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我不是在針對誰
◎法師:但光明教會真的很辣雞。◎
西爾納只能選擇相信伊蘇特。
這場因黑氣的侵蝕而起的疫病來得突然又怪異,從第一個生病發熱倒下的面包坊師傅到後來的第一百個被送進教堂的病人,期間僅僅只相隔了兩天。
教堂的銅燈徹夜不滅,光明神的神像俯視痛苦掙紮的信徒,眸中含着永久的仁慈與悲憫。
黑氣在三百年前也曾大舉侵蝕過人類王國的城市一次。
從腐爛的生物屍體上、從被潑灑在街道的污水廢渣中,由滿地奔走的老鼠蟑螂以及飛蠅擴大傳播。
成千上萬的人相繼死去,街上的行人毫無征兆地忽然倒下,有時甚至一家數口人都在某個白天到來時停止了呼吸,連屍體都沒有人收。
城市的街道上,老鼠啃食着将道路都堵塞的屍體,一窩又一窩的飛蠅在半腐的屍骸上産卵。
人類王國的城市化作了人間的地獄。
那時的貴族與教士們在絕對公平的死亡面前戰戰兢兢,認為這是來自永夜的惡魔們的襲擊,懷疑是那位被封印的魔王已經蘇醒、并帶着他的災厄之犬再次馳騁人間所為。教會的主教、聖騎士和貴族的法師們四處奔波,就連聖子大人都在各地巡游賜下聖水與祝福的聖法。
但能拯救的人依舊如此有限。
惡魔們大批地被趕回永夜之地,疫病卻仍然肆虐,它們因此放聲嘲笑着教會的徒勞無功。
是後來迦洛帝國的奧德裏奇大帝不顧阻力地推行政策,将街道上的屍體用火焚燒,又派出軍隊殺死老鼠、清掃街道,法師們的淨化術被他命令着從天空向下灑落王國的各個角落。
死亡的人數方才被控制。
人們也是在那時才知道,黑氣并不僅僅只來源于永夜之地、也并不是只有惡魔才能攜帶。陰溝裏的老鼠與在穢物之上爬行的飛蠅亦是它的傳播者,不潔與污穢之地是它誕生的第二溫床。
也是在那之後,人類王國的城市紛紛修建完善下水道,相應的衛生法律也被制定推行。
在後世的史書之中,那場可怕的被疫病蹂躏了五年之久的黑暗時期被記載為“黑色歲月”。
那場疫病起源的黑氣還并不來自永夜之地、來
自魔王,就給人類帶來了如此可怕的噩夢。
更何況傳說中魔王的腳下還趴伏着“戰争”“瘟疫”與“饑荒”的災厄之犬。
那麽,當因他的蘇醒而鼓動起來的黑氣蔓延到世界各地時,又該帶來怎樣的災難呢?
西爾納連想都不敢想象。
但伊蘇特安撫了他。
“不必擔心,”他在昏暗的燈光下微笑,“光明教會也知道預言——盡管只有一部分,他們會很快做出反應的。況且只要找到源頭,驅除黑氣也就只需要一個大型的淨化術而已。”
“…只不過,也許會有部分人等不到教會做出反應罷了。”
少年的臉上挂着溫和笑容,眼神卻冷漠得讓人心驚。
生命的逝去在他眼裏顯得如此渺小又微不足道。
但西爾納并不希望有人死去。
鎮上的人對他都很好,盡管有些是出于一點迷信,但大家對他的善意都并非虛假。
他們送他面包與糖果,還會在過節的時候慷慨地贈予雞肉與葡萄酒。到教堂做禮拜的一些太太先生們也願意私下裏給幫老神父忙的他塞上幾枚銅幣,笑着說讓他去買些果脯蜜餞之類的零食來吃。
他很自私,希望所有對他好的人都活下去。
于是他看着坐在桌上的蒼白少年,聲音堅定:“你答應過我,要替小鎮清除黑氣。”
披着灰鬥蓬的少年笑出了聲,眼眸彎彎,“那是當然。”
于是當老神父丹先生傳遞給國都的信息抵達、中央教廷對各地蔓延的疫病迅速做出反應來時,康沃爾小鎮的黑氣已被清除幹淨。
誰也不知道伊蘇特是怎麽做到的。
總之,一夜之後,西爾納便發現教堂裏的病人雖然仍在痛苦,卻病情不再繼續加重,鎮上也沒有新的病人出現了。
回到了他的小屋裏的伊蘇特坐在床上打哈欠,“我并沒有醫治他們,做得太徹底的話會引起懷疑——目前我并不希望被教會注意到。各地的黑氣侵蝕蔓延程度有深有淺,他們會只以為這裏受的影響較小而已。”
“…你很疲憊嗎?清除黑氣很麻煩?”
他問。
“怎麽會?”伊蘇特怪異地看了他一眼,“我只是晚上清除黑氣以後随便逛了逛,沒睡覺有點困而已。”
西爾納:“……………”
王國的中央教會确實很快派了幾位擁有魔法天賦的神官前來,面對着康沃爾小鎮教堂裏的那些病人與空氣中幾乎感覺不到的廖廖黑氣,對方也的确沒有過多懷疑。治好所有病人後他們便很快離去。
他們走後,伊蘇特摘下鬥篷的兜帽開始大搖大擺地出現在小鎮的街道。
他自稱是流浪的吟游詩人,四處游走着為自己的詩歌取材。
小鎮的人們對游客并不感到怪異,他們很快接納了這個疫病結束沒幾天後就出現在了小鎮上的半大少年。
白天,伊蘇特和鎮上的年輕人們一起四處玩樂,鎮上的每一個酒館都留有他的足跡。夜晚,他寄住在西爾納的家中,用一枚枚金幣充當着住宿費。
他相貌蒼白而俊美,有着股近乎妖異的魅力,又因四處旅游而見識廣博,能夠吟唱瑰麗夢幻的詩歌。連鎮上賣花的小姑娘也忍不住嬌羞着臉遞出潔白的玫瑰送給他。
只有西爾納知道,他帶來的是絕對的不平靜與風暴。
因此,在現在——
在疫病結束不久後、光明教會召集所有适齡的年輕人前往中央教廷以求找出真正的救世主時,西爾納忍不住詢問。
“…那個預言…你說的,是真的嗎?”
黑發金眼睛的少年狡黠地微笑,“您是指哪個呢?救世主閣下?”
西爾納:“…為什麽你會比教會更早知道預言?為什麽,你會認為我就是那個救世主?”
灰鬥蓬的少年被問得一愣,轉瞬又彎腰笑出了聲來。
“你問我為什麽?”
紅玫瑰或者紅寶石般的唇勾勒着笑意,少年的金棕色眼眸裏裝着無奈。
“那當然是因為——教會太辣雞了呀。”
少年的嘲諷從舌尖輕巧地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