是很涼的,有風的時候會讓人有種莫名的寒意。
“誰?”我又問。
沒人回應。于是我甩甩頭,繼續打掃。
瓜果皮?嫌瓜子皮扔得還不夠嗎?我的眉越蹙越緊。下手的動作也越來越快,越來越狠。
好容易将地掃幹淨,把席子擺回原位,我軟到了地上,想着該怎麽度過這又一個一個人的夜晚。
奶奶……不知不覺又默念起這個詞來。
好像回到家以後,我就一直在重複着這個詞,不論是在累的時候還是在煩躁的時候。我從不記得自己有這樣想過奶奶。
正如我所說的,我并不喜歡她,但現在卻無法抑制地想。
不知道這是一種怎樣的感覺,可我知道那是種矛盾到讓我的胸口陣陣緊縮的感情。如果問別人,別人肯定會給我一句:別裝啦!那麽想你奶奶,明明就是你一點都不讨厭她,反而是很依賴、很喜歡嘛!
這樣草率的結論很容易下,因為別人問我同樣的問題我也會這麽回答。
正因為知道自己回答這句話時心裏的草率,所以我一點都不相信這句話的真實性會有多高。
“喂!”那個聲音又響起。
“誰?”我有氣無力地問。
還是沒有人回答我。我看看外面,燈光照明的幾米距離內沒有任何人或什麽。
不經意,我仰視着現在位置比我高的棺木,黑漆漆的,跟白天沒有什麽兩樣,可現在卻讓我有種不舒服的感覺。
那黑色,就算是棺木的底料裏有血,也會輕易地覆蓋了吧!
但現在我想這個幹嘛?我強迫自己把視線從棺木上移開,随即目光落在了靈棚後側的角落。
那裏,一堆瓜子皮靜靜地躺着。
我看到那堆瓜子皮,想揍人的心一下子熱了起來,但還是忍下火氣,拖起身子,抓起掃帚慢吞吞地向那邊蹭過去。
還沒走到那裏,突然腳下一扭,我身體向下摔去,落地的瞬間,我還算機敏地用手撐住了地,這才避免了頭破血流的命運。但挂在脖子上的金鎖觸到了地,發出一聲脆響。
很正常的聲音,可此時的我聽來卻刺耳異常,那聲音像是引起了什麽共振一般,竟然越來越響,震得我腦子裏一片嗡嗡聲。我捂住了耳朵,那聲音卻怎麽都不肯停息,像是從我腳底的地面直接傳到我身體的一樣,帶着我全身的血液一起震蕩起來。
餘音繞梁,我一直以為這個詞不管在什麽情況下都是一種絕對的誇張,可現在的情景,我再也想不出比這個更貼切的詞了。
難受!全身的細胞都像在呼嘯着要脫離我的身體一般!我難過地滾到了地上,那振動竟然更加劇烈了!我松開手,撐着身體想要站起來,可剛剛松手,那聲音就從空氣裏争先恐後地鑽入耳中,尖叫一般!比我捂住耳朵時何止要強了幾倍!
“啊!——”我撕心裂肺地叫了出來!
胸口一陣發熱,我的手不受控制地揪住金鎖,狠狠往下扯去!挂着金鎖的細鏈條勒得我的脖頸一陣痛,可還是扯不下來!
往上拉,那鏈條似乎已經被揪壞了,金屬的利邊從臉上經過時,劃出一道道細痕,而那時我竟然一點都沒感覺到。
當我狠狠地把金鎖摔在地上的時候,聲音戛然而止!
那一瞬,我差點以為自己聾了。
什麽聲音都聽不到,只有回蕩在腦海裏的振動。
血液的沸騰也漸漸平息下來,漸漸,腦子裏的振動也緩和下來。
我抱着腿坐在地上,遠遠地看着那把金鎖,連碰都不敢再碰。
耳朵在不知過了多久後漸漸恢複了正常,當風聲再次灌入耳中時,我激動地跳了起來。
但猛然跳起的結果自然是一陣暈眩,在我,還有一陣耳鳴。
該怎麽處置那把金鎖?我想着。
那把金鎖在燈下閃着沉穩的光澤,美麗而誘人。
可它或者是害我受了那麽久苦的罪魁禍首,考慮到這點,再怎麽誘人它都顯得危險異常。
我冷眼看着那金鎖,它依舊無辜地躺在地上,仿佛剛剛什麽事都沒發生過。
那些我很讨厭的叔叔伯伯們甚至因為奶奶給我的這個東西明争暗鬥。
冷笑一聲,要是他們知道這把金鎖帶給我的痛苦,他們還會那麽執迷嗎?
恐怕會吧,畢竟那種誘惑遠遠比可能的痛苦要來得實在和誘人。
想着想着,我眯上了眼。意識,漸漸陷入混沌。
風帶着些許水意送入靈棚,吹在人身上涼涼的,很舒服。我很快就沉靜下來。
正當我迷迷糊糊似睡未睡,似醒未醒時,一個聲音又響起了:“喂!”
我一個激靈,睜開眼,身子因為長時間保持一個姿勢而僵硬,當我感覺到不舒服時,身子已經向一旁傾了過去。
忙撐起身子,剛剛的一瞬間,如果我耳朵沒再出毛病的話,我聽到了“撲哧”的一聲笑。
作者有話要說:
☆、守靈(三) 聲音 下
又爬了起來,我四下看去,還是沒人。
但當我下意識看向金鎖時,卻發現那裏空無一物!
我不是個膽小的人。從我一個人守靈也該能看得出來。但此時,我只覺得全身的寒毛一根根地直立,似乎要将我所有的恐懼調動起來。
風夾着水意侵入,很涼。我突然想到了,今天根本就沒有下雨,周圍很遠都沒有水池之類的,又怎麽會有水意?
不想還好,一想到這裏,我身上的寒意更覺重了。
“誰啊!!!”我高聲喊道。
還是沒人回答我,只有風聲和一些窸窣的聲音。
“呵呵呵……”一些本該被稱贊為銀鈴的笑聲響起,這時的我無心欣賞,只覺得從頭冷到了腳!
“我都說了讓你不要折騰小女孩的!”那個笑聲的來源開口了,聲音甜而脆生,有些熟悉,卻又想不起來。
“我可沒折騰她,你沒看她現在很開心嗎?”另一個男聲開口了,是那個“喂”的主人。
他們兩個聲音似乎在對話,聲音很平靜,仿佛是在談天說地。
那個“小女孩”是指我嗎?什麽樣的人或東西可以把一個已經近二十歲的人說成是小女孩?把驚恐說成是開心?他們究竟是什麽?
燈火通明的地方,什麽都看不到卻可以清晰地聽到聲音。
這是什麽情況?我怎麽都想不通。
“喂!”那個已經讓我讨厭到極致的字眼又出現了!
我屏息凝聽,試圖找到聲音的發源地,可那東西似乎是個腹語高手,故意隐藏般,聲音聽上去就像是從四面八方傳來一般。
“你們究竟是什麽東西???”我忍不住了!高聲問道!
“哈哈哈……小女孩生氣了呢!”那個好聽的女聲又說話了,可吐出的字眼卻冷漠異常。
他們就像是在某個屏幕前看着裏面的人悲歡離合,然後坐在那裏事不關己地做各種高深的評論般。
這種感覺在自己做的時候沒覺察什麽,但當被這樣對待的時候,人就感到難受異常。
我現在就很難受,跟《楚門的世界》裏楚門知道自己是處在一個巨大的攝影棚中的感覺一樣。
我本來一直以為,楚門被困就被困了,又不用擔心自己的工作問題,又不用擔心別的意外,那多好。
可知道了自己暴露在別人的目光之下,自己卻完全不自知的話,那種不安定的感覺是無法讓人平靜下去的。
“誰啊!!”我幾乎是吼了出來!
還是沒有搭理我,他們繼續着他們的談話。
“你看,她的嘴張得好大!”女聲用驚喜的口吻道。
我立刻捂上了嘴!
“都怪你,小孩子最怕別人說啦!看吧,她又捂上嘴了!”男聲說着責備的話,卻仍帶着濃濃的笑意。
到底是什麽跟什麽?我幾乎要瘋了!什麽都顧不得了!我掀開布簾就要往外跑。
“轟!”一聲雷響,我打了個寒噤,眼看着雨點劈頭打下!身上涼涼的,又有種麻麻的難受感。
可這次我什麽都不想管了!我寧願被雨澆死,被水淹死!也好過在這裏受這種聲音的折磨!
雨點越來越大了,刷地滑過去,像是澆菜一樣,直接倒了下來,澆在身上都有些被拳頭捶的痛感。
等我渾身濕透出現在家門口時,家裏的人幾乎都吓得尖叫起來。
幾個說自己有事的叔伯正坐在屋子裏假作喝茶聊天,媽媽坐在下首的座位,很顯然,這裏曾經有過一番唇槍舌劍。
“你去哪兒了啊?怎麽弄一身水?”媽媽回過頭看到我責備地問。
我也回了下頭,只看到滿天的星星。
我走進門,對着那些個叔叔伯伯,有些疲憊地說:“我困了,今天不想去守靈了,你們誰有空誰去!”
他們面面相觑一番,有人剛想說什麽,卻被別人拉住了。
然後,一個堂哥站了出來,自告奮勇說去守靈,但要我送他過去。
我剛想問你怎麽沒想着送我過去,但想想我媽媽在這裏的尴尬處境,不能再添亂了,于是我忍了下氣,點點頭。
一路上,那個無聊的堂哥都在旁敲側擊奶奶留給我什麽好東西。
奶奶留給我的一把金鎖竟然讓他們産生了奶奶其實是個深藏不漏的老富婆的念頭,然後還産生了她把財産都藏在了那金鎖裏交給了最像她的我手裏的聯想。
我真佩服他們的想象力。
不知道奶奶在給我金鎖的時候有沒有想到她子孫們會有這樣的想法和反應?
後來發生的事告訴我,她很顯然是早就想到了,而且想得比我可以想到的還要多得多。當然,那是後話。
停在了靈棚前,我正躊躇着要不要進去,堂哥已經拔腿跑了進去,從地上撿起一個東西,立刻塞進了上衣兜裏。
有些好奇,我問道:“你撿到了什麽啊?”
他回頭看了我一眼,神色有些不正常地道:“沒什麽!”說着手卻下意識地伸進了上衣口袋,想要把東西塞得更裏面些。
不知道是不是過于緊張了,那東西竟掉到了地上。
是那把金鎖。
我條件發射地蹲下去,撿了起來。
這次沒有那種令人頭痛欲裂的振動。
可能是心虛,堂哥也沒有堅持他是他撿到的東西,應該屬于他,于是兩下無語,我道了別就要回去。
但當我往回走時,身後突然傳來一陣尖叫,撕心裂肺!
我忙轉身跑進去,只看見堂哥抱着頭躺在地上,翻來覆去地打滾,一邊叫着:“別震了!!”
我上前,試圖拉起他,他卻突然停止了打滾,坐了起來,直直地看着我,眼神很奇怪。
我剛要問他怎麽了,他突然開口,那聲音讓我毛骨悚然——是那個我只聽到聲音卻始終找不到生源的聲音。
他說:“喂!”
一把把他推到了地上,我頭也不回地奔了出去!
第二天,堂哥說什麽也不肯去守靈,甚至連靈棚都不肯邁進一步。
但問他為什麽,他卻說不出理由來,就是堅持不肯過去。而那些個愛疑神疑鬼的人受了他的影響,也都推推脫脫,最後,還是決定由我來守靈。
守就守吧,我就不信,還有比前兩天更衰的事發生!
當然,話千萬不要說得絕了,不然……
後來,某一次跟一個鄰家的老人聊天,不經意提起了奶奶,我才知道,奶奶還曾有一個沒養活的女兒。
但那跟我聽到的聲音又有什麽關系嗎?我不知道。
作者有話要說:
☆、守靈(四) 見鬼
看到這個題目,內容應該可以猜出一二,第一是,還是我在守靈期間發生的事;第二是,我又一次見鬼,這個算比較老套的故事。
這是第三天了。
我們這邊的習俗,一般是将棺木停放三天五天或者七天然後下葬。
奶奶的親屬不算多,所以停三天就要下葬,今天是最後一晚了。
今天來的人特別多,畢竟是最後的告別了,直到晚上十點都還有人過來祭拜。
三天沒睡好,我的精神與身體都幾乎到了極限。
十一點了,連打了好幾十個哈欠之後,我見沒有人再過來了,身子一歪,枕在地上就睡死了過去。
不知是多久後,滴滴答答的聲音将我吵醒。
迷迷瞪瞪地睜開眼,視線裏一片模糊——一滴涼涼的液體滴到了眼睛上,遮住了我的視線。
擦去那液體,視線清晰起來,但還是不太清楚,我的腦子很混沌,不知道是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在腦子裏喊着叫着,嗡嗡的耳鳴此時也來湊熱鬧,讓我幾乎又像昨天一樣難受得滾倒在地。
還好那只是幾秒鐘的事,大概幾秒之後,我的神智恢複了正常,一切都跟我睡醒前沒什麽兩樣了。
但靈棚裏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一些透明的液體布滿了靈棚的地面,往上面看去,棚上不斷有液體往下滴落。
不是雨水,而是一種我從沒見過的粘稠液體。
不知我是怎麽想的,目光移向了棺木,那棺木上已經被這液體密密地覆了一層,現在那棺木就像是裹在松脂裏的蒼蠅,随時有成為化石的可能。
這……是怎麽回事?我一邊避開那粘稠的液體,一邊向外面跑去。
剛出門,我就望見一個人,細看,竟是昨晚請纓來守夜的堂哥。
他怎麽會在這裏?但也好,有人在我就安心了。
我剛要過去告訴他這裏的事,卻覺得很不對勁。
堂哥的頸上有一把金鎖。那金鎖的樣子很熟悉,與奶奶留給我的居然一模一樣!但不對勁的不是這個,而是那金鎖與他連接的方式。
那金鎖并沒有任何線系着,而是生生地嵌在他脖頸裏的!
那感覺,就像是在一個雪人的臉上加一只胡蘿蔔鼻子一樣,只是這雪人不是雪壘成的,而是堂哥!
我真的很想昏過去,躲過這一切,然後在死了或者活下來之後潇灑地說自己什麽都不知道。
可我的意識從來就沒有因為這種事而混沌過,我突然有些恨自己過強的神經承受能力了。
前面有堂哥,後面是靈棚。
我在瞬間下了決定。
用了我平生所能用的氣力,我疾速沖向堂哥,他似乎是愣了一下。
這一瞬,我把他撞到了一邊。
“你幹什麽?”一聲帶着哭腔的控訴傳來。
我定睛一看,哭聲的來源的竟然是二伯母,堂哥的母親。
什麽時候來了這麽多人的?我看向四周。
周圍站着奶奶家直系的十幾個人。
靈棚呢?我猛地回過頭,那裏,哪有什麽粘稠的液體?那裏面只有滿地的席子和那口黑漆的棺材。
我愣在了那裏,二伯母坐到了地上,哭聲愈來愈烈,仿佛要把黑了的天撕破才肯罷休。
“別哭了,”溫順的大伯母勸道,彎身要把她扶起來。
二伯母順勢站起,伸出一根指頭,猛戳了下我的額頭:“思雨是個城裏人,咱鄉下人比不上,被欺負了也只能往肚子裏咽氣,但你堂哥比你少什麽了?昨天你就欺負他老實,讓他一個人守靈堂,今天還這麽莫名其妙地撞他,你當你耍的那些個伎倆大家夥兒看不見嗎?你奶奶把東西就給了你一個人和你媽媽,別人誰都不給你還不滿足嗎?還想要什麽?要你堂哥和我的命嗎?反正你奶奶都說了給你了,你統統拿走啊!”
我總算是聽明白了。
一向很疼我的大伯母目光看着地沒吱聲,圍觀的其他伯伯伯母也都袖手旁觀,似乎想看看我會有什麽反應。
我抿起一抹冷笑:“二伯母說得對,堂哥比我少什麽了?你們家比我們家少什麽了?他自願看一天靈堂就叫施恩,我一個人守了兩夜就叫該!我媽媽一個年輕寡婦一個人照顧我奶奶就叫理所應當,你們些個人在奶奶生前都吃什麽去的了,怎麽留給我媽媽十幾年的時間去我奶奶那裏說你們的壞話?現在好啦,奶奶無牽挂地去了,你們突然想起來原來還可以從奶奶這裏搶什麽東西,所以都過來了!對不對?這我也能理解,但是,堂哥多大一個人,我多大一個人,你們多大一堆人?小孩子怄氣什麽,誰沖撞了誰哪個不是包涵着點?再者說,就算我們都不小了,二伯母,堂哥也不是小孩子了,他用得着您在這裏替他出氣嗎?”
說完這話,我幾乎是虛脫了,但心裏輕松的感覺升起。
“請你們以後別再來煩我和我媽媽了!反正你們要的也不過是這塊金鎖,就給你們好了!”我說着就把金鎖從脖子上摘了下來,向上抛去。
那金鎖在微亮的靈棚前劃出一道弧線,跟着原本圍着我的人湧了過去,搶奪着那塊變了形的金屬。
那場景,很像是幾頭豬在搶奪一只馊掉的饅頭一般。
只是,這幾頭豬裏有父親有母親也有子女。
我冷冷地看着他們,感到有些冷,于是我抱緊了胳膊,準備往回走。
“你知道你放棄了什麽嗎?”一個聲音突兀地從耳畔傳來。
我心裏一凜,回頭看去。什麽都沒有。
而眼角突然掃到了腳下地面的不同,那地面竟然發出了螢火蟲般幽幽的綠光。
腳下明顯與周圍不同的地面迅速向外擴散,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
沒多久,我竟然已經置身于一個白淨的建築前。
那建築,分明是我常在電視劇裏看到的民國時期上海和香港那裏的洋房。
洋房外面的鐵門自己開了,接着裏面洋房的門也開了,一扇扇在物理上不可能出現的門打開,現出一條路來,似乎在邀請我過去。
我傻傻地呆在了那兒,不知所措。
身後一道猛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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