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在港城市的演出,只剩下不到半個月的時間。
一直在國外忙碌學習的《胡桃夾子》男一號,終于趕了回來。
胡桃夾子講述的是女主角瑪麗得到了一只胡桃夾子,随後夢見胡桃夾子變成了王子,帶着她還有她的玩具們和老鼠兵作戰,還游歷了果醬山的童話冒險故事。
既然胡桃夾子變成的是王子,那麽男一號當然也要有着王子一樣的外在條件,為了等待既有這樣的條件、又技藝不凡的人回來,舞團前期的訓練都是有B角來撐着的。
真正的主角回來的這一天,許多姑娘的芳心都亂了,當他風塵仆仆的走進一號訓練室的時候,盡管她們還是表現平平,心裏卻早已炸開了花。
尤其是蘇明娜,她顯得尤為高興,比起遙不可及的金澤,身邊的優秀男士似乎是更好的選擇。
楚洛一進來,就對上了蘇明娜歡喜的眼神,她絲毫不遮掩自己的情緒,收起了放在把杆上的腿,整個人靠在把杆邊,手緊緊握着,激動又興奮,如果不是在場的人太多,說不定她已經飛奔過去撲到楚洛懷裏了。
可惜,楚洛只是倉促地看了她一眼,就将視線轉開了,落在了現場唯一一個比較陌生的女孩身上。
許澄夜回國時間不長,到舞團的時間就更短,上一次表演《天鵝湖》的男一號是前陣子替代楚洛和他們一起排練胡桃夾子的人,并不是楚洛本人。所以他們的交集,只是在她剛進舞團、他剛好出國訓練進修的那幾天。
蘇明娜眼睜睜地看着楚洛走到了許澄夜身邊,俊美得好像王子一樣的臉上挂着溫柔的笑容,盡管他們距離很遠,可她也不難測算出他對許澄夜說話時是多麽細膩柔和的聲音。
“許小姐,好久不見了,在舞團一切還習慣嗎?”
楚洛的眼神直接又熱情,帶着不加掩飾的興趣,可惜了,許澄夜跟其他女孩明顯不一樣,他一回來直接和她打招呼,不理會所有人,可她卻并不覺得很榮幸,甚至冷淡得連看都沒看他一眼,專心致志地繼續訓練舞步,幾個姿态優美的轉圈,便使她離他遠了不少。
楚洛看着她,嘴角勾起來,越是難搞定的女孩,越是讓他感興趣,他還想說什麽,可惜不待他開口,許澄夜便看都不看他道:“我在這裏很好,楚先生還是先去和別人聊一聊吧,我們不熟,我也不想這麽多人盯着自己看。”
楚洛莞爾,她這麽抗拒和他接觸,他也一點都不生氣,點點頭便走到了其他人堆裏,男團員和女團員們擠在一起,詢問着他在國外的所見所聞。
蘇明娜站在衆人後面,神情有些失落,楚洛瞧見,側着繞開衆人來到她身邊,笑着說:“怎麽了明娜,我回來你不高興嗎?”
蘇明娜難堪地笑了笑,心裏有許多怨念,比如為什麽你一回來不是先給我打電話,而是直接來舞團,比如你回來了為什麽不是先來看我,而是跑去看許澄夜?她那麽費解,那麽難過,可終究是什麽也沒說,佯裝輕松地說了句:“當然高興了,不如晚上我們大家一起吃頓飯,好好給楚洛接風。”
畢夏就在一邊聽着,聽完之後歡呼道:“好啊!沒問題!我早就想好好吃一頓了,這陣子為了演出一直餓肚子減肥,我覺得自己都快成脫水人幹了!”
有別的女團員笑道:“畢夏,就算完事聚餐你也不能胡吃海塞,孫老師都說你胖多了,你要是再吃,估計就得從我們江城舞團三朵金花裏面剔除了。”
所謂江城舞團三朵金花,自然就是許澄夜、蘇明娜還有畢夏。
畢夏滿不在乎,嘻嘻哈哈地還在說笑,蘇明娜則一直有些失魂落魄,楚洛看了她一會,趁着無人注意,悄悄握了握她的手,蘇明娜怔住,擡眼望向他時,他已經轉開身去男士換衣間換衣服了。
在芭蕾舞這個圈子裏,不管是在學習時,還是正式成為一名舞者,都有一個不成文的約定,那就是你平時總在一起的舞伴,最好是你的愛人。
跳舞,大家常在電視節目裏看到,男舞者和女舞者貼得都很近,并且衣着單薄,如果不是非常熟悉彼此身體的人,就如大家所想的那樣,是有些難以控制身體反應的。
當然,也有在一起訓練時間長了,對彼此的身體早就習慣、失去興趣,幾乎免疫的舞伴的,但蘇明娜和楚洛并不屬于這種。
別看他們在人前看上去關系那麽端正毫無瓜葛,其實內裏根本不是那樣。
蘇明娜進舞團早,楚洛比她還早,她進來的時候楚洛就已經是臺柱子了,她能混到今天,一方面是自己水平不錯,另一方面就是跟楚洛配合的好,後者也對她諸多幫助。
他們之間這種幫助,早已超越了和其他團員一樣的關系。
許澄夜并不關心無關緊要的人有什麽關系,她甚至都不參與其他人的對話,所以也沒看見楚洛和蘇明娜那些小眼神。她一心都撲在訓練上,等孫老師到了之後,便認真地開始新的排練。
一周之後,舞團會在訓練館進行一次模拟演出,分別由許澄夜和蘇明娜來扮演女主角瑪麗,然後從她們之間選擇一個到正式演出時出演女一號。許澄夜從不會有“這個角色是我的囊中之物”這樣的念頭,不論心裏多麽有把握,她都還是會認真學習和訓練,絕對不懈怠。
倒是蘇明娜,看着孫老師先安排了許澄夜和楚洛一起跳第二幕,一口白牙幾乎都要咬碎了,眼神也不自覺怨毒起來,尤其是在楚洛将手放在許澄夜纖細的腰上時,她覺得一口氣含在喉嚨裏,吐也吐不出來,咽也咽不下去,幾乎快要窒息了。
還好,他們很快停止了訓練,可停止的原因,卻是因為許澄夜對楚洛的觸碰不适應。
“抱歉。”許澄夜微垂眼睑對楚洛說,“我們還不熟悉,我會有些不自在,希望你別介意。”
楚洛笑意盈盈地看着她說:“沒事的,我們需要一個磨合的過程,短時間內我沒有再離開的計劃,我們還有很長時間。”
這話說的,就好像已經在心裏認定了胡桃夾子的女一號會由許澄夜出演,蘇明娜聽着,不僅是牙咬碎了,連心都要碎了。
許澄夜神色微妙地擡眼看看楚洛,楚洛坦然又溫和地望着她,長眉麗目,當真是王子一樣儒雅高貴的相貌,可不知怎麽的,比起這副面孔,許澄夜好像……更願意見到金澤那樣的。
怎麽突然就想到他了呢?
真奇怪,明明一直都不在意的。
是因為有了比較麽?
可也許在外人看來,金澤除了更有錢之外,無論是品味還是性格,都沒法和楚洛比吧。
溫文爾雅的芭蕾舞者,身材和氣質就不用說了,對人柔和又總是波瀾不驚,這樣的人和房地産奸商比起來,明眼人都能看出誰更勝一籌。
看來,回國時間不長,她這眼神就遠遠不如以前了,因為,她不是那個明眼人。
搖了搖頭,許澄夜不再想那些,重新開始訓練,雖然還是不習慣和楚洛近距離接觸,但專業擺在那,她還是得讓自己盡量去習慣。
晚上訓練結束的時候,大家開始張羅着去聚餐,恰好被孫老師聽見了,三言兩語之後表示她也要參加。人家是老師,大家自然不能拒絕。可更巧的是,孫老師是林團長的太太,她要去的話,代表着林團長也要去,團員們不免在心裏哀嚎一聲,領導都去了,聚餐的性質就變了,不會那麽放松和自由,但人家都表示了要請客,他們也只能接受。
為楚洛接風洗塵,飯店當然也不能選得太差,孫老師拿着手機在網上搜了一圈,定在了一家市內數一數二的西餐廳,大家一聽吃飯的地方,之前那點小怨言便全都沒有了。
晚上七點半到的時候,舞團的人就陸續到達了西餐廳門口。許澄夜是來得最晚的,其實她原本不想來的,結束訓練就想讓司機送自己回家,誰知道剛好被孫老師看見,熱情地挽留自己,讓她不要那麽不合群,既然加入了舞團,以後也不打算離開,還是和大家搞好關系的好。
許澄夜遲疑了一下,終究是沒有駁老師的面子,讓司機轉了方向,把自己送到了餐廳門口。
一下車,她就看見了等在門口集合的其他人,蘇明娜挽着畢夏的手,楚洛就站在她身邊,兩人有說有笑,似乎關系很好。
見到許澄夜來了,楚洛馬上變下了臺階來打招呼,蘇明娜剛剛好起來的臉色瞬間又難看了。
孫老師和林團長從餐廳裏面出來,笑眯眯地招呼他們說:“房間已經安排好了,這裏真是一桌難求,我們這麽多人,長桌就更不好安排,不過總算是解決了。”
許澄夜見到老師,便立刻跨上臺階,和迎上來的楚洛擦肩而過,直接來到了孫老師身邊。
蘇明娜瞧了她一眼,越發覺得許澄夜可惡了,不管是楚洛還是金澤,都是蘇明娜特別期待的男人,是她無法拒絕的那種類型,他們願意對她笑笑,和她在一起,她高興都來不及,哪裏會拒絕抗拒?偏偏許澄夜,她擁有一切男性對她的青睐和好感,可她卻一點都不珍惜,她不懂可貴之處在哪,這是她最令人讨厭的地方。
許澄夜根本不在意蘇明娜這個人,自然也不會去揣測她的心思,為了掩飾她躲避楚洛的意圖,她站定腳步之後就問孫老師:“遇到麻煩了嗎?如果不行的話,其實我們可以換一個地方。”
孫老師笑道:“沒事,已經解決了,說來也是巧,這裏居然是他的餐廳,倒不用我們麻煩換地方了。”
畢夏湊過來疑惑道:“孫老師,這裏是誰的餐廳呀?是我們認識的人嗎?”
孫老師正要回答,林團長就說:“好了,怪冷的,我們先進去,至于小夏你的問題,進去你就知道了。”
林團長賣了個關子,大家心裏邊越發好奇和期待,這間西餐廳在江城數得上號,不少明星和富家子弟是這裏的常客,他們平時來的機會不多,開這樣餐廳的人,怎麽會是他們認識的人呢?
進了餐廳,他們一路由侍者帶着到達一層最裏面的一個包間,先不說餐廳的裝修和服務人員的态度,單說他們要用餐的包間,那可真是……奢華的和電影裏面那些歐洲貴族用餐的場所差不多,華麗的長桌鋪滿了鮮花、蠟燭,包間牆壁上還挂着許多典雅的畫作,小姑娘們已經摸出手機開始自拍,難得來一次,怎麽能不拍個夠呢?
倒是許澄夜,心裏隐約覺得事情不尋常,也果然不出她所料,她的想法才剛産生,身後就傳來一個熟悉又富有磁性的聲音。
“難得林團長來敝處用餐,我怎麽也得表表心意才是。”
許澄夜倏地回過頭去,衆人都和她是一個動作,他們幾乎是同一時間看向了發言的人。
是金澤。
他穿着淺灰色的西裝,領口系着絲巾,手裏握着一瓶昂貴的紅酒,修長的丹鳳眼凝視着許澄夜,眼神溫柔又懷念,吐出來的話卻是對林團長說的:“這瓶酒,是我送給您的,林團長可一定要笑納。”
林團長哭笑不得地接過紅酒,心說你送我東西怎麽看着別人呢?要不是您說話,我都以為這酒是要送給別人的呢。
回頭看看被發言人盯着的許澄夜,哎呀,這丫頭平時瞧着冷冷清清不茍言笑,怎麽這會兒忍俊不禁地轉開了頭?
看着她嘴角的笑意,大約就是那種,你遇見過很多人,看透了人情世故,世态炎涼,造就了冷漠的性格,以為這一生就會這樣走下去,沒什麽可以讓你再心起波瀾,但有一天,你遇見了一個人,他不見得多優秀,很多地方和你也很有差距,可就是這個人,他可以讓你笑,讓你一見到他就揚起嘴角,僅僅是這一點,就足夠抵消他的一切不優秀了吧?
誰知道呢。
許澄夜歪着頭,這樣想着,連眼睛裏都浮現出幾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