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澤一夜沒有回來。
第二天也沒出現。
許澄夜一個人在家,因為一夜沒睡,淩晨才有睡意,所以直到十點多才起來。
起來之後,家裏還是一片安靜,一點人氣都沒有。
許澄夜下了床,自己走路,一點點,小心翼翼,害怕再受傷。
她去洗漱了一下,換了衣服,穿着黑色的真絲襯衫和牛仔褲,踩着拖鞋一點點朝樓梯口走。
走平路她現在還能行,但下樓梯她還有點擔心。金澤在家時,都是他先把輪椅搬下去,然後再把她抱下去,現在他不在家了,她什麽都得靠自己。
一點點扶着欄杆往下走,雖然慢了點,但很幸運,她成功下樓了。
肚子有點餓。
許澄夜打算自己做點吃的。
金澤一夜沒出現,應該是事情比較嚴重,估計白天也回不來,她得自己照顧自己。
來到廚房,打開冰箱門,看着裏面被自己整理整齊的蔬菜食物,許澄夜有些犯難。
她的廚藝真的不怎麽好,金澤家的燃氣竈她也不熟悉用,看着冰箱裏全部生的食物,她抿抿唇,取出雞蛋和西紅柿,關上了冰箱門。
許澄夜做的西紅柿炒雞蛋,只能說還算能吃。她會用電磁爐,是在國外時跟人學的,平時自己炒個菜吃,解解饞。唐人街的東西味道還行,但距離她住的地方不算近,異國他鄉的,她不愛和人交際,也沒什麽朋友,出門很少,比起過去吃東西,她更喜歡自己煮,即便不好吃。
燃氣竈該怎麽用?
許澄夜站在流理臺前猶豫着轉動開關,火苗始終不出現。
金澤是怎麽做的來着?
好像有個總閥門吧,打開之後天然氣才會接通。
許澄夜回憶着,開始尋找總閥門的位置,找了有四五分鐘,在一塊板子後面找到了。
稍稍打開一點,許澄夜回到流理臺邊,再次轉動燃氣竈的開關,火苗倏地竄起來,吓了她一跳。
還好,總歸是有火了,也沒傷到自己。許澄夜自我安慰了一下,從櫃子裏找了個鍋放到燃氣竈上,然後倒油,油熱了放進攪拌好的雞蛋,雞蛋炒一會放入切好的西紅柿,撒點鹽和雞精,看起來差不多熟了的時候,關火出鍋。
一切都還算順利。
炒出來的東西,嘗一嘗,味道也還行。
許澄夜放下筷子,轉身去洗鍋,因為沒系圍裙,去洗鍋的時候弄身上了一些水漬,水珠透過襯衫單薄的意料貼在她身上,怪涼的。
秋天快要結束了,眼看着就要迎來冬天,不知道她什麽時候才可以回去跳舞?
端着盤子吃東西時,許澄夜就在想這個。
她打開了電視機,頻道依然是藝術臺,節目播放的是歌曲,不是芭蕾,她百無聊賴地換了幾個臺,沒有一個想看的。
就在她打算關電視的時候,無意間的一瞥,就看見了金澤。
半個小時之前。
金澤在澤蒼總部會議室見到了彙聚在一起的世嘉事故家屬們。
西裝革履的男人戴着平光眼鏡,安然地坐在會議室的最主要位置上,走進來的每個人看着他的眼神都不友善,可他始終面帶笑容,仿佛運籌帷幄。
一副典型的斯文敗類模樣。
衆人落座,周岩站到金澤身後,金澤慢慢推了一下眼鏡,堪稱親切道:“來,給幾位沏點好茶,來者是客,不要怠慢了。”
他說話的語氣是不錯的,可詞彙組織起來就是惹人讨厭,還有那種高高在上的傲慢感,将人們心底的不悅提高了不少。
為首的代表直接冷聲說道:“不用麻煩了!我們不是來喝茶的。”
金澤笑笑,眼眸微凝,右手不自覺地摩挲着左手襯衣袖口的黑寶石袖扣,這是許澄夜送他的第一份禮物,似乎碰到一下,心裏就越發無所畏懼。
“是麽。既然你們不喝,那就不要麻煩了,留點好茶給更有價值的人喝也不錯。”
金澤說這話時,已經毫不遮掩他的厭煩了,按道理他是罪責方,不說低頭道歉,總該有點內疚的吧?可大家在他臉上完全看不到這種情緒,他們十分費解。
金澤很快就給他們解釋了自己為什麽這麽坦然和平靜。
“世嘉那個樓盤的負責人,我已經将他辭退并且報警了,他在工程中吃回扣,謊報項目資金,陰奉陽違,我和你們都是受害者。今天我們坐在一起,是讨論如何将彼此的損失降低到最小化,諸位的想法最好是和我一樣的。”金澤說話體面又優雅,白皙的手端起水杯抿了一口,當真是風平浪靜,不把外面的任何風波放在眼裏,而且絲毫不認為自己有錯。
其實從他這邊來看,他給的投資是正數,沒少一分錢,是底下的人錯了,他已經報警和辭退,現在他肯和業主見面,一起把損失降到最低,已經是非常大的讓步了,但不論是他的話還是他的人,都得不到業主的認可。
“你說的這是什麽話?別想推卸責任,你們這些房地産商,你說你不知道他偷工減料誰信啊?你們打的都是虛假廣告,騙我們這些老百姓攢了一輩子的錢,不要想着三言兩語打發我們!”為首的代表憤怒地斥責金澤,口水隔得老遠都快噴到金澤臉上了。
金澤抽出紙巾,慢條斯理地擦拭着并沒有真正噴到臉上的口水,這個舉動越發讓對方覺得難堪,不免更加生氣了。
“我告訴你,姓金的,不要以為自己有錢就了不起,我們買的不是廉價樓盤,要的不是那種質量,你現在是過錯方,如果你不給我們一個滿意的答複,我明白告訴你,記者就在樓下,能請的我們都請來了,你可以試試後果會怎麽樣。”
金澤聞言,稍稍側頭,周岩走到窗戶處朝下看了看,皺着眉走回來,彎下腰在他耳邊說:“樓下有很多人。”
金澤依舊面帶笑容,好像一點都不受威脅,他雙手合十撐住下巴,問他們:“那你們覺得,什麽才算是滿意的答複呢?”
為首的人見話說到了關鍵,拍着桌子急切道:“你給我們把房款都退回來,然後再賠償我們每人一百萬精神損失費,這件事就算了了。當然,小王的爸爸電梯急墜還在住院,他的賠償要另算。”
世嘉是高檔樓盤,地段也好,一套房子下來怎麽也得近千萬,退了房款還要再賠償一百萬,今天來的還不是全部的業主,N棟樓,N他要房,事情解決完,恐怕都不是幾千萬的事。
金澤聽完那人的話就笑了,笑得出了聲,笑容英俊,笑聲悅耳,然後他就說:“退房款,然後一人一百萬?”他挑了挑眉,“我給你們一人一千萬怎麽樣?”
一直關注他回答的業主們面上一喜,想不到還有意外收獲,可随即便看見金澤滿臉嘲諷地直接起身摔門走人,頓時明白自己是被玩了。
媽的。
真是想罵人。
這樣想着,業主們就開始大鬧,金澤先走了,留下的人卻得處理騷亂。
其實,金澤也沒有多輕松,他是走了,并且要離開公司,走出大門的時候,周岩跟在後面,保安也沖上去,不斷地推開湧上來的媒體記者,話筒都快戳到金澤臉上了,金澤始終冷着臉,一個字都不說。
後面這個畫面就是許澄夜在電視上看到的轉播,至于之前在會議室裏發生的一切,除了業主和金澤本人,沒人知道。
許澄夜看看手邊的手機,拿起來又重播了昨天那個電話,這一次電話響了很久,還是沒接通,她又打了一次,是正在通話中,應該是有別人打進來。
車子上,金澤看着不斷打進電話的手機,直接關了機。
他靠在車椅背上,手裏緊握着手機,不知在想些什麽。
司機遲疑許久還是問:“金總,去哪?”
去哪?
是啊。
去哪呢?
金澤轉頭看向車窗外,鬧騰的事,暫時不想理會,也不想計算要賠償多少錢,他跟別人說自己是受害者,怕是別人也不會相信,只有等警方調查清楚,或許還能給他找回一些損失。
按了按額角,金澤有點累地說:“回家。”
回家吧。
不想在公司,那就回家吧,也沒什麽別的地方可去。
一夜加一早上沒見到許澄夜,竟然好像幾年沒見她了一樣,異常思念。
到了家,一進門,金澤便瞧見她坐在客廳沙發上看電視,背對着門口。
她的背影纖細挺拔,舞者優渥的身材讓她始終保持着優雅的儀态,聽見門口響動,許澄夜回頭望過來,兩人四目相對,許澄夜慢慢站起來,問他:“你沒事吧?”
金澤是真的有點累。
他站在門口,手搭在門上,松了松領帶,笑着說:“沒事啊,怎麽了?”
他什麽也沒說,或許是不想讓她知道這有些糟糕的事吧。
房地産這個行業,偷工減料似乎是行內潛規則,只看你做得夠不夠精妙,會不會被人發現。
但是,這的确是傷天害理的事,一旦被發現,無解。
許澄夜眨了眨眼,握了拳,說:“沒,沒什麽。”