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搖曳的燈，将兩人的影子拉得長長的，直到交疊在一起……
不遠處一張青色番子随處飄着，寫着：妙手回春，專治一切疑難雜症……雲雲。
止傾停下步伐，頓時像撿到寶一樣，她回過頭來，看着與自己不遠不近的玄衣男子，“卿非……咱們去看看吧？說不定真的能治好你不能開口說話的疾症呢？”
他張着嘴，愣在了原地……
止傾向着那個坐在風口裏的一副仙風道骨的道人問到，“喏……你說專治疑難雜症，你給看看，他不能開口的毛病是否能給治好？”
那時的她并不知道，這麽在大庭廣衆之下說別人的病疾隐私是不太光彩的……
所幸，當事人并沒在意……
不過此事，在那個道人的手搭上卿非的脈之後便無疾而終了，以後回想起來，竟連她自己也記不清，此事到底是怎麽了結的，有些人天生少根弦，仙家自然也不乏這樣的神……
只是，自此以後，對于治口疾這事，他們誰都沒再提起……
靜靜的走了好久，突然前面出現一個闊大的屋宇。
“卿非……天女廟哎！……”止傾指着十丈之外，那個紅木的廟宇……只是由于沒人，便顯得破敗了些。
還未進廟門，便看見一個紫衣女子，跪在天女神像前，恭敬的拜服着……
“天女上神，信女方念求天女庇佑，願吾與林公子能驀然相守，一世安然，不問紅塵是非事，共許人間到白頭……”，說着又是一陣貼地的叩拜。
不過短短幾句，止傾便已知道，此女必定一生為情所困，為情所傷，正所謂‘物極必反，情深不壽’。
這是止傾她們與方念初見的一面，方念一襲紫衣，長長的發髻間，別着一支大紅步搖，随着她拜服的身姿，長發從背部滑到地青石地面上，明亮的眼底是少女該有的羞怯與濃濃的欣喜，眉眼之中，似乎溢滿了一種流光的笑意。
很久很久以後，止傾方才知道，原來，方念眼裏的，便是一種叫做幸福的東西……
廟外，夜色清涼，更深露重，沒了人間幾許情癡……
此時的止傾不由得感嘆：這麽不辭辛苦的趕到廟裏來燒這頭香，到底她心底殘留着怎樣的情真？于她而言，有多重要？竟能執念至此？
止傾看着方念消失的身影，眉頭，緊緊的鎖着……
“錦水有鴛，漢宮有水，彼物而新，嗟世之人兮，瞀于淫而不悟！……”
情之誤人，深矣……
此番滄州之行，止傾到處走訪，卻沒多大收獲，便也不想多浪費時間。
只是，離開之前，于情于理，他們都應當去拜訪一下那日在客棧替他們解圍的那個人——林安。
那夜之後，止傾特意留意了一下林安的消息，原來林安幾年前尚在朝為官，而且還高居魏國尚書一職，品級僅低于魏國丞相，在朝堂雖說稱不上呼風喚雨，卻也能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只是，兩年前，正當壯年的他，卻自己遞交了辭書，請求辭官告老……
都說“告老還鄉，告老還鄉”，圖的不就是那份衣錦榮歸？就算是辭官，林安也當榮歸故裏，可他卻到滄州做起了一個鄉紳，奇怪的是，他的家鄉并不在此，無人知曉其中因由……
“兩位這是要離開了嗎？”林安拂着茶，幾分挽留，幾分客套。
不過林安這人對人還是相當義氣的，所謂的江湖豪氣竟會出現在這麽一個入朝為官多年的人身上存留，着實也難得了些……
“嗯……承蒙林老爺照顧，臨行前，特來告別……”止傾執着手，頗有些俠義之味。
“滄州雖說是個小地方，但好吃的，好玩的還是頗多的，如若此番不能盡興，還真是虛了此行呢……”林安說話的語氣中還帶着點官場特有的圓滑和柔文。可能是入朝為官的緣故。
“林老爺所言極是……”止傾順着他的話語，“……對了，元宵時節，聽聞百姓說起天女廟，突然來了興趣，不知林老爺可否将詳情告知一二……”
止傾這幾日一直在打探天女廟的事，可無奈，那些人都是一知半解，沒人能告訴她原委，或許這個學識淵博的人，能為她指點一二也未可知……
“天女廟啊……”林安長長嘆了一口氣，停了幾秒，接着開口，“天女廟，是滄州少男少女求姻緣的好去處……據說，廟裏供奉的是天帝的女兒……很多人都說，十分靈驗……”
“很多人都說？那你覺得呢？”不知為何？止傾在他的話語中聽出了幾許微婉的蒼涼……
“很靈驗？”作為神仙，止傾知道，一般世人公認靈驗的廟宇，多半都是神明真靈還尚在主位的……
本是一個在平常不過的問題，可此時，林安卻向着天花板，莫名的大笑起來，“哈哈哈……這世上哪有什麽神仙？不過是凡人自編自導的一個诓騙自己的完美謊言罷了……若真有，每天便不會有如此多的悲劇了……”
“那……林老爺可知道，傳說中天帝的女兒叫什麽？神祇如何？”
林安放下手中茶盞，“姑娘說笑了，這等捕風捉影的事，怎可當真？就算真有神明，九重天上的事，我等肉體凡胎，豈敢私心揣測……”他無所謂的笑笑。
看着止傾略微失望的樣子，他像是寬她心似的補了一句，“不過，要是姑娘對這些神說趣事有興致，大可到天女廟找個廟祝問問，一問便知……”
“……那也好，如此，便多謝林老爺這幾日的庇護了，告辭……”止傾和卿非起身，抱拳……
“……來人，送送客人……”說完之後，林安端起茶盞，一口大大的茶水的喝了下去，似乎想要壓制些什麽……
止傾走到門口，不知怎的？突然記起那日，天女廟裏遇見的那個一襲紫衣，出塵絕世的女子……
她停住了腳步，緩緩回過頭來，“林老爺，你們這兒，有一個叫方念的女子嗎？”
林安猛的擡起頭來，“啪……”手中的茶杯從掌心滑落，打碎在地上……
杯子破碎的聲音響起，他即刻沉下眼去，而後整個人卻望着略帶着茶水的碎片出了神……
“阿念……待我高中之後，定高頭大馬，迎你過門，從此不問紅塵是非事，共許人間到白頭……”
那個紫衣女子靠在他心口，輕輕點點頭笑靥如花……
一切都還仿佛昨日，他甚至還清楚的記得，那日黃昏柳絮飄滿城郭的樣子……只是，沒想到，已經十年了，早已是生死兩茫茫，而滄州也不再是當年他留戀的模樣……
“林老爺？”
他回過神來，只是，聲音卻不再似方才那麽意氣風發，“哦……今兒……天很晚了，你們先回去吧！……還有，能不能在滄州多留幾日？”，林安仿佛瞬間蒼老了十歲，他屏了屏手……雙目緊閉，十分疲累的靠在椅子背上，另一手沉沉的托着頭……
止傾和卿非相視一眼，點點頭，然後安靜的退出了房間……
今夜，也如初見方念那一夜的微涼，略帶寒意的風，卷着楊柳末梢的新綠……
看來，他們打算第二日便離開的想法怕是不能實現了……
止傾百無聊賴的靠在床頭，卿非則是端起桌上的茶，細細的品着……
一陣默契的沉默之後，她翻身而起，雙手放到桌面，枕着頭，看着卿非的眼，“你說……方念……到底在執着些什麽？”
卿非想了想，悠悠執起筆，寫下，“生乎情，止乎情……雖說情不由己，卻也一往情深……”
佛家皆說：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換來今生的擦肩而過。
那不死不生的執念，又該怎麽輪回……方念的這段情，于前世今生的他們，埋下了怎樣的伏筆？又會有怎樣的歸宿？雖說止傾身為上神，卻看不破這些愛恨糾葛的玄機……
－－－－－－題外話－－－－－－
今天看到熟悉的人給我留言，好高興的說！謝謝喽！@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